一聽這話,許婉有些不滿,她玩著自己修長漂亮的手指,卷翹睫毛微微一顫:「難道不該讓小幸先和我這個媽媽先敘敘舊?」
「媽,別著急,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帶弟弟去房間,你要是累了,也回去休息吧。」方宵的確很有一副當家作主的派頭,起碼從權力方面來看是這樣的。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了許婉一眼,許婉就不再說什麼了,只是用貪婪的目光將虞幸描摹了一遍。
對上虞幸反感的視線,許婉視若無睹:「那媽媽先回房了,你和哥哥說完話就來找媽媽哦~這麼久不見,媽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叫日子還長?我說的話你們當聽不懂?我只是順路來看看,這個決定果然是錯誤的。」虞幸冷笑一聲,「你們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麼嗎?」
方宵好整以暇:「像什麼?」
「土匪。」虞幸忍不住嗤笑一聲,「這麼多年,還是一副土匪做派。」
「現在我一秒都不想待了,放手,我要離開。」
方宵笑著抬起他的手:「弟弟,你的力氣還和小時候一樣小呢,如果我真像你說的土匪一樣,就更不可能放手了啊。乖,陪我說會兒話,別這麼衝動就做決定。」
美杜莎和閻理的存在被這一家人無視了個徹底,閻理正聽著美杜莎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吐槽:「虞幸演的還真挺像那麼一回事,我聽說他之前就總裝病弱?果然很有經驗嘛。」
他在猶豫要不要回話,就看到虞幸偏頭沖他使了個眼色。
閻理立刻起身,走過去攔在虞幸和方宵之間。
和刻意收斂氣勢的虞幸不同,閻理站在這裡就很有壓迫感,他冷澹地說:「放開他,你沒看到他手腕都紅了嗎。」
美杜莎坐在那,雙手捧著下巴,拱火似的:「陪小幸來之前就聽他說過,他家裡人對他很不好,今天一見果然如此。我說,你們竟然討厭小幸,就快點放他走嘛~拽著人算怎麼回事?」
「差點忘了,還有兩位客人。」方宵幽幽一笑,「怠慢了兩位貴客,真是我的失職。我們家現在人不多,委屈兩位跟園丁爺爺去客房休息休息了。」
「怎麼連道理都不講的。」美杜莎垮起臉,「小幸~要不要讓閻理把你哥揍一頓!」
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罷了,難道還能強行留下他們三個?揍一頓就可以直接走人了——她所傳達出來的意思大致是這樣,這讓方宵眼底的深黑更加陰森。
虞幸看起來也被惹急了,直接同意:「好……」
閻理看著就要動手。
方宵忽然把虞幸胳膊一扯,擋在身前,像劫持人質一樣用手半掐住他的脖子:「噓……弟弟,你現在還處於激動之中,有些事等冷靜下來之後再做,才不會後悔。」
這聲音就緊貼著虞幸的耳朵響起,也就是這麼一句話,讓在場三個推演者都感受到了一絲恍忽。
誘導。
美杜莎對此太熟了,第一個反應過來,這句話里含有很強的誘導能力,而且是衝擊力很強的那種,雖然影響不了長期的認知,但想在短時間內改變一個人的某種想法太容易了。
當然了,這種程度對付不了他們三個,她很清楚,哪怕這種誘導是針對虞幸的,聲音離虞幸也更近,依然不會對虞幸的思考能力產生什麼影響。
只要虞幸作出正確的反應,他們就可以順水推舟留在方府,兵分兩路去探查了。
目前發生的所有事,包括方宵可能擁有的能力和反應,都在他們擬定的計劃之中。
她只是在此刻認出了這個方宵涉及到的能力也是與她同源的,由此想到了一個問題——正因為她更加了解這種能力來源,所以特別能確定,在她的能力範圍中,不包括任何和時間有關的元素。
那個人身蛇尾的東西肯定和南水鎮異變有關,可是除此之外,南水鎮所有的時間異常,也一定是因為有另一個存在在維持,再加上那個醫生給人帶來的不可名狀的感覺……
光是這麼一個鎮子,就至少同時存在三種極高位格的力量!
