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食堂十分明亮,一張張可供四人用餐的桌子整整齊齊排布在大廳,另一側,一家家主營不同食物的小門面如同小吃街一般排成一排,每個窗口都有不少人在排隊。
跟在虞幸身後的女人一看就是個老油條,根本不像關欣一樣老老實實戴胸牌虞幸自己也沒有戴。
所以他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只能儘量避免和她說話,以免露餡。
好在女人知道「方幸」的個性,並沒有沒話找話惹他煩。
兩人到達食堂的時候,空位已經不多,女人指著位於中間的一個位置道:「要不方哥你先去買飯,我替你占著位子。」
虞幸沒回答她,恰在這時感受到了口袋裡手機的振動,他面色如常地掏出手機,看到未解鎖的頁面上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對方備註簡潔明了,就叫周雪。
「我看到你了,我在右邊。」
一秒後,又多來了一條。
「吳珊怎麼在這兒?我和你的討論,不需要一個普通美術旁聽吧。」
哪怕隔著屏幕,虞幸都能感覺到周雪語氣里的不滿。
或許這不滿不是針對他的,而是針對他身後這個尾巴的。
周雪是主劇情,在工作這塊,她和方幸屬於同級,再更多的時候,美術的優先級遠遠不及劇情,更別提世界觀架構。
她和方幸說話,自然不需要小心翼翼。
這女人叫吳珊麼……虞幸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回過去一個:「她自己跟來的。我會解決。」
收起手機,他朝右側看了一眼,在角落裡發現了孤身一人的周雪。
她面前放了一個員工食堂統一的碗,裡面似乎是黃燜雞米飯,見虞幸目光掃過來,她略帶疲憊的面色緩和些許,輕輕頷首。
不滿果然不是針對他的。
虞幸不著痕跡的瞥了吳珊一眼,對這兩位之間的矛盾有了一個心理預計。
而他之所以一眼就能認出周雪的臉……是因為周雪長得和第一階段里一模一樣,看來,小少爺的靈異空間與她確有關聯。
他就這麼拿著手機轉頭道:「我說過了,今天中午我沒空。」
然後在吳珊有些愣然地目光中,朝周雪走去。
這個時候她再跟上來就只能說是不懂事了,吳珊只能忍著氣,瞥了看都沒看她的周雪一眼,沉默著自己去買飯。
「抱歉,耽誤你中午的時間了。」
虞幸在周雪對面坐下,周雪開口就是一句道歉。
看得出,周雪和方幸之間的關係應該屬於不咸不淡,不怎麼私下交流的類型,就是那張純同事。
「沒事,為了工作。」虞幸道,順帶觀察了一下周雪的臉色。
疲憊,憔悴,甚至有點喪,年輕的臉上本該布滿朝氣,此時卻顯而易見的沒有精神,周身籠罩在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息里。
說起來,這和他在鬼巷中見到的周雪十分相似,只是那時候的周雪是因為躲避靈異事件,不僅要和紙人裡應外合,還要拖住店主們,不讓他們上街給紙人送菜。
可現在呢?
