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征塵滾滾。
呂光見時機已到,遂下令出擊。一戰而大敗西域聯軍,斬首萬餘級,各國援軍皆散。
帛純無可奈何,只得引金德等諸將連夜棄城出逃,入據延城。
呂光引得勝之兵合力攻打,帛純即命宮人收拾珍寶,使金德殺開西門,領親屬宮人遠逃陰谷去訖。呂光見龜茲國王遠遁,亦不追趕,遂引兵入城,大饗將士,犒勞三軍。
當時龜茲附近西域三十餘國,因聞聯軍既敗,復又憚於呂光威名,於是盡皆遣使納貢,歸附前秦,並上繳漢朝政府所賜符節。
是年八月,苻堅聞報西域平定,任命呂光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進封順鄉侯。但因關中大亂,道路不通,詔命未能傳至西域。
呂光尚記秦王所囑,乃使人通知各國,尋招鳩摩羅什。
便即有人尋到,將鳩摩羅什及其母送至龜茲王宮。呂光見鳩摩羅什年少貌美,乃以常人相待,並且戲弄,強以龜茲王之女嫁之。
鳩摩羅什以出家人不能娶妻為由,抵死不肯。呂光乃將其幽閉密室,令人以酒灌醉,再剝光龜茲王女送入,即成夫妻。
字幕:鳩摩羅什,或譯「鳩摩羅什婆」,意譯「童壽」。
歷史真相:鳩摩羅什之父名喚鳩摩羅炎,祖籍天竺,聰懿有大節,將嗣相國之位,乃避位出家,東度蔥嶺,被龜茲王聘為國師。龜茲王有妹才悟聰敏,年方二十,及見羅炎便欲留之,求告兄長。龜茲王遂強行以妹許之,生子取名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自幼天資超凡,半歲便會說話,三歲能認字,五歲開始博覽群書,七歲跟隨母親一同出家,從師授經,日誦千偈,凡三萬二千言,皆能背誦。曾遊學天竺諸國,遍訪名師大德,深究妙義。其年少精進,又博聞強記,既通梵語,又嫻漢文,佛學造詣極深。
鳩摩羅什十二歲時與母共返龜茲,途中在疏勒駐留年余,修習阿毗曇及六足論,從大乘僧人、莎車王子須利耶蘇摩誦讀《中論》、《百論》和《十二門論》,復從佛陀耶舍授讀《十誦律》等經義。其後回到龜茲,又廣習大乘經論,講經說法,終成為中觀大師。又博讀大小乘經,名揚西域三十餘國。時盤頭達多遠從罽賓到於龜茲,鳩摩羅什曉以大乘宗義,使之垂信。鳩摩羅什不僅相貌倜儻,而且文筆瀟灑清秀,堪稱一流。鳩摩羅什乃三藏法師第一人,與玄奘、不空、真諦並稱中國佛教四大譯經家,並位列四家之首,或謂翻譯經學鼻祖。
曾有三果羅漢斷言,鳩摩羅什在三十六歲若不破戒,則會成為佛陀第二。不意今日為呂光強逼破戒,遂不能成佛,只為一代名僧矣。金庸先生所作《天龍八部》,敘述虛竹和尚破戒於西夏皇宮地下冰窖之中,與夢姑被天山童姥強迫成婚,當亦取材於此段佛史。
且說呂光既占龜茲,見其宮殿壯麗奢侈,於是令參軍段業著《龜宮賦》以譏之。
龜茲胡人精於養生,每家皆釀葡萄美酒,大戶人家甚至家藏千斛於地窖中,經十年不敗,其味更醇。自呂光軍屯駐於此,將士亦漸漸沉迷葡萄美酒,甚至淪為藏酒者,相繼不斷。
於是呂光亦自流戀西域,不復思歸。秦建元二十七年十二月,因見關隴道路阻絕,遂擁眾割據涼州,稱大將軍、涼州牧,自立為涼主,史稱後涼。
又將鳩摩羅什帶至涼州,修建寺院,以其字為寺名。
鳩摩羅什隨呂光滯留涼州十七年,每年五月十三日皆至涼州城郊蓮花山做水陸法會。時在涼州,被世人公認為漢傳佛教奠基人物。
字幕:甲申,東晉太元九年,前秦建元二十年。
秦王苻堅自遣走慕容垂後,雖然心懷疑慮,但思其舊部皆在世子苻丕掌握之中,亦不甚為意,只遣使往河西隴右,探聽諸羌及隴西鮮卑各部動作。
不過旬日,使者回報:隴西鮮卑乞伏步頹聞說王師敗績,乃率隴西之眾造反。
秦王大怒,遂宣乞伏國仁上殿問道:今汝叔父據隴西以反,卿得無與其通謀?