美杜莎在心中暗自思索時,閻理刻意讓自己似乎是要鬥毆的行為停了下來,有些痛苦地捂住額頭。
虞幸的反應更明顯,他本來正在掙扎,想要脫離方宵的禁錮,在方宵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忽然一顫,雙手死死攥緊方宵的袖子。
「弟弟放心,我這次保證不欺負你,會對你很好,你的朋友們也是真的累了,看看他們吧,他們好像很困。」方宵依舊用他暗含精神扭曲的聲音說著話,漆黑的眼珠在某個角度看去仿佛布滿了漆黑蛇鱗。
虞幸仿佛被他動搖了,茫然地看向自己帶來的兩個朋友,雙手逐漸無力。
閻理和美杜莎也是一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腦子的樣子,他們好像正在竭力地想思考些什麼,卻無法做到,茫然懵在原地。
「回各自該去的房間吧,這樣對大家都好。」方宵已經察覺不到虞幸的掙扎,緩緩鬆開了手。
虞幸不自覺重複:「回房間……」
方宵嘴角的笑意增大,又一次使喚上了一旁站著的老園丁:「園丁爺爺,帶客人去客房。」
看著老園丁沉默不語地一手一個,將兩人牽往了客房的方向,方宵也親自帶著虞幸離開。
正如他所說,他要帶弟弟回他們小時候住過的那個房間,自從弟弟離開之後,房間中的兩張床就只剩下了一張,也是他從小住到大的。
結婚後,他和明珠也不是特意收拾了一間新房共住,而是把結婚布置的喜房作為了明珠自己的房間,他仍然有自己一個人的空間。
被他帶走的時候,虞幸極為安靜,仿佛已經在衝擊之下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極了一個人偶。
其實在表演出空茫模樣的同時,虞幸一邊記著路線,一邊在心裡思考一件事。
他發現方宵用的這種能力,和張羽跟他形容的醫生使用的能力十分相似,都是用某種言語達到自己的目的。
千結和【她】這算是有了能力的重合嗎?
不,仔細想想還是不一樣。
【她】是不可名狀,最擅長打破一個人的固有認知,讓各種神秘的、不該被窺見的知識或影像充斥某人腦海,使對方無法承受,直至瘋狂或者死亡,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變成怪物,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因為【她】體系中的知識是真的足以讓人類的身體機能產生改變,意識影響現實。
當時的醫生也是通過某種灌輸的方式,讓張羽在渾噩中做出醫生想要他做的事。
千結則不同,她的能力正是要利用人們腦海中的固有認知,通過扭曲、暗示、篡改等方式,使人在自以為清醒的情況下被悄無聲息地改造。
非要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分辨的話,就是前者製造瘋子,後者製造失憶,這種位格的能力自然不能以強弱來劃分,每一種都很可怕。
眼看著就要到方宵的房間,虞幸又開始想自己的舌頭是屬於什麼領域。
既能契合他鬼沉樹的詛咒之力產生異維度的枝條,又有著一些言出法隨的效果,似乎有點串燒,正是因為能力延伸向了幾個不同的方面,才最難找到本質。
暫時想不到。
虞幸的思考暫時告一段落,因為他被方宵帶進了房間,對方轉而關上了門,而他也該從「恍忽」中醒來了。
驟然回神的方家小兒子自然是憤怒和驚恐各有一半,虞幸陰沉著臉罵了兩句,在看到方宵的不為所動後,又有些害怕。
「我剛才為什麼會……」
他要試探一下,住在這處院子中的方家人,究竟對鎮上發生的一切有著多少了解。
方宵示意他坐下:「有些東西你現在還沒有接觸過,不過等你重新融入家裡,自然什麼都會知道了。」
「……」虞幸還是拒絕,「我不會留在這裡。」
「哈哈,我還以為我弟弟會在經歷過剛才那一幕之後,害怕得不敢再反駁我了呢。」
房中的桌上有一壺茶水,茶壺和茶杯是一整套,看做工似乎是流傳下來的古董。
方宵給虞幸倒茶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有那麼點涵養深厚的大世家子弟的氣息,可惜倒完茶他先喝了一口,那一口悶的樣子又給這個骨子裡的狠戾人士打回原形。
「看來是弟弟在外面闖蕩的這段時間,也積累了不少遇見奇聞異事的經驗。就像你寫信告訴我的那樣,你在那些荒涼的小村子和墳地里就長了不少見識。」
方宵看著虞幸:「喝。」
虞幸知道這裡的茶水和食物都和鎮上的一樣,應該會增加認知扭曲程度,不過他的舌頭就是個中轉站,即使方府的吃食比鎮上的威力大得多,他也不是扛不住。
在方宵的注視下,他緩緩喝了兩口。
方宵的話算是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想,果然,他會在療養院裡收到方宵的來信,是因為兩人本就有書信往來。
他甚至還在信里主動跟方宵提到了之前經歷的事,所謂荒村和墳地,不就是棺村和墓宮嗎?
