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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接下來的時間,李慧兒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李玄度再沒有機會和她獨處了。至傍晚,結束遊玩,他先送她回府。
孟氏和今早一樣,也是親自出來接女兒,又再三地向李玄度道謝,說給他添麻煩了。
李玄度望了眼那個手裡扯著塊帕子低頭乖乖站在母親身邊的少女,想起白天在老槐樹後發生的那一幕,忽恍恍惚惚,竟生出了幾分不真實似的虛浮之感。
他一邊和孟氏客氣著,一邊忍不住瞧她,終於見她有所反應,睫毛輕輕顫了一下,悄悄地抬起美眸,飛快瞥了自己一眼。
四目相對,他立刻便捕捉到了她暗藏眼底的一抹調皮笑意,和白天單獨對著自己時一模一樣,一時竟看呆了。
菩珠方才是覺察他不停地看自己,忍不住回望他一眼,卻沒想到他卻只顧看自己了,連母親和他說話,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孟氏終於發覺秦王仿佛走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了眼站自己身邊的女兒。
菩珠一急,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李玄度這才驚覺,立刻收回目光,對孟氏恭恭敬敬地道:「夫人不必客氣。今日承蒙令愛伴我侄女遊玩,她很高興,我照顧也是應該。不早了,夫人快些入內吧,不必送我了。」
孟氏終於帶著女兒進去了,心裡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跨進門檻之時,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眼秦王騎馬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暗笑自己多心,問了幾句女兒今日出遊的情況,怕她累,讓她早些回房休息不提。
卻說,李玄度離開菩府,將慧兒也送回蓬萊宮,本想徑直尋皇祖母提事,但想到她那日和陳女官說的話,又覺開不了口,略一沉吟,便策馬去往皇宮,入宮求見皇帝。
華燈初上,皇帝在紫宸宮的御書房裡閱著奏摺,聽宮人說秦王求見,命他入內。李玄度問安,他抬頭看了兒子一眼,見他一身常服,看著像是外出歸來,便問他去了哪裡。
李玄度說今日送慧兒去安國寺賞花,方回來,忽記起父皇,先不回王府,特意入宮來向他問安,又關切地道:「我前幾年人雖在外,無日不在思念父皇。父皇切不可太過操勞,有些事,能放就放給下面的大臣,自己要多休息。」
皇帝心想嘴巴說得好聽,前幾年就沒見你主動給朕來過信。
又想起他剛回京之時,自己提出他如今也該立妃娶親了,他卻依然推脫這推脫那的,就是不答應,越看越覺不順眼,哼了一聲,冷冷地掀了掀眼皮子:「難得你有如此孝心。進宮何事?」
這個幼子,皇帝從小看到大,如此一反常態,甜言蜜語,必暗藏妖。
李玄度見被一語戳破,訕訕摸了摸臉,咳了一聲:「父皇,兒臣前日去蓬萊宮探望皇祖母,皇祖母談及兒臣婚事,言下頗多牽掛,道兒臣不小了,從前因戰事,耽誤了這麼多年,如今竟還是連個王妃也無,不成樣子。兒臣想起父皇那日也是如此教訓,心裡很是愧疚。怪兒臣不懂事,這麼大了,還讓皇祖母和父皇操心,很是懊悔。」
皇帝奏摺也不看了,抬眼,詫異地盯著他:「你想通了?願意立妃成親了?」
他之前還懷疑過,兒子這麼大了還不近女色,是不是有龍陽之癖,和那個從小起就伺候他的叫什麼駱保的貼身侍人有染。若查證當真,非要打死那個侍人不可。
「是,兒臣想通了。再不立妃,實在不像話。」
皇帝終於高興了,臉上露出了笑意,撫須點頭:「你想通了就好。」他沉吟了下,「朕這就立刻將宗人令傳來,看下哪家有合適的貴女……」
李玄度忙道:「父皇不必費心了,實不相瞞,兒臣已有相中的人。」
皇帝更加詫異了:「哪家女兒?」
李玄度道:「菩家之女。」
「菩遠樵的女兒?怎會是她?朕記得他女兒還很小啊!」
皇帝脫口而出。
他對菩家女兒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有回在姜氏那邊遇到時的所見,記得只是個小女娃而已。