虞幸瞬間猜到,周雪似乎已經遇到了什麼會讓她出現危險的事情了。
待會兒對鬼新娘外形設計的討論,就是套信息的大好時機,但是虞幸偏偏一點也不著急,他聞到周雪面前食物的香氣,肚子也悄悄咕嚕了一聲。
「我先去買飯,邊吃邊說吧。」
幹什麼也不能委屈自己餓肚子,他只是先來打聲招呼表示禮貌。
周雪點頭,望著他起身離去的背影,夾了一塊雞肉混著白米飯吃下,香濃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卻沒能化開她眉間隱隱凝結的死氣。
五分鐘後,虞幸端著餐盤迴來了,他買了碗蓋澆飯,先是低頭吃了一口,吞咽下去後才問道:「鬼新娘的設計有新的要求?」
周雪盯著他臉的目光驟然回神,她點點頭,輕聲道:「就在昨天,我有了點新的想法。」
她拿出手機,在相冊里打開了一張圖。
這是張簡略的概念稿,周雪身處遊戲行業,對人設的設計並非一竅不通,雖然她畫的很簡略,和虞幸對比起來就像小學生站到了大學生面前,但起碼所有的設計重點都展現了出來。
虞幸大咧咧接過她的手機細看。
圖中,背景為黑色,一個身著紅妝的女人或者說女鬼正低低漂浮在空中,穿著紅色布鞋的雙腳無力下垂著。
女人身形端莊,上身挺得筆直,雙手在腹前交疊,紅色的袍子包裹著身體,頭髮盤起,一個紅蓋頭蓋在頭上,被不知何處來的風微微吹起,使人能看到女鬼的小半張臉。
膚色慘白,嘴唇殷紅,微微張著,兩行血淚從被蓋頭遮擋住的眼眶流下,再由下顎骨處低落到地上,炸開一朵血花。
他掃了一眼細節,挑眉問:「這和之前有什麼不同?無非是衣服樣式變化了一點,有必要嗎?」
周雪抿抿唇:「有,這樣的衣服才是鬼新娘穿的。」
她的回答似是而非,但若是仔細聽,就能從中聽出一種隱約的執著。
就好像……她知道鬼新娘這個存在究竟是什麼樣子似的。
虞幸把手機遞迴去,撐著下巴問:「這是最後一次修改?今天下午我就要開始畫了,到時候再出新要求,我可會暴躁的。」
他沒忽略聽到這話時,周雪微微縮緊的瞳孔。
「要不……你先設計別的角色?」果不其然,幾秒後,她斟酌著開口。
虞幸試探道:「那我先畫鬼新郎?」
「額……新郎不是說,在新娘之後才畫嗎。」周雪貌似沒想到他一換目標就換到了鬼新郎身上,又支支吾吾想勸。
虞幸心裡有數了。
他吃了口飯,沒有回應要不要堅持先畫新郎,而是抬起下巴指了指周雪的手機:「你那畫,不覺得少了什麼嗎?」
她眼中浮現出一抹困惑:「嗯,當然,我總覺得還缺點什麼……可是我想不想不到。」
一句話中間詭異的頓了一下,仿佛是臨時改了個說辭。
虞幸猜,她想說的不是想不到,而是想不起來。
這人本來就可能和劉雪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就憑那張和靈堂中劉雪遺照七分相似的臉,這個點就成立。
他不想打啞謎,這樣只會讓他繼續做一個萍水相逢的同事,無法有效完成保護任務。
回憶起目前為止對鬼新娘劉雪為數不多的印象,虞幸道:「拿個鬼新娘……要是指甲塗紅,會不會更有氛圍?」
周雪愕然。
她對著自己的手機看了半天,露出有點茫然的神色。
鬼新娘這種角色在恐怖遊戲裡十分常見,指甲不是紅的就是黑的,按理說應該很好想像,可周雪卻在畫中給了鬼新娘一雙指甲純淨的手。
她道:「我總覺得,她不應該塗紅指甲油……那感覺不對……」
虞幸眼睛微眯,想了想改口道:「那不弄紅指甲油,改成血跡呢?」
周雪眼睛突然一亮。
她腦海中暮然浮現出,一雙白皙纖細的手上,血液縱流的樣子。
可是還是少了點什麼……
「再加一把裁紙刀。」磁性的男聲將她從記憶中驚醒,她突然睜大眼睛,緊緊盯著面前的「方幸」。
在目前的設計里,她還沒有提到過新娘的武器。
她一直覺得有一層薄霧阻止了她思考,可當虞幸說出裁紙刀三個字時,她竟然覺得,沒錯,鬼新娘就應該用這個。
沒錯,在那些破碎的、難以捕捉的記憶中,鬼新娘用的就是這個!
