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了立刻閃身擋在君年身前,衣袖一卷,真氣震盪,抬手間便化去了那道罡風。
眼見一劍未刺中,他便要後退。季了眼底一寒,看似輕鬆地招了招手,那人來不及閃躲的身軀便直直向他胸前撞去。季了出手毫不留情,伸手就是一掌朝他送去,用了十足的力道。
那人也是反應極快,瞬間以被裹住的劍身為支點,一個旋轉,衣擺散開,整個人就像大鳥騰空而起,避開了去。
季了看著自己被劃破了的衣袖,寒聲對著眼前人道:「陸遜時,你要造反嗎?」
那喚作陸遜時的人,此時正撐著劍慢慢站直,他一身衣服破破爛爛,髮絲凌亂,似是有重傷在身,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誰要造反誰心裡清楚!」陸遜時眼底布滿紅絲,一句三喘,語氣卻是煞氣得很。
季了皺了皺眉頭,不再和他廢話,對著聞聲趕來的侍衛命道:「拿下!」
陸遜時瞥了眼周圍匆匆趕來的侍衛,邊喘邊用力咧了咧嘴,那表情著實猙獰的很。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眼下的處境,眼神掠過季了,直直看向他身後的君年。
君年一直冷眼看著眼前這場鬧劇,搖了搖頭,抬腳便要走人。
陸遜時盯著他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他腳下微動,與此同時猛力揚起寬大的衣袍,黑色的衣裳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霎時阻擋了季了的視線。
「陸遜時!」季了怒道。
待他執劍劈開眼前那片衣料,陸遜時已像尾靈活的魚,幾乎是跪著滑到了君年的腳跟前,高聲稟告:「皇上,卑職有話要稟!還請皇上還我將軍公道!」
季了眼神陰翳,欲言又止。
君年收回腳,有些驚訝。硬生生被人攔了下來,面上似乎有些不悅。
陸遜時低頭跪在地上,不敢直視龍顏。他咽了咽口水,這一國之君的氣勢巍巍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連說話都有些抖,真不知屠將軍以前是怎麼敢和皇上抬槓的。
「誰?」
君年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開了金口,卻是對著季了問的。
「回陛下,他叫陸遜時,在營中任參將一職。」季了答得簡練,頓了頓又補充道:「龍鱗十二衛之一,屠將軍得了空常指點他。」
「龍鱗十二衛?」君年不便喜怒,沉聲道:「這麼說你是屠兮一手帶出來的了?」
「不敢。」
「把頭抬起來。」
陸遜時心裡顫了顫,應道:「是。」
他慢慢揚起下頷,對上君年的視線。一雙眼睛乾乾淨淨,黑白分明。
君年愣了愣,一時間沒有說話。直到陸遜時鼻尖冒出細密的汗,他才緩緩道:「你想說什麼,說吧。」
陸遜時一時也有些恍惚,自己只是個販夫皂隸,從未有機會一睹天子真容,想不到,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竟是和屠兮如此相像。
想起屠兮,陸遜時心中的悔恨之情如排山倒海般拍得而來。他直勾勾地盯著季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皇上,您千萬別給這個亂臣賊子騙了!他覬覦屠將軍的將軍之位已久,甚至不惜通敵叛國,與他人合謀,在回朝途中設計陷害重傷屠將軍,致使屠將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一番話擲地有聲,四周頓時一片死寂。
君年不語,倒是季了面無表情地聽他說完,冷冷道:「他死了。我親手將劍插在了他胸口,他沒能躲過。」
陸遜時膝行幾步扯住君年的衣擺,執著道:「將軍沒有死!」
「他死了。」君年打斷他,目光看向遠處光禿禿的枝椏:「朕的話你也不信嗎?」
陸遜時抖了抖,似是不知該擺出個什麼表起,一張臉扭曲的厲害。「如今的將軍,正站在你面前。屠兮,休再提了。」
「將軍?誰?」陸遜時茫然地看向季了:「他嗎?」
「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不可一日無將,屠兮死了,自然有人要補上。」
陸遜時死死盯住季了:「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嗎?把將軍害死了,就出頭了?你的良心呢!將軍是如何待你的你忘了嗎!」
「陸遜時,夠了。」季了也看著他,眼神絲毫不閃躲,相反還有憐憫在裡面。他開口,語氣如碎冰:「陛下,看來有人對臣這個新任的將軍頗有微詞。臣本無心辯解,但這髒水也不是隨便能潑得的,臣不得不澄清。」他環顧西周面面相覷的禁軍,不知說給誰聽:「不然怕是不能服眾,以致人心惶惶,危害我大昭的社稷。」