李玄度不禁略感尷尬,糾正:「父皇,她不小了!再過兩日便滿十四,菩家正在替她議親。」
皇帝感嘆:「原來如此!竟這麼快……」
李玄度見父皇不作聲了,仿佛在出神,等了片刻,有些不安:「怎的了?父皇以為不合適嗎?」
皇帝自然不會覺得不合適。
雖然菩家女兒和自己兒子年歲相差略大,但只要兒子喜歡,那根本不是事。
他方才只是在想如何置辦婚事而已,立刻道:「極好!菩遠樵的女兒,問題不大。只要你喜歡,朕明日便下旨,賜婚,儘快成親!」
李玄度嚇了一跳,沒想到父皇竟比自己還急,立刻拒絕:「不用不用!父皇先不要賜婚!還是我自己先去求親,徵得菩將軍同意後,父皇再賜婚不遲。」
兒子如此做,想必也是出於尊重菩遠樵的緣故。皇帝沉吟了片刻,頷首道:「也好,你自己先去和菩遠樵說也可。他若不答應,你只管告訴父皇,父皇替你做主。」
李玄度唯唯諾諾應是。
皇帝的一樁大心事突然就解決了,心情愉快,忍不住又起了好奇之心,開始打聽起兒子的私密:「玉麟兒,你怎會相中菩遠樵的女兒?」
李玄度怎敢讓皇帝知道自己十五六歲時就和小豆丁私下往來的事,一本正經地道:「從前和菩將軍在關外共事之時,便常聽他在兒臣面前提及女兒,今日去安國寺賞花,她也同行,兒臣對她一見鍾情。遲早也是要娶親的,不如就她了。」
皇帝頻頻點頭:「好,好,菩家女兒必不會差到哪裡去的。聽說你皇祖母也頗喜歡那女娃娃。那你何日去和菩遠樵說?」
「再過幾日便是她的生辰,兒臣想在那日登門前去求親。」
皇帝點頭:「好,父皇也替你準備些生辰禮物,不能叫你落了面子,被別人給比下去!」
……
安國寺賞牡丹回來後,再過兩日,便是菩珠的十四歲生辰。這日菩家大門大開,張燈結彩。菩珠將她這些年交的幾名閨中之友請來家中,李慧兒也來了。小姑娘們在後花園裡盪鞦韆,下棋,鬥草,歡聲笑語。而那些平日和孟氏有往來的婦人則在前堂齊聚。至於求親的端王妃、齊陽侯夫人、榮祿大夫府夫人等人,更是一個不落,帶著送給菩家女兒的生辰禮物,人全都來了。
孟氏將女兒喚了出來,命她拜謝眾夫人。眾人圍著菩珠,誇她容貌美麗,性情溫柔,有才有德,更有福相。孟氏嘴上自謙,心裡很是歡喜。
堂中的氣氛,輕鬆而喜慶,但其實,在座的這些夫人們,心裡卻是各有想法。
菩家有女待嫁,京都里好幾戶人家想要求娶,菩家說,在女兒過完生日之後予以答覆,這事人人都知。
今日那些和求親無關的夫人們上門,存的是瞧熱鬧的心,想知道到底花落哪家。
而求親的幾位夫人們,則是各懷心思。
公主府的韓世子顯然是沒希望了。李麗華今天人都沒來,只派個管事送了禮物,這應表示她已已退出競爭。
而晉王府,先前也只表露過有意求親的念頭,並沒有正式遣媒登門。據說這是晉王考慮到他的幼弟尚未婚配,皇帝陛下為此很是掛心,他出於孝道,想世子年歲也不大,故命暫時壓下議婚之事。這樣,晉王府也不可能了,最後剩下端王府、齊陽侯府和榮祿大夫府三家。
這三家當中,榮祿大夫府的夫人本是最早求親的,後來在得知另兩家也摻和進去的消息後,也有自知之明,猜自家兒子應當入不了菩家的眼,心裡不存多大的指望了,但總有點不甘,覺著自家被比了下去。今日來,是想瞧瞧端王府和齊陽侯府到底哪家能笑到最後。反正不管菩家最後選了誰,總有一家和自己一樣,求不成親。如此一想,心裡也就平衡了些。
侯夫人無論是對自家的條件還是兒子,都很有信心。但也知道端王孫的條件很是不錯,對方還是宗室,難免也有點忐忑。怕萬一輸給端王府,那便失了面子。
端王妃那邊,她先前覺得孟氏對自己的孫子仿佛很有興趣,但也知侯府家的兒子確實是少年才俊,菩家選對方也是極有可能的。只是這樣,自家便要掃臉。和侯夫人一樣,也是有些不大確定。
而要嫁女的孟氏,她原本最是中意端王孫,但那日被丈夫說了之後,覺得也頗有道理,又拿不定主意了,心裡有些愁。但今日是女兒的生日,她面上自然不會顯露,應酬著眾人。
家人來告知,道宴席已準備妥當,她便請眾人入席。
婦人們起身,隨孟氏說說笑笑地往宴廳去,忽然這時,門外奔入一管事,說宮中派人送來了給小女君的生辰賀禮。
孟氏感到很是意外。
蓬萊宮姜氏太后那裡,今早隨了郡主李慧兒的到來,已賜下送給女兒的生辰禮物。怎的此刻,宮中又另外送來了新的禮物?忙問來的是何人。當聽說是皇帝身邊那名叫宋長生的太監,孟氏愈發糊塗了,實在不知,何時自家女兒臉面竟如此大,不過過個十四歲的生日罷了,連皇帝也知道了,還派人登門來送禮物?