畫外音:乞伏國仁與父親乞伏司繁早年降於秦王苻堅,秦王使其父子鎮守勇士川;乞伏司繁亡故,國仁代領其地。秦王伐晉之時,征國仁為前將軍,此時故隨駕長安;因乞伏步頹乃司繁之弟,今據隴西造反,故此秦王召國仁上殿,如此相問。
乞伏國仁聞言大懼,急俯伏拜倒階下:臣自隨先父投靠陛下,此生再未回隴西,與叔父亦不通消息久矣。若其果反,臣願請一支精兵前往平叛,必擒我叔父至長安,請陛下親自發落。陛下若不信臣時,則請當殿就戮,更無別話可說。
苻堅感其忠勇之語,於是即命撥付五千兵馬,前往隴西平叛。
權翼復出班諫道:陛下不可。乞伏國仁與步頹乃叔侄之親,豈有以侄伐叔為真心者?今呂光引重兵在外不返,慕容垂亦去意不明,陛下復付予乞伏國仁精兵離京,則我國中尚有多少兵馬,可供陛下驅使者?我恐其引兵再返長安之時,皆為陛下仇敵也。
苻堅不悅道:似卿這般多疑,則朕國中皆是諸胡為將,當復用誰者?
復不聽權翼之諫,即遣乞伏國仁領兵西行。
乞伏國仁率五千本族軍來至隴西苑川,使人入城通報:叔侄相會,共謀大業。
乞伏步頹大喜,親出城來接,執國仁之手笑道:某在隴西,是替你父守此祖業,專等你來就位。不料秦王竟能放你領兵回來,真是祖宗保佑,欲令我乞伏氏光復大業。
國仁大笑進城,遂與叔父合兵謀叛,乃自稱大單于,秦、河二州牧,苑川王,建都於金城,改號建義元年,國號西秦,不復奉秦王苻堅號令。
秦地諸羌及鮮卑族人聞少主返歸,紛紛歸附,旬月間眾至十萬。
細作報至長安,秦王苻堅後悔莫及。因見河西由此大亂,卻無力討伐,於是急遣使前往鄴城,詔告世子苻丕,令其牢牢把控慕容鮮卑部將,以防慕容垂擁眾作亂。
此時慕容垂早已引兵至於安陽,在城外安營紮寨,歇定人馬。
慕容寶獻計:父親欲建中興之業,獨力難成。我家舊有部將,今皆在長樂公苻丕帳下,不如父親進鄴城投之,只作輔佐苻丕守城,私與皇甫真共謀興兵復國之策,不亦善乎?
慕容垂贊道:此計大妙!你領兵先入駐安陽,我自入鄴城去見苻丕,就便密會舊將。
慕容寶奉命,先入安陽而去。
慕容垂自與部將趙秋,引從人數十前來鄴城,叩關而入,來府衙參見苻丕。
苻丕聞說慕容垂前來,親自出府迎接,至堂上敘禮落座。
趙秋勸慕容垂就於座中殺死苻丕,據鄴城起兵,慕容垂不從。
苻丕本有謀害慕容垂之意,侍郎姜讓諫止:慕容垂反狀未著,而擅自殺之,非為臣子之義。不如待以上賓之禮,嚴兵衛之,密表其情狀於陛下,聽朝廷敕令而圖之可也。
苻丕從之,請慕容垂居於城西館舍,派兵相守,名為伺候,實為軟禁。
慕容垂潛地令人召皇甫真至館,與其密議:秦王敗於淝水,銳氣已墮,不可復盛。我用計脫身至此,以參見長樂公為名,與公相見,同議復興大事。今長樂公將某拘禁在此,不令我離去,是何意耶?
