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簡樸屋子,用具老舊,連帶著虞幸身下的木床也堅硬難捱,對一個傷員來說實在不太友好。
女孩子個兒不高,當的起面黃肌瘦四個字,她坐在小凳子上,身後稍遠一些的地方站著一男一女,臉色都不怎麼樣,似乎剛才就是他們在吵架。
男人身材健壯,女人也肩寬結實,看起來像是常年干農活的。
見虞幸醒來,男人的面色放緩,儘量用不嚇到虞幸的語氣道:「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疼……好餓……」虞幸此刻只有這兩個感覺最為強烈,他虛弱地看著男人,眼裡閃過對食物的渴望。
「孩子他娘,去給他盛碗粥來吧。」男人轉頭對女人道。
也不知兩人剛才究竟在爭執什麼,總之虞幸醒來後他們都默契地停止了話頭,並且對虞幸表現出了一定的善意。
女人看了虞幸一眼,朝他笑笑,轉身出去了。
男人則走到虞幸床邊,把虞幸扶坐了起來,期間很小心地避開了他纏繃帶的地方。
「爹,他傷得好重啊……」小女孩很靈活地蹦了起來給爸爸讓位置,在旁邊伸著腦袋圍觀,「動都動不了。」
虞幸:誰說不是呢。
男人摸了把女兒的頭,沖虞幸關切問道:「估計你現在腦子還糊裡糊塗的,別擔心,是你昏倒在我家門口了,我們把你帶進來,還給你做了包紮。」
虞幸眨眨眼,低頭看了一眼,現在他全身上下也就臉沒事了,其他地方或多或少打著繃帶,活像半個木乃伊。
「謝謝……」嗓子乾渴,連帶著聲音都嘶啞難辨,讓人生怕他下一刻聲帶就斷了。
男人拿起一旁的杯子:「你先喝點水。」
虞幸的胳膊動一動都疼,但他還是掙扎著自己接過了杯子,低頭把水喝完了。
清涼的感覺滋潤了嗓子,虞幸神色微松,發現小女孩一直在盯著他。
半晌,小女孩還是沒忍住好奇:「大哥哥,你是怎麼受的傷啊?」
怎麼受的傷?
虞幸一愣。
他皺著眉想了半天:「我……不知道。」
「被偷襲了?」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我平時打獵,山上野獸見過不少,一眼就看出來你這些傷口是人為的。嗯……你是不是被拐賣到山溝溝里,自己逃出來了?」
虞幸詫異地睜大眼睛,他一個男人,正常誰會第一時間想到被拐賣?
「大哥哥長得好看,我娘說,有些不正常的有錢人家也會買大哥哥這樣子的人回去。」小女孩心直口快,男人沒來得及阻止,只好尷尬地笑了兩聲。
「別介意啊。」
「不介意。」虞幸搖搖頭,眼中茫然更甚。
因為他發現他不記得自己長什麼樣子了……
不,不僅僅是長相——
男人在小凳子上坐下,看著矮了一截,更加沒有壓迫感了,小女孩站在男人旁邊,捏著男人肩上的衣服,乖乖巧巧。男人又問:「誒,小伙子,我是老張,這是我女兒麥麥,你叫什麼啊?」
「我不記得了。」虞幸道。
「啥子?」老張一愣。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虞幸握緊了手裡的杯子,無措地低下了頭。
長相,名字,過往,從哪兒來的,為什麼受傷,他通通不記得了。
「這咋還失憶了呢?傷到腦子了?怕不是頭髮太長導致我看漏了吧。」老張身手想扒拉一下虞幸的頭髮,虞幸有些不安地躲了躲,但是他以為他躲了,實際上在別人眼中就跟沒動似的。
然而緊接著,他才意識到「頭髮太長」並不是一個誇張的形容,而是他的頭髮本就很長,被老張拿起一縷,目測能到腰帶處。
「粥來了。」恰好,女人端著碗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咋啦?」
「娘,大哥哥失憶了!」麥麥麻溜地蹦噠過去,而虞幸聞著粥的香氣,已經移不開眼睛。
「喝吧。」女人把碗遞給他,然後扭頭問老張:「咋失憶了?」
老張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受到驚嚇了吧。」
他看著家裡多出來的一個喝粥狼吞虎咽的長髮俊俏失憶「木乃伊」,也在犯愁。
這該怎麼處理呢。
虞幸精神不是很好,身體受傷嚴重,又因為得知自己失憶,心情不安,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老張和妻子女兒退出了房間,商量計較去了。
虞幸睡得很不安穩。
他做了好多好多夢,夢裡的東西都是碎裂的,哪怕他再怎麼努力想記住,也只能以頭疼欲裂而收場。
他只知道自己不該在這裡,不該被救下來。
「啊!」又不知是什麼可怕的夢境,讓虞幸驚呼一聲睜開眼。
陽光灑在他臉上,已經天亮了。
睜眼的一瞬間,剛才的夢就被忘光了,只剩下心悸和悲痛久久地環繞在他心中,他抬手抹了把臉,抹到一手眼淚。
「我哭了?」虞幸一愣。
他坐了起來,發現已經沒有上次醒來那麼疼了。
上身沒有別的衣物,只有一圈一圈的白色繃帶蔽體,下身穿的大約是老張的舊衣服,有些寬大,但是褲腳處短了一截。
虞幸陷入了沉思。
看起來,他是因為受傷昏迷在老張家門口,被撿到之後進行了簡單治療,卻失憶了。
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哪兒人?最奇怪的是,他下意識中認為男子不該有長發,眼看著老張也是短髮,那他的頭髮從哪裡來的?
又是誰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呢?
思索了一會兒,他便翻身下床了。
或許他的傷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虞幸光著腳走動兩步,除了一陣陣的疼之外,行動還算自如。
「老張?」半晌沒聽見老張的聲音,他揚聲喊了一句。
沒有回應。
虞幸感到有點奇怪,在他半點記憶都沒有了的時候,是老張一家三口給了他一些安全感,此刻醒來沒有見到,他不由得想要去找。
「這裡怎麼這麼多灰……」走到門邊,虞幸眉頭皺起來,他腳底在地上踩了幾腳就髒兮兮的,仔細一看,門上、牆上也全都是灰塵,就像很久沒住人一樣。
推開門,虞幸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座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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