君年面沉如水,並不表態。
季了轉身看著陸遜時:「你說我謀害屠兮,可有證據?」
陸遜時忍住吐他一口唾沫的衝動,破口大罵:「什麼狗屁證據?就憑你活著,將軍下落不明,就是證明你野心的最好證據。」
季了也不生氣,依舊那張平平淡淡的臉:「這麼說,你根本拿不出證據了?」
陸遜時一時無言以對。
「好,那我說給你聽。」
季了長身玉立,眼眸低垂。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像是要給個解釋,反倒像在審問犯人。
「那日,屠將軍定要從十里不歸林走,明知兇險萬分,卻一意孤行,你可知為何?」
「將軍自有打算,他做得決定豈容我等指手畫腳?」陸遜時見鬼一樣地看著他:「倒是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打算?他是自有打算。在那樣風雪交加環境惡劣的情況下還將百來人打散,分頭行動,弄得人心惶惶,驚慌失措,此舉難道不惹人懷疑?」
陸遜時氣極反笑:「呵,你也知道!那是將軍迷了道才讓我等分頭找尋出口!」
「沒錯,就是迷道。屠兮進那要人命的林子便是打算讓你們迷道。不將眾人分散開來,又如何方便她下手?」
「你簡直胡言亂語!」
「好,那我問你,進不歸林前一夜,軍中百位兄弟除了他都睡得不省人事,這又如何解釋?」
陸遜時心裡咯噔一下,這件事的確讓他怵得慌。將軍派他送幾壇酒給兄弟們暖暖身子,幾杯下肚就沒了知覺,直到第二天屠兮一個個將他們喚醒。當兵的都警覺得很,怎可能在那種節骨眼上呼呼大睡?只有可能酒里做了手腳。
「那定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迷藥想要嫁禍給將軍!」
「嫁禍?我並沒有說這件事是屠兮所為。」季了涼涼地垂眸看他:「你看,你明明就懷疑了。」
陸遜時頓時雙手緊握成拳:「你他媽放屁!季了,你顛倒黑白!」
「你認為屠兮當真會在裡面迷了道麼?他一向殺伐果斷,何時做過如此蠢事!一壇酒將你們都放倒,是為方面他埋在軍營里的細作聯繫,乘著月黑風高設好埋伏的地點,屆時將我等一網打盡收拾乾淨。」
「你…你…」陸遜時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可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他大聲質問:「你說了這麼多可有證據!?」
季了冷冷一曬:「要證據?」
「沒錯!拿不出來一切都是你對將軍的抹黑!」
「好。」季了看向一直靜立在旁的君年:「陛下,敢問前幾日您是否有收到屠將軍捎來的密函?」
陸遜時立刻轉頭看他,眼光期驥,眉目焦灼。
君年沉默片刻,目光冰涼地掠過他們,輕輕扔下二字:「沒有。」
陸遜時立刻心涼了一半。
他知道那封信里寫了什麼。那是一封救命信,上面寫著大意應該是糧草無多,速補。
那些時日軍中糧食緊缺,屠兮帶著營中的兄弟們天天喝米糠,自己一口都不肯多吃。一開始大家都十分感動,但是漸漸地糧食越來越少,根本做不到每日都分配均勻,屠兮無奈之下,只好分批次給糧食,今兒你吃明兒我吃。這沒幾日,軍中上上下下便怨聲載道,也正是因此才會引得大亂。
若是糧草送至,事態也許便不會如此急轉直下,令人心驚膽顫。
那日的情景,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屠兮心事重重地伏案急書,甚至根本來不及不避諱左右還有人未退下。他是親眼看著屠兮拿著這救命般的密函走出了營帳。
他雖不是很清楚屠兮到底怎麼跟君年傳信的,但凡是他寄出的密函,定能送到君年手裡,從來都沒出過差錯。可如今陛下卻道沒收到...
陸遜時腦子空了空,舌頭也有些不利索了:「沒…沒收到,那也可能是中途被人截了去!」
「是,是被人截了去。」季了點點頭,眼神陰翳,語氣陰沉:「幸好被人截了去,不然整個營的弟兄們都要沒了命!」
「什麼意思?」
「你自己看吧。」季了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染了血的信紙,扔到陸遜時懷裡:「屠兮的字你總該認識吧?」
陸遜時拾起面前那張紙的手都在抖。
白紙黑字映入眼帘,清清楚楚,字字真切。是屠兮的親筆無誤,字與字直接並無間隙,上面還刻著他的私印,根本無偽造可能。
那上面寫著:夜至十里,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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