皇甫真:以某看來,苻丕有圖公之意,只是未得秦王詔旨,不敢擅殺國之大臣,必密奏請旨去了。待秦王詔旨到日,便是圖殺殿下之時。
慕容垂:如此怎生是好?
皇甫真:殿下復興燕國,當在此時。奈我等實無兵權,不知殿下尚有多少兵馬?
慕容垂:某之兵馬盡在安陽,慕容寶手中管領,有萬餘人馬。
皇甫真:恨少,不能成濟大事。殿下今可修書付我,某遣人急寄關東,使舊將丁零、翟斌二人率部先叛。秦王則必然詔令殿下興兵去討,殿下乘此機會便可脫身,且趁便向苻丕求帶我等舊將跟隨出征。此去以平叛為名招集兵馬,若可致十萬大軍,則所過州郡必迎王師犒勞,殿下即可趁其不備攻下沿路州郡,以為己有。再移書報知各處燕國故將,則誰不響應殿下?最終舉兵攻進長安,大事指日可定也。
慕容垂聽罷大喜,於是修書付之,皇甫真攜書告辭而去,當夜即派人寄往河東。
是年十二月,丁零、翟斌得到慕容垂密書,遂起兵二萬反秦,大擾秦境。
關東守將急上表告急於秦王,苻堅急召集文武商議,問命何人出兵平叛。
權翼出班奏道:國兵新敗,京城之師不可調遣,恐致都中空虛。目今之計,只好令慕容垂引安陽部兵伐之,可得兩便。
苻堅:何謂兩便?
權翼:慕容垂父子不肯久為臣下,必有異志。遣其去討丁零、翟斌,正如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論何方獲勝,對我朝廷來說即是兩便。
苻堅深以為然,於是使人持詔至鄴城,使慕容垂引兵去討丁零、翟斌。
慕容垂在驛館內拜領詔書,即來府中求見苻丕,以聖旨示之,並借兵符及舊部兵將。
苻丕猶豫不決,問計於心腹部將。
石越進言道:慕容垂早有恢復舊業之心,今殿下若復資以兵馬,是為虎添翼也。
苻丕:慕容垂在此,某亦恐為肘腋之患,不如置之於外,使其與丁零等二賊相鬥。況有我父聖旨,豈敢違拗不從?
於是以羸弱老卒三千、弊鎧千副給之,又遣苻飛龍率精壯氐騎一千為副將,暗囑道:命你率精騎為副,非為作戰,是為監視慕容垂父子。若見其生異志,便可當即斬之。
苻飛龍領其密旨,點兵待發。
慕容垂身在故都,因求拜辭祖廟。
苻丕不准,冷冷說道:天子詔令緊急,卿平賊回來,告廟不遲。
慕容垂見苻丕如此不通情理,不由大怒,遂於當夜潛服而入祖廟,以酒肉上祭。亭吏上前阻擋,慕容垂愈怒,乃斬吏燒亭而去。
石越聞說殺了亭吏,急來稟告苻丕:今慕容垂反形已露,可因此捕而除之。
苻丕言道:前番我朝廷大軍淮南之敗,慕容垂全師護駕還都,此功茲大,今只為殺一亭吏而斬之,似乎不可。
於是不聽,只催慕容垂急速發兵出城,留慕容農、慕容楷、慕容紹於鄴城為質。
石越退歸府中,嘆道:長樂公父子皆好為小仁,而不顧國家大計,終當為他人所擒。
慕容垂既引部眾出離安陽,為激怒其眾,於是言於眾軍:某自降秦以來,盡忠苻氏,多負辛勞。而苻氏父子專欲圖害我父子,某便欲罷休之時,尚可能得免其難耶!