她急忙出去,將宮中之人迎入大堂。
宋長生領著身後的一群宮人,抬著十幾台的賜物,魚貫入了大堂,命宮人將東西放下後,對孟氏笑吟吟地道,皇帝陛下獲悉今日是菩府女兒的十四歲生辰,特派他前來道賀,賜下生日賀禮,說罷,開始念起賞賜,計絲綢錦緞等二百匹,黑貂皮白狐裘兩張,各種金玉內造首飾兩匣,鳳頭水晶軫足古琴一張,另外,還賜下了供小女君賞玩的牙玳檀香扇一套,共十二隻,以及字畫、筆架、筆鼓、水注、鎮紙等諸多文房之物,小件琳琅滿目,不計其數。
孟氏和堂中的夫人們正看得眼花繚亂,聽到宋長生又說,皇帝陛下還將皇家園林瓊華園亦作為生日禮物,特賜給了菩家女兒。今日起,那裡便歸她所有。
頓時,眾人全都呆了。
這瓊華園毗鄰西苑,占地廣闊,西面是草場和樹林,建有射箭、跑馬以及擊鞠等遊樂場地,東面則通御池,池上龍舟鳳舸,虹橋飛渡,冬可登樓賞雪,夏可泛舟採蓮。
皇帝賞賜那些物件也就罷了,竟大手一揮,將這座有名的皇家園林也當做生日禮物給了菩家女兒?
這是何等的厚愛。
宋長生送完了禮,只喝了兩口茶,便就告辭回宮復命去了。
孟氏送完人回來,見眾夫人圍著自己恭喜道賀,充滿艷羨,她面上也笑容滿面,心裡卻又糊塗,又感到不安。終於送走了全部客人,立刻派人去衙門將丈夫叫回家中,指著皇帝的賞賜,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菩遠樵也是一頭霧水,道不出個所以然。
夫妻二人猜測了片刻,孟氏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失聲道:「會不會是公主求到了皇帝跟前,請求賜婚,皇帝答應了,這才賞了咱們女兒如此多的的東西?」
菩遠樵被妻子提醒,頓時也覺得極有可能,見妻子滿面愁容,思索了下,安撫她道:「你先莫慌!此事也先不要告訴姝姝,我立刻便以謝恩為由進宮去見陛下,試探下陛下的口風,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倘若真如你所言,我便是拼著開罪了陛下,也要回絕了這門親事!」
孟氏既擔心丈夫得罪皇帝,又擔心女兒被皇帝胡亂賜婚,正心亂如麻,又見管事匆匆來報,說秦王殿下登門拜訪。
夫婦二人對望了一眼。
菩遠樵道:「殿下來得正好!你莫慌,我問問殿下,看他是否知道些內情。」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孟氏愁眉不展,先行退了出去。菩遠樵整好衣冠,匆匆迎出,果然見是秦王來了,只見他金冠華服,面若美玉,顯得精神奕奕,寒暄了幾句,將人請入書房,坐定。
菩遠樵和他談了幾句,發現他也未提什么正事,似乎只是來尋自己閒聊,便將話題岔到了今日女兒過生日得了皇帝厚賜之事,道:「臣與拙內實在惶恐,想小女也無任何過人之處,不過小小一個生日罷了,怎敢受陛下如此厚賜?實是慚愧!殿下可知陛下為何突然賜小女如此的厚賞?」
他問完,便見秦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不禁困惑,忙起身辭禮:「殿下這是何意?臣不敢受!殿下快請坐!」
「實不相瞞,我今日冒昧登門,是想向貴府求親。若能得將軍應允,將令愛許配,我不勝感激!」
菩遠樵心「咯噔」一跳,第一反應便是他親自上門替他的外甥來說親事了,頓時變了臉色,勉強忍著不悅:「殿下可是在替韓世子說親?小女愚鈍,非世子良配,不敢高攀。這門親事,我菩家如論如何也是不敢應的。」
他說完,見秦王一怔,隨即對自己道:「將軍你誤會了!求娶令愛之人,是我自己。」
這下輪到菩遠樵發愣。
李玄度頓了一頓,「實不相瞞,我對令愛鍾情在心,故今日冒昧登門,以萬分赤忱,向將軍言明心意求親,若是能得將軍應允,則是我李玄度之莫大榮幸。」
他說完,撩起袍角,朝他下跪,行了一個叩拜之禮。
菩遠樵乍聽以為自己耳誤,簡直震驚。又見他說完話,竟向自己行後輩之禮,這才反應了過來,差點從座上跳了起來,趕緊上去,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對於面前的這個年輕皇子,菩遠樵再熟悉不過了。