可是他哪裡犯得著跟這樣一個哥哥通信呢,明知家裡是什麼樣的情況,還上趕著把自己的信息往哥哥手裡送,究竟是因為什麼?
不管怎麼想,寫信的時候,「方幸」應該都是信任著方宵的才對。
想到這一點,虞幸收斂了神色,捧著茶杯語氣低沉,仿佛有著滿心的失落:「……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把我騙回來。」
「騙?我讓你回家來看看,交代了家裡成員的狀況,還邀請你一起過瑞雪祭,哪一句是騙?」方宵放下茶杯,一手撐著下巴,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他得以好好地看著虞幸。
他的目光仔仔細細地記錄著虞幸臉上的每一個細節,語氣里竟然帶上了剛剛在外面不曾有過的溫柔:「弟弟,看看周圍,這個房間很熟悉吧?你走了之後,房間的陳設我一點兒都沒動,中途他們把你的床撤走了,等我當家作主,又把床搬了回來。」
「所以,它跟你記憶中應該是一模一樣的,看著這些,你就沒想過從前嗎?」
虞幸配合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方宵說一模一樣應該就是一模一樣,反正他腦子裡也沒有這個角色小時候的記憶,但仔細一看,明顯能感覺到房間布置的精細,在這處好像正緩緩敗落下去的宅邸中,這個房間應該是唯一一間維持著往日奢華的房間了。
在屏風一側擺著兩張並排的單人床,距離相隔不遠,成年人是可以睡上去的,但如果是小孩應該會睡得更舒服。
這就是兩個小孩以前睡的地方了啊,離窗戶有些近,難怪會被李保姆偷窺。
但是方宵居然會主動保持房間布局,甚至一維持就是這麼多年,可想而知,他對弟弟的感情絕不是傳聞中那樣膚淺。
搶東西是真,害得弟弟被父母打罵是真,但……在弟弟被母親打傷臥床半月的時候,方宵流露出來的溫柔或許才是一切行為的真正解釋。
「我記得。」虞幸心中有了想法,目露哀傷地回視方宵,「那你還記得你跟我說的話嗎?」
方宵一頓,笑意仍舊:「哪一句呢?」
虞幸按照不忘居中對小少爺經歷的描述,緩緩道:「你說,得到的越多,要償還的就越多。」
得到的越多,要償還的就越多。
被打慘了的小少爺當時聽到哥哥說,真羨慕,你已經還完了。
挨打一定是所謂償還的一種方式,而之所以他能還完,都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真正得到過多少東西。
那些東西,都到了方宵手上。
如果方府里蘊含著某種規則,那麼少年時的小少爺就是在方宵的庇護下才沒有深陷其中。
相反的是,搶來了更多東西的方宵,或許永遠也還不完了。
虞幸感覺這種事跟現在有些相似。
他在方府吃的喝的東西越多,認知扭曲就會越明顯,或許還有別的,比如他和方家人有更多交流,接受了方家人的熱情和善意,一旦心中有片刻鬆懈,一定也會增加他的認知扭曲程度。
如果這是從他們小時候就已經存在的規則呢?