眾兵於是皆懷激憤,欲隨慕容氏反秦。
慕容垂見眾心可用,於是止於河內,在此募兵。旬日之間,復得眾八千。慕容垂遂使人密入鄴城,寄書於慕容農等三人,命其設法出城逃歸。
慕容農在鄴城得到父親密書,遂與慕容楷、慕容紹暗暗商議,選其晦日之夜,天地昏黑如墨,微服密出鄴都,北奔烏桓列人,止於舊日家奴魯利家中。
魯利命妻子做飯呈獻,慕容農笑而不食。
魯利入內,謂其妻道:郎君乃是貴人,你呈此粗糲難以下咽,如之奈何?
其妻斥道:少主郎君有雄才大志,今無故而至,必將圖大事,豈是為你這一頓飯來得?夫君宜派族人遠出瞭望,以備非常,然後聽從郎君派遣可也。
魯利從其妻言,先命族人至村外哨探防備,後至草堂。
慕容農甚為滿意,於是問道:我欲盡集列人,以圖興復故國大業,卿能從我否?
魯利答道:某死生唯郎君之命是從。
慕容農大喜,於是盡集列人,前至烏桓,見烏桓校尉張驤,與其謀說復國大業。張驤亦是慕容氏舊部,再拜說道:得舊主而奉之,幸也。驤敢不盡死以報!
於是盡散府庫所有,招兵買馬,眾至九千餘人。
其日苻丕在鄴城大宴賓客,使人往召慕容農,方知其已逃走。
平原公苻暉聞慕容垂在河間招兵買馬,遂遣使責其進兵。慕容垂因有苻飛龍監視,行動不能自由,得書後進退兩難。
於是便喚諸子入帳,與其商議:我欲不進兵時,苻飛龍必然不干,且必仗勢催逼;若是進兵,則免不得與丁零兩相火併,同室操戈,兩敗俱傷。如此奈何?
世子慕容寶未答,幼子慕容麟忽起身上前,對父親耳語一番道:父王何不如此如此,趁此一舉拔去這顆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慕容垂大喜,當日便請苻飛龍至帳,以平原公手書示之,並且說道:今聞翟、丁二賊兵勢極盛,某以為寡不敵眾,故逗留於此招兵買馬,以保必勝。既兵馬已得,且平原公催令進兵擊賊,則寇賊距此不遠,我若欲以少勝多,一擊成功,則當晝止夜行,襲其不意方可。
苻飛龍:行軍布陣,全在將軍。
慕容垂:我之部眾因皆系新募,未經戰陣,恐戰之不利,反誤朝廷大事。依某之計,可將部眾打散,分統於將軍治下,令鐵甲禁軍分別監領,公謂如何?
苻飛龍覺得有理,又全是為國之言,便同意其論,當下將軍士分編已畢。
當夜,慕容垂派慕容寶率兵居前,慕容隆隨己在後,將苻飛龍所率一千氐兵分散編入隊伍,並約與慕容寶擊鼓為號,一起動手。
於是拔寨起行,行於曠野之處,正是半夜三更。
慕容垂見時機已到,遂命擊鼓而進。鼓聲響處,苻飛龍大驚,急來問道:大軍趁夜潛行,正是怕為敵人所知,公卻因何於半夜擊鼓?
話猶未落,慕容隆手起刀落,將苻飛龍揮作兩段,對其屍身說道:公不聞張翼德與關雲長古城之會,下令擊鼓斬將?
苻飛龍已身首異處,哪裡還能回答?