從他十六歲出關開始,這些年,自己和他陸陸續續共事至今,打過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場仗,經歷了不知多少次的危機,又一一化解。
這個年輕人的人品和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他極為認可。更難得的是,從前在關外,他亦從不因身份而要求有任何的特殊對待,這一點更是難能可貴。
只是,他再好,在菩遠樵的眼裡,一直也都是將他視為皇四子、忘年交。
他可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看上了自己的女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怪不得今日皇帝如此大方,賜了女兒一通厚禮。
原來是知道了兒子的心思,為他打了一個頭陣而已。
菩遠樵扶起秦王后,臉色古怪,一時之間,根本不知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答應吧,太過突然了,莫說女兒不知會怎樣做想,便是自己,一時之間也有點接受不了。
直接拒絕吧,畢竟之前關係不錯,何況對方身份特殊,他一時也拉不下臉。
饒是菩遠樵從前行走西域,口舌如劍,見慣各種生死大場面的人,此刻也是張口結舌。見他還望著自己,似在等著回復,終於磕磕巴巴地應:「……這……殿下可否容我再考慮考慮……」
「是,那是自然!」
李玄度聽他沒一口回絕,舒了口氣,立刻頷首。
「將軍,倘若我李玄度有幸能娶令愛為妻,我可發誓,此生我必對她一心一意,別無二心,神人鑒知!請將軍將我心意亦轉達到夫人面前,務必予以考慮。」
「不敢再擾將軍,我先行告退,靜候佳音。」
李玄度說完,朝他再次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菩遠樵一時也忘了送客,就只看著他自己走了,停在書房裡發起了呆,片刻後,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見是孟氏進來了,方回過神。
孟氏責備丈夫:「你怎麼回事,殿下走,竟也不送!還是我送出去的。」責備完,見丈夫一聲不吭,又問:「怎樣,你方才問他,他知不知道怎麼回事?不會真的是皇帝要將咱們女兒嫁給韓世子吧?」
菩遠樵附到妻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孟氏失聲道:「什麼?竟是秦王?是他想娶咱們女兒?」
菩遠樵點了點頭。
孟氏突然頓悟:「是了!難怪那日他從安國寺送咱們女兒回家之時,我總覺他有些古怪。當時我還以為自己多心,原來竟是真的!他竟對咱們女兒起了那樣的心思!這是何時的事?」
菩遠樵搖頭說不知。
孟氏愣了片刻,忽然自言自語地道:「秦王其實很不錯啊!雖是皇子,但卻謙遜得很,禮數更是不用說了,我就沒見過比他更知禮的年輕人了,還一身本事,又生得好,和咱們女兒正配!身邊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非要說哪裡不好,也就是比咱們女兒大了幾歲。但那也沒什麼,大上幾歲,豈不是更懂的體貼人……」
「對了!他今日竟還親自上門稟明心意,向咱們求親,可見他心裡很是敬重咱們!」
孟氏越想,越覺得好,儼然竟生出了踏破鐵鞋無覓處,突然尋到了合意女婿的感覺,只覺和他一比,之前那幾家求親的少年,果然是各有各的短處,皆非女兒良配――至於秦王殿下他到底何時開始對自家女兒上心……那又有何妨?
她驀然轉向丈夫:「你方才不會拒了他吧?」
菩遠樵搖頭:「沒有,我只說容我考慮……」
不等丈夫說完,孟氏就鬆口氣:「那就好!我這就去問問女兒,看她怎麼說。她若也說好,我是沒意見……」
菩遠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妻子丟下自己匆匆出了書房去尋女兒說事去了,不禁目瞪口呆,怕嬌嬌女兒萬一被這消息給嚇到,急忙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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