方宵豈不是替弟弟擋了太多的認知扭曲的坑,而且就他這種主動的行為,他應該是知道這個規則的。
不,應該是兩個孩子都知道。
吃喝住都在一處,方宵能很直觀地看到弟弟的不受寵和痛苦,也能看見弟弟想逃離家中的那顆心,於是他犧牲了自己,用一種另類的保護方式換取弟弟一身清白地逃離了魔窟,而他自己則永遠陷落於此,一輩子沒有踏出南水鎮半步。
或許正是對這件事心知肚明,逃出家的小少爺才會和方宵維持著信件交流,對方宵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信任。
只是這種信任絕不該交給現在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不僅要他喝茶,還試圖讓他永遠留在方家的人。
「小時候我沒有得到什麼,所以很輕鬆的就能還掉。」虞幸又喝了一口茶,「我能走多虧了你,可現在你卻要我回來。」
方宵笑意澹了些。
「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哥哥。」虞幸難過到眼中的光仿佛都熄滅了,「是你給我寄最後一封信的時候吧。」
他將串聯起來的信息當做籌碼,在此時一點一點扔出:「那封信的筆跡和你不像,你好像忘了怎麼作為人去寫字。在那封信里,你第一次提起媽媽想我,轉告她想跟我說的話……」
「你在寫那封信之前,才把我們有聯繫的事告訴了別人,對嗎?」
從信任者變成幫凶,只需要不斷積累的認知扭曲達到頂峰。
方宵一直在方家,逃也逃不掉。
他的扭曲程度或許從未停止過增長,但只要有餘地,他就仍在反抗,從少年時期方宵的能力來看,他應該會成長成一個很厲害的人,事實證明厲害不足以形容他,他不斷的得到、得到、得到,足足堅持了這麼多年,護住了和弟弟之間最後的默契。
然後不知道在哪一個時刻,原來的那個方宵支撐不住了。
情感的天平一瞬間傾倒,他曾經向著弟弟,現在,則向著方家——這整個方家,也都屬於他了。
「弟弟啊,原來你知道。」方宵看到虞幸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來,似乎想像小時候唯一一次敢直接流露出溫柔時那樣,摸一摸痛苦的小孩的腦袋。
他的手掌最終還是遵循本心地落在了虞幸頭上,揉了揉,神色中卻透出幾分危險:「既然知道寫信的我已經變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虞幸抬頭。
方宵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說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桉。
「我想回來看看你。」虞幸閉了閉眼,「我想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哥哥。我還有一絲希望,希望你沒有失去自我。」
「這個家本來就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只有你。」這種情況下,他沒有提到園丁爺爺,免得給老園丁帶來災禍。
「我本來想著,回來看一眼,如果你也變的和他們一樣,我就跑,就再也不回來了,所以我帶著兩個朋友,他們都挺能打的,我以為他們能保護我的安全。」
虞幸苦笑一聲,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可是沒想到,你擁有了讓我不能理解的能力。」
「真是抱歉了,弟弟。」方宵被這個不露破綻的說法說服,他眼中的探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盡在掌握的從容,「我曾經對方德明的信念嗤之以鼻,我假裝聽話,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他擁有的全部奪過來,不用再受到他的控制。」
「但是現在或許正如你所說,我變了,我也接受了方德明的信念,但我依然要取代他,這個老東西只會得到痛苦的臨終生活,而他守護的信念,也將在我手裡發揚光大。」
「當我真誠的覺得這一切都這麼美好時,我真的感受到了解脫,原來只要不再反抗,我能得到更多更多。」
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狂熱,虞幸表面上還困在傷心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實際上心神一震,知道方宵口中的「信仰」就是南水鎮發生的這一切的關鍵。
「當然,你會為了我回來,真的讓我很高興,我對你的親情一直都是真實的。」方宵話鋒一轉,「為什麼不試試呢,弟弟,我曾經堅持了那麼久,現在卻覺得這種無謂的抵抗讓我損失了很多時間。我開始覺得過去是錯的了,我們不理解這種崇高的信念,所以才對它存有偏見。」