鼓聲起處,慕容垂與慕容寶前後合擊,瞬時已全殲苻飛龍部一千名氐兵,一個不留。
慕容垂遂寫奏疏發付秦王苻堅,說明長樂公苻丕與石越對己圖謀相害,派苻飛龍欲臥底刺殺,自己不得不滅除苻飛龍前因後果。
秦王苻堅覽其奏疏,苻飛龍已是死無招對,自然只能暗自憤悶,不了了之。於是下詔回復,撫慰一番,催令慕容垂進兵,前往豫州及淮北平滅翟斌、丁零之叛,早日奏凱還朝。
慕容垂見計謀得售,乃重賞幼子慕容麟。
畫外音:列位看官,你道那慕容麟何來?原來自前番賺殺兄慕容令於龍城,前燕滅國之後,慕容麟即隨燕王降秦,只得復歸其父,再三哀求痛哭,悔不當初。慕容垂追思其母,終未忍心再殺慕容麟,於是留於身邊,但亦不加寵信,待如陌路而已。今日謀殺苻飛龍,慕容麟忽獻奇計,慕容垂甚為高興,於是遂待其如同諸子,冰釋前嫌。
慕容垂既殺苻飛龍,於是率眾渡河焚橋,回顧已有兵眾三萬餘人。
慕容垂聚集諸將,下令道:孤此次興兵,本是外假秦聲,內規興復。公等隨我創業,需遵我法度。常言道「亂法者軍有常刑,奉命者賞不逾日」,天下既定之時,孤必依軍功,對諸公封爵有差,誓不相負。
於是留遼東鮮卑可足渾潭集兵於河內沙城,自率大軍濟河焚橋,至於洛陽。
又派部將田山前往列人,將起兵之事告之於慕容農,令其起兵相應。
田山奉慕容垂之命來至列人,說明來意。
慕容農得父書大喜,於是盡驅列人斬桑削刃為兵,裂衣懸竿為旗,使趙秋、屠各子及東夷、烏桓部族數千攻破館陶,收其庫中軍資器械,復得康台牧馬數千匹。
於是步騎雲集,眾至數萬,共推慕容農為驃騎大將軍。
只因父親慕容垂未至,慕容農不敢擅行賞封。趙秋進言:常言軍無賞,士不往。今眾人皆欲隨將軍建功立業,將軍不應拘泥常規,宜承制封拜,以廣中興之業。
慕容農從之,於是前來歸赴者日夜相繼,不絕於途。
話說翟斌既奉慕容垂密書,便與丁零在豫州、淮北起兵,相互聲援,大擾秦境。
時有慕容鳳等故燕舊將,及前燕舊臣之子燕郡王慕容騰、遼西段延等人,聞翟斌起兵,亦各率本部前來歸附。
平原公苻暉聞之,一面修書催令慕容垂起兵,一面使平武侯毛當引兵前去討伐。
慕容鳳聞毛當大兵將至,遂向翟斌請令:鳳今將雪先王之恥,請為將軍斬此氐奴!
翟斌許之。慕容鳳遂出兵迎擊,奮其神勇大敗秦兵,毛當單騎而逃。
慕容鳳大勝秦兵,時聞慕容垂已至洛陽,便與慕容騰、段延皆勸翟斌,宜奉慕容垂為盟主。翟斌從之,於是親自修書,使人送來洛陽。
慕容垂聚三萬之眾兵臨金鏞,將欲襲擊洛陽,使者報進,呈上翟斌之書。慕容垂拆書看畢,因不知翟斌來降是真是假,便回書婉拒道:我父子寄命秦朝,危而獲濟,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雖曰君臣,義深父子,豈可因其小隙,便懷三心二意?某此次奏詔出兵,本為平豫州之叛,今未將大軍往赴君等,公何為斯議而禍及於我哉!
打發使者回去,進至洛陽。洛陽守將正是平原公苻暉,聞其計殺苻飛龍,乃閉門拒守。
慕容垂本欲賺開城門,今見苻暉不納,欲強攻時又恐兵少不及,於是進退兩難。
正在此時,門軍入報:翟斌復派長史郭通求見。
慕容垂請入,因問郭通:翟將軍復派公來,是為何故?
郭通再拜而答:前番將軍所以拒絕我主之降者,豈非以翟斌兄弟山野異類,且無奇才遠略,必無所成故邪?獨不念將軍若今日憑之而起,則足可濟大業乎?