周雪好像很高興,但她臉上的死氣更濃厚了,多到虞幸懷疑她一出門可能就會倒霉到被車撞死。
難道保護她不被霉運搞死也是任務的一環麼……虞幸在心中吐槽一句。
接著,趁周雪盯他的功夫,虞幸再接再厲:「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麼事?」
「啊……沒有。」周雪收回目光,這種心虛感卻正好證明了她在說謊。
「看你的樣子,就像天天睡不著覺似的,你是通宵了幾天?」虞幸示意她自己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即使用化妝品遮了很多,仍然十分明顯。
恐怕卸了妝之後,她眼睛可以堪比熊貓。
提到睡覺,周雪竟然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顯然,她的精神其實很不好,一點也不像現在可以表現出來的若無其事。
虞幸裝模作樣的湊近了一點,眯著眼睛打量她。
「干、幹什麼……」即使方幸性格怪異不好相處,以前也從來沒有湊這麼近過,周雪看著他,有些無措。
「沒事,就是感覺你這面色跟我之前一個撞了魂的親戚有點像。」虞幸開始胡扯,扯完後還仿佛後知後覺,「哦,我這樣說話是不是不太好,就像在詛咒你似的。」
按照他的猜測,周雪如果真有事,對他口中的親戚一定會感興趣。
果不其然,她身體一頓:「沒有沒有,誰不知道你心直口快的……不過什麼叫撞了魂?」
「就,說起來有點迷信,也不知道你信不信。」虞幸做出回憶的樣子,「我從我姑媽那裡聽說的,那個親戚總感覺自己能共享另一個人的記憶,但是又記不清,後來他發現,這記憶……來自一個死人。」
周雪吞了口口水:「然後呢?」
「然後?那個死人要殺他,他也確實差點就死了,有一天早上口吐白沫就昏倒在地上,送醫院去,嘴裡還在說有鬼。當時周圍的人掀開他衣服一看,在胸口看見一個黑手印。」
周雪:「……這、這麼可怕的嗎?」
虞幸輕哼一聲:「後來姑媽終於請到一個靠譜的方士,方士說他這是撞了魂,做了一次法事,這才好起來。我就是看過一次那個親戚當時的照片,跟你今天的狀態有點像。主要是我們在做『夢魘』,這一天天的都對著各種鬼啊怪啊,我才想起來的,無意冒犯。」
[靠好一段似是而非的胡扯]
[啊?是胡扯嗎,我居然信了]
[很明顯啊,他不知道周雪具體遇到了什麼,但是這一段話絕對套得上周雪對鬼新娘這種畫的態度,很容易中的]
[好傢夥,我真以為幸經歷過這個]
[哈哈哈,典型的套話博取信任]
[我看周雪已經信了]
周雪確實看虞幸的目光已經有所不同了,她一開始只是叫人來改鬼新娘形象,現在卻心裡毛毛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信嗎,那個親戚撞魂這種事,怎麼聽都有點不符合唯物主義吧……」
「哈,我要是不信,怎麼會這麼喜歡畫靈異原畫。」虞幸撿了個現成的佐證藉口,似乎一點也不尷尬於自己的對鬼魂的相信。
然後,他裝作剛發現周雪有點顫抖的手,又吃了一口飯:「不會吧,你真有事?要不要我幫你請人看看?」
周雪好似有些猶豫。
虞幸也不催,他在心裡暗自思量。
周雪對自身遭遇的態度似乎有點奇怪。
她顯然是在擔心和害怕的,換做其他人,一聽到有人理解並相信這種無稽之談,而且還有辦法解決,肯定瞬間就放棄了警惕,向他訴說了。
可周雪不一樣,她在害怕的同時,好像還有一點期望和等待。
她就像在等待什麼東西的到來似的。
但虞幸的提議對周雪還是有著十足的吸引力,她睫毛顫了顫:「那就……」
就在他以為成功了的時候,周雪餘光落到了鬼新娘的畫上。
她竟然停止了沒說完的後半句,轉而咬著牙道:「不,你誤會了,我沒事。」
虞幸:「……」嘖。
看來今天想要保護周雪,還得採取點非常措施。
再說多容易引起懷疑,虞幸閉了嘴,一邊聽歌一邊吃完了飯,和周雪打聲招呼就離開了。
他的流血指甲提議和裁紙刀提議都得到了認可,回到工位上趴著睡了一覺。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他不可能有覺睡,只能寄希望於這第一日白天的短暫安全能讓他補充一下睡眠。
接著,一下午的工作時間都在畫畫中度過,期間,虞幸還趁別人不注意黑了一下公司內部的網絡,把周雪的履歷和資料調出來看了一遍。
直到下班,虞幸收拾好了東西,前往了停車場。
一路上他都貼著死角走,藉助車輛和人的遮擋,沒有在監控里留下可供辨別的身影,如果監控拍到他,也只能看到一個周身包裹在青霧中的模糊人影他把攝青夢境取了出來,讓普通人看不見的霧氣包裹全身,影響電磁。
幾分鐘後,他站在一輛白色轎車之後,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鼓搗了一會兒,成功黑進車載系統。
這是周雪的車。
他爬進了後備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5s 3.621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