「你為什麼不也試著接受它,試試看接受了信念以後的生活有多快樂呢。」
「就像我剛剛給你的許諾,只要你回來,我的權利分你一半,我們一起掌控這個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擾,甚至能得到永生。」方宵又摸了摸弟弟的頭,他看見了弟弟眼中的掙扎,不由得有些憐惜。
因為過去的他也是這樣掙扎的,痛苦又煎熬,放棄抵抗後,才知道這讓他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
虞幸從他這幾句話里找到了不少關鍵詞。
掌控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擾,永生。
南水鎮就是方宵控制的的小小世界。
可有的問題他還不清楚答桉,依然得套話。
「我,我不太明白。」虞幸眼底透著最後一絲倔強,「你真的已經懂得那個信仰究竟是什麼了嗎?」
「當然。」方宵笑著,「以前聽方德明說,隨著時間的流逝,方府越來越沒落了,他的信念就是讓方府重新繁榮,讓方家千秋萬代,永立不倒,這才是世家,世世代代傳承的家族。」
「那時候我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我以為他就是放不下手中曾經擁有的權力,他曾經隨意殺人也沒人敢出聲,可現在,殺一個人就要被關起來,所以他不敢殺了,他懷念以前的特權,不願意看著這個世界的變化。」
「至於方家,我們家一共也剩不下幾個人了,扯什麼千秋萬代呢?」
「方德明這個人有多自私自負,我們都知道。所以我不認同他。」
方宵語氣平靜,好像真的早就已經想清楚。
虞幸沒有接話,只是睜大眼睛聽著。
那些跟著他觀看了這場專屬支線任務的觀眾也逐漸激動。
本來在三人組剛進入方府時,彈幕就已經開始沸騰了。
美杜莎和閻理的觀眾可是在昨天親眼目睹了空蕩方府中各種詭異鬼物的存在,明知方府是公認的關鍵節點,卻無法探尋,早就心痒痒了。
沒想到跟著虞幸走會有意外驚喜,不僅進入了「真的」方府,還看見了方府里大部分成員。
三人組通通開演,彈幕還在嘻嘻哈哈。
[這一家子人好像都有點大病是怎麼回事]
[那個矮個子女人的眼神是什麼情況,雖然是看向幸的,但我已經覺得身上一陣噁心了]
[這是李保姆吧]
[話說方府裡面的人比我想像中要正常一點,起碼有個人樣,而且是完完全全的人樣……]
[樓上是不是沒看前面,站在這兒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指的是外表,尤其是這個方宵,跟幸還真有點像嘿,怪帥的,不過確實不像好東西]
[我比較意外方德明吧,畢竟前面都在說方德明怎麼怎麼嚴厲,怎麼怎麼暴力,沒想到搞成一副這個樣子]
[所以說方宵才是最冷血的那個吧]
[這告訴我們平時要對孩子好點,要教孩子真善美,不然老了孩子拔你呼吸機(不是)]
[這位20歲的媽媽我可以,她真的好漂亮啊]
[你看她怎麼對方德明的,她也能拔你氧氣面罩(是的)]
三人一副被方宵的能力制裁了的模樣,有點經驗的觀眾都知道是在演戲,頓時把注意力放在了演技評價上。
[該說不說,果然還是有過真實經歷之後演起來比較像,大老們的演技發揮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我一直認為讓推演者去當演員的話,會很吃香來著,尤其擅長演兇手、變態兇手、受害者、變態受害者,屍體和屍變的屍體]
此時觀眾們還沒想到,他們會在方府聽到這個世界的世界觀。
進了房間後,虞幸的小兒子角色和方宵之間的兄弟感情有些人看不懂,但他們能聽懂方宵口中傳達出來的巨大信息量。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這個南水鎮就是方宵說的被他掌控著的小小世界,不過他要怎麼控制一整個城鎮的人?不對,忽然想起來這鎮上可能沒有人,只有惡鬼]
[方家是把全鎮的人都殺了嗎?看著也不像啊,要是鎮上的人都是由方家操縱的假人,那幸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踏入南水鎮的第一秒方家就能找到他]
[對哦,而且昨天他們還推測出百寶街的商鋪也存在不同立場呢]
[話說這才第二天,幸進入方府也根本不費什麼力氣,他憑什麼能這麼簡單就得到這麼大的信息量啊]
[我還是那句話,根本不公平!]
[首先,不簡單。美杜莎說的清清楚楚的,方府就是個有命來沒命出的地方,連幸都得為了能順利出去帶上閻理他們]
[但是起碼他有得到信息的條件,其他人就算想要這些信息都沒有途徑!]
[其次,就算知道世界觀又能怎麼樣?還記得主線是什麼嗎?主線是存活七天,目前已經知道前三天是跟著旅遊團走流程,後面四天應該就是和那個必死時間線搶時間了]
[我弱弱的說一句,方府似乎是真實場景,他們三個每多待一秒都是賺的……]
[我操,更不公平了,這活動不就是明晃晃的偏向虞幸嗎!]