慕容垂大悟,急離座遜謝,令拔營起寨,與郭通前來豫州
。翟斌聞報慕容垂前來,急與諸將接出城外二十里,備禮恭敬,接進府廳。
慕容垂見到慕容鳳等一班舊將,不勝之喜,各敘疏闊之情。
翟斌率諸將納慕容垂於正座,大禮參拜,齊願奉之為首,便勸慕容垂稱王。
慕容垂不從,說道:今有新興侯慕容暐仍在,乃國之正統,孤之君上。若以諸君之力,得平關東,當以大義曉喻秦王,奉迎燕主反正。目無君上而妄自尊號,非孤之本心也。
眾人見其堅執不從,只得暫時罷議,且商議今後行止。
慕容垂又道:洛陽乃四面受敵之所在,且北阻大河,至於控馭燕、趙,皆非形勝之便。不如北取鄴都,據之而制天下,公等以為如何?
眾人交口稱讚,於是歇兵三日,回師向東。
大軍前近滎陽,故扶餘王余蔚為滎陽太守,聞慕容垂引兵前來,率眾出城投降。慕容垂進至滎陽,舊部丁零亦聞訊,引領所部三萬餘人自淮北而至。
慕容垂檢點人馬,見有二十萬之眾,不由大喜,遂令聚草屯糧,只待慕容農自烏桓前來合兵,便去攻打鄴城。
慕容德率世子慕容寶進言:今天下兵起,皆為復興燕國之故。殿下若只管推顧,或欲將大位復讓於那昏君慕容暐,則人心散矣,大業何得能成?我兄可趁此英雄畢集,大業將復之際早稱尊號,庶使世人再無異望,四海士民歸心!
此言方罷,慕容鳳、丁零等一起出班,跪拜於地,同聲勸進。
慕容垂無奈,只得接受眾請,但力辭帝號,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燕王,改秦建元二十年為大燕元年,建立燕國,史稱後燕是也。
是日燕王以滎陽府衙權充王宮,接受群臣拜賀,封官拜爵:
以世子慕容寶為太子,弟慕容德為車騎大將軍,封范陽王;侄慕容楷為征西大將軍,封太原王;翟斌為建義大將軍,封河南王;余蔚為征東將軍,統府左司馬,封扶餘王;衛駒為鷹揚將軍,慕容鳳為建策將軍,丁零為揚威將軍。
封爵已畢,大宴諸將。來日點兵誓師,親率二十萬大軍,從滎陽石門渡過黃河,長驅攻打秦長樂公苻丕所守之重鎮鄴城。
鏡頭轉換,按下滎陽,復說鄴城。
長樂公苻丕聞報慕容農逃反,不由大怒,便令石越興兵前往列人討伐,使毛當合後。
慕容農聞報,對眾人說道:石越雖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父王大軍而北伐來我,是懼我父而欺凌我等也。其來必不設備,我當以奇計勝之。
於是令部眾越城而出,至列人以西布陣。
參軍趙謙獻策:石越之兵遠來疲倦,我應趁其立營未穩而擊之。
慕容農說道:彼軍皆被重甲,我兵布裳臨敵,晝戰我軍必怯其外表而憚之,不如待日暮擊之,必可克敵致勝。
即令戰士嚴備以待,休得妄動。
石越當日率兵大至,聞報對方列陣以待,遂令下柵固壘,先安紮營寨。
慕容農笑道:石越兵精士眾,不趁初至銳氣擊我,卻更立寨柵,我固知其無能為也。
至暮,遂令將士鼓譟出陣,使牙門將劉本率四百壯士當先進入石越大營,拔其寨柵。
石越聞北軍來攻大營,慌上馬挺槍而出,迎面正碰上慕容農。石越開口大罵:逆賊,秦王有何虧負你父子之處,今起兵謀叛?
慕容農更不答話,催馬上前,掄刀便砍。兩馬相交,戰未十合,慕容農一刀將石越劈於馬下。劉本見主將得勝,麾兵大進,殺死秦兵大半,餘眾盡皆四散逃奔。
毛當聞說前方石越大敗,剛欲上馬迎戰,慕容農已經驅兵大至。毛當措手不及,被亂軍所殺,復被馬踏如泥,屍骨無存。
經此一戰,秦軍大敗。於是鮮卑慕容泓建西燕,羌族姚萇建後秦,皆叛秦國。
石越、毛當既死,慕容農揮軍南進,路遇父親所派信使田山,奉上燕王書信。慕容農令三軍兼程而進,至於鄴城之北,燕王慕容垂大軍亦到,屯於鄴城之東。
慕容農與田山來拜見父王,慕容垂大喜道:我兒引兵來助,大業成矣!以你弟兄三人之力,半年間得此數萬大軍,且大敗石越、毛當,足見大才非凡。
遂封慕容農為上將軍,命與叔父慕容德同屯一處。次日列陣出營,會兵攻打鄴城。
秦長樂公苻丕見燕兵勢大,急聚眾將議道:今慕容垂難以與敵,將以何計破之?
上將韓晃說道:慕容垂銳氣正盛,石越、毛當新亡,不能力敵。殿下不如退守內城,遣使問責慕容垂,因何故起兵反秦?看他怎生回答,再作道理。
苻丕於是下令退守內城備戰,並遣姜讓出城,質問慕容垂因何造反。
慕容垂答道:孤受秦帝陛下不世之恩,故欲保全長樂公,使其歸赴京師,還我鄴城。然後某欲恢復祖宗舊業,與秦國重修舊好,永為鄰邦。今若不以鄴城故都還我,當窮極兵勢,則恐長樂公欲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
姜讓聽罷,厲聲責斥:將軍當年不容於家國,投命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我秦王陛下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寵逾勛舊,一旦王師小敗,爾遽有異圖!長樂公受命方任,豈可拱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耶?將軍欲裂冠毀晚,自可極其兵勢,窮其兇惡。但惜將軍以花甲之年,一旦懸首白旗,則高世之忠,更為逆鬼耳!
慕容垂聽罷,不由默然。
眾將請殺此利口老兒,燕王止道:彼亦各為其主,可禮而歸之,使持我表歸奏秦王,孤願禮送長樂公歸於長安。
於是就馬上修表,付姜讓持歸。
姜讓遂遣從人回城報於長樂公苻丕,自己直奔長安,將慕容垂表疏呈遞秦王御覽。
苻堅反覆觀覽慕容垂之表,切齒痛恨,連連嘆息,深悔當初不聽丞相王猛之勸,前日又不聽權翼苦諫,今果然如此,已是無可奈何。
苻丕見燕軍勢盛,料想長安亦無救兵前來,於是只得棄了外城,令全軍保守中城。慕容垂遂引兵入住外城,扎住三軍。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聞說慕容垂攻打鄴城,乃引親屬百餘人亡奔關東,收集鮮卑族部九千人,起兵還屯華陰,招集亡命。平陽太守慕容沖亦招軍買馬,積草屯糧,眾至二萬餘人,屯於平陽。二人各自稱王,分置百官,不再聽命奏國。
探馬聞此,報至長安。秦王苻堅對皇后張夫人泣道:若當初朕聽從眾臣及釋道安之諫,豈能見今日之事耶!孤無面目見於朝臣矣。
於是命群臣計議討賊方略,自掩面回宮去了。
慕容垂率丁零、烏桓等各族部眾攻城不下,遂修築長圍與秦軍相持,並將其老弱之民徙至肥鄉,又修築新興城,以放置輜重。
右司馬封衡建議引漳水灌城,但因漳河水淺,未及實施。
這日慕容垂率親兵外出遊獵,止於華林園飲酒,被城中細作報於長樂公。
苻丕遂派兵出城偷襲,圍住華林園,矢下如雨。冠軍大將軍慕容隆率騎兵前來救駕,打退秦軍,慕容垂得以倖免。
翟斌恃功驕縱,索求無厭,又見鄴城久攻不下,遂漸有叛心。
慕容寶見其無狀,請求殺之。慕容垂說道:河南之盟,不可負也。若其果然起兵發難,則罪不容誅。今事未有形而殺之,人必謂我忌憚其功。藉彼有謀,我以智防之可也。
慕容德、慕容紹、慕容農皆道:翟斌兄弟恃功而驕,必為國患,不如早除。
慕容垂:驕則速敗,焉能為患?彼有大功,當聽其自斃。
於是不聽眾議,反對翟斌禮遇更重。翟斌以為慕容垂懼己,於是求為尚書令。
慕容垂:論翟王之功宜居上輔,尚書令算何大事?但今尚書台未建,何置此官?