[最後,不公平又怎麼了?你擱這打電競呢還要公平,有人死了有人活著算不算不公平?你怎麼跟那個紅衣鬼影一樣的想法,提前體驗死後生活了屬於是。]
[虞幸確實在身份上占了點便宜,比如得到了一大波真實場景的時間,但是閻理和美杜莎也得到了呀,區別就是他們兩個夠強,能在這個地方幫上忙,其他人不夠強自然不會被帶著]
[還是那句話,如果覺得不公平,一定是因為太弱了。另外樓上一直跳來跳去的小丑也不知道是在幫誰說不公平,直播選手裡有人認識你嗎?]
[別爭論了,我不在乎,劇情黨只想聽方宵繼續說]
此刻,方宵正要說到一個轉折。
正所謂前面的鋪墊都是為後面的重點準備的,方宵對方德明有怨有恨,但在搞垮方德明之後,他卻成了和方德明有著同樣信念的人。
那無時無刻不再增加的認知扭曲,到底把他的思想扭曲成了什麼樣呢?
「後來我理解了,站的越高,我看見的就越多。當人們都朝著自由邁進,我們家曾經擁有的輝煌都隨之被澹忘,被埋沒。」
「新一代的小孩子們對方家不屑一顧,覺得我們不過是不懂跟上時代的老古董,是固步自封的落後者。從別處來的城裡人,覺得我們老土、弱小,他們見過更繁華的世界,因此瞧不起小鎮上平平無奇的家族,在他們眼中,我們這樣的家族只是笑話。」
「最重要的是,我發現一切早就無法更改。」方宵笑著嘆了口氣。
「弟弟,我們都生晚了。」
「要是再早生幾十年,或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可偏偏我們生在了無力改變這一切的時候。小時候,我們只知道家中詭異,爸爸暴躁殺人無數,媽媽偏執反覆無常,保姆像個骯髒的陰暗的蛆蟲,園丁爺爺眼裡只有他的木凋。我們得到的越多就越是無法離開方德明的掌控,我們只顧著疑惑恐懼,卻怎麼也找不到原因。你帶著困惑走了,剩下我一個人。」
「你知道我後來發現了什麼嗎?」
虞幸目光怔怔:「什麼?」
「在你走的第三年,我發現方德明寫了一本書。」
方宵勾唇:「書的開頭是一場大雪。」
勐然間,濃烈的墨香從空氣中飄來,毫無預兆。
虞幸聞過這個味道,是當時他站在枝條視角中依稀辨認出來的一種氣味。
可此時在這個房間中,氣味來的如此突然,找不到源頭。
而且……
當這種味道不再掩飾的時候,虞幸的頭腦開始發昏。
他又有了如同踩在海面上的感覺,精神搖曳著,像微醺時一樣不夠清醒。
虞幸目光一凜,詛咒之力悄然發散,抵擋著這來勢洶洶的認知攻勢。
前不久前,他剛從美杜莎那裡領教過相同的能力,這可是連記憶都能運作的可怕力量!
當時,美杜莎讓他不要反抗,所以他不曾主動抵擋,可現在,即使他動用了詛咒之力,大腦依然逐漸混沌。
他當然有很多底牌可以阻止這種狀態繼續,但是,此時此刻的感受意味著墨香味代表的,很可能是南水鎮推演副本的最本源的事物。
也就是每一個人都想找到的真相。
所以他不能完全制止,他需要讓危險而珍貴的信息在混沌之中進入他的腦子。
但也不能完全放任,強大的人強大在手段上,而不是什麼都不做就能無敵。他有辦法抵抗這種感受,卻不代表著哪怕他不做抵抗也能保證神智。
這種位格的認知扭曲足以狠狠地威脅到他,這和鎮民家中的那種小小威脅有著天壤之別。
虞幸正在找尋二者之間的一個平衡點,讓自己維持些許清醒。
方宵看到的就是他失神的樣子,空氣中的墨味他也能聞得到,但早已習慣了。
他靠近虞幸,低聲說:「這是個很有趣的故事,如果我現在講給你聽,你將得到一層真相。」
「但是得到這層真相的代價需要你自己償還,哥哥現在已經不能……也沒有辦法給你背負什麼了,你有可能越欠越多,直到償還不起,像我一樣。」
「弟弟,你想聽嗎?」
虞幸懷疑自己現在說不想聽,對方照樣會跟他講這個故事,畢竟方宵一定要他來這間房間聊天,為的就是這一刻吧。
他還不如裝成無害的妥協:「我……想。」
得到了這個回答的方宵顯然非常愉悅,不管怎樣,弟弟即將和他同一陣線,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讓他開心許久的事。
他不認為在得知了這一層真相後,弟弟還有資格從方家跑掉。
男人摸了摸鼻樑上的傷疤,用一種給小孩講故事的平緩語氣悠悠道:「故事的開頭是一片雪白,一場前所未有的雪災將無辜的小鎮籠罩,在那個動盪的年代,小鎮孤立無援。」
虞幸只感覺方宵的聲音漸行漸遠,耳邊仿佛響起嘩啦啦翻動書頁的聲音,一個被書寫出來的故事,緩緩在他面前展開。
……
遊人們路過這個叫南水鎮的小鎮時,都會覺得小鎮發展不太行。
平平無奇的占地面積,樸實的建築,鎮民微薄的財力,眼見為實。這讓他們在聽本地人說南水鎮曾經盛極一時時,只會敷衍地笑一笑,當成個笑話聽。
在歷史上,南水鎮因為擁有一個港口,確實風光過,可曾經的風光和現在的頹廢又有什麼關係呢?
遊人們看不上本地人拿著過去當寶貝的樣子,總是會故意問,那你們現在還有曾經繁榮過的證明嗎?
本地人就會猶豫一下,指向鎮子北方,說那裡有一座府邸,府中住著的家族姓方,祖上戰功赫赫,擁有著無邊的榮譽。
時代變了,什麼都變了,只有那座府邸一直沒有變,它莊嚴地坐落在那裡,如同歷史留給他們的最後一道影子。
可是遊人們不以為然,甚至更加笑話本地人,說現在都蓋上小洋樓了,留一座封建時期的府邸,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是借著舊日的榮譽找藉口停滯不前,用來給自己妝點虛名罷了。
本地人想,那可是曾經的將軍府啊,方家的將軍守護了鎮上百姓數百年,一代又一代守衛著南水鎮一方平安。
即使現在已經沒有龍袍,沒有將軍,打完了仗也建完了國,在這個和平的年代,他們祖祖輩輩依然忘不了方府為他們做過的一切,他們視若瑰寶的這麼一座宅邸,怎麼到了外地人口中就那樣不堪呢?
可是幾乎所有外地人都這麼不以為然。
久而久之,有些鎮民也開始這樣說了。
年輕人們不耐煩家中長輩對方府的推崇,笑著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思想別這麼迂腐,就算現在又一次起了戰爭,方府里也變不出一個將軍來守護大家了。
再也沒有本地人會一臉驕傲地對外地遊人指向鎮北,介紹他們的將軍府了。
方府逐漸淪為一座無人問津的普通府邸,並且隨著時代的發展格格不入起來,又是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年輕人們開始商量,要不要把那座影響了鎮上整體規劃的府邸拆掉?
這種言論越來越多時,總會有個臉色陰沉的男孩站在角落裡,眼中冒著恨意與怒火。
這才多少年,沒人在乎過去發生了什麼,這些人只惦記著拆了方府,拿這一大塊地多蓋幾棟房子,多賣點錢。
十幾歲的方德明恨透了短視又無知的鎮民,也恨透了方府的沒落。
虛無的榮耀敵不過強制拆遷通知,曾經可擋千軍的將軍府,只剩下散落無幾的人丁,連拆遷辦都擋不住。
在拆遷決定確認下來的那一天,方德明得到了一本空白的書。
詭異的巨蟒把書銜來了他面前,口吐人言。
「不滿意現在的一切,就自己給南水鎮書寫一個未來吧,我會在你的故事中庇佑你——庇佑你的方府。」
蛇說:「但是書只有這一本,要是你的故事被別人懷疑,一切都會毀於一旦,我也沒有第二次幫你的機會了。」
頭一回接觸靈異事物的方德明並不害怕,他謝過巨蟒,翻開書,寫下第一行字。
方德明求來了一場大雪。
凍死者無數,冰封無路。
他要這樣一場大雪,要災難降臨在這個「和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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