翟斌聞此大怒,舉眾而反,暗遣人與苻丕聯絡;且又決堤放水,解除鄴城被淹之危。
慕容垂急召慕容德及諸子,夜襲其營,只誅殺翟斌兄弟,余者皆令赦免。翟斌既死,其侄翟真乘夜逃往邯鄲,慕容垂派慕容楷、慕容農追至下邑。
翟真示之以弱,暗伏精兵以戰。慕容楷不聽慕容農諫勸,輕率出戰中其埋伏,致令大敗。翟真率兵北進直趨中山,反為部下鮮于乞所殺。
鄴都城下,攻守相當。慕容垂矢志復國,一心要奪回故都;苻丕率數萬兵士堅守不降,亦不逃走,相持經年。秦國守軍長期被圍,糧草漸盡,城內軍民恐慌。
慕容垂料知城內情況,召集諸將道:苻丕已是窮寇,守死不降。而翟斌及丁零叛擾,乃我腹心之患。孤欲撤鄴都外城之圍,遷師新城,為苻丕開一條逃逸之路,進以謝秦主疇昔之恩,退以嚴擊翟斌之備,未知諸公以為如何?
諸將聞此,皆以為然。慕容垂遂令解鄴都外城之圍,退至新興城駐紮,另派慕容農到清河、平原一帶徵收租賦,得軍資以自給。
秦建元二十年十二月,有人來報:前燕廢帝、秦新興侯慕容暐欲殺苻堅,事泄被誅。
燕國群僚聽聞之後,皆進勸慕容垂稱帝。
慕容垂:今聞平陽太守慕容沖,已稱帝號於關中阿房城。國無二日,我何敢自立。
鏡頭閃回,補敘慕容暐及慕容沖事件。
苻堅困守長安,見前燕貴族個個背信棄義,即將慕容暐喚入宮中罵道:自爾國滅,便當家亡。是朕寬厚以待,將你家族兄弟子侄布列上將。今慕容垂、慕容沖、慕容泓各個起兵,人人稱王,皆趁我兵敗作亂。似你鮮卑胡族真乃人面獸心,枉我以國士待之!
慕容暐不敢回答一字,只是嗑頭而已,以致額頭出血,流於滿面。
苻堅雖然盛怒,但見慕容暐涕泣哀告,連裝孫子,最終釋其回府,仍不忍誅殺。
此時慕容暐親弟慕容沖任平陽太守,聞叔父慕容垂叛秦建立後燕,兄長慕容泓亦於關中舉兵自稱濟北王。慕容沖於是亦在河東起兵,擁二萬兵眾,進軍攻打蒲坂。
苻堅驚怒欲狂,令鉅鹿公苻睿率姚萇、竇沖前往征討。
慕容沖大敗,率騎兵八千投奔慕容泓軍中。
慕容泓先為秦北地長史,因聞慕容垂起兵而亡命關東,收集鮮卑部眾還屯華陰,自稱雍州牧,兵勢頗盛。見慕容衝來投,於是說道:賢弟既來投我,兄怎可見卻?但望弟宜盡忠,同討強秦,或得其天下,兄與你平分之。
慕容沖:弟怎敢與兄並肩?願為馬前之卒!
慕容泓大喜,乃以慕容沖為前鋒將軍,使率兵二萬出屯城外,以為犄角之勢,以拒秦軍。
苻睿率姚萇、竇沖既大敗慕容沖,遂引得勝之兵,殺奔華陰郡來。慕容泓聞報,遂遣謀臣高蓋出城,來助慕容沖謀劃軍事。
高蓋:某奉雍州牧將令,前來與將軍共同拒敵,不知將軍可有退兵之策?
慕容沖:某本一勇之夫,料敵決勝之機乃先生擅長,望為我決之可也。
高蓋:前面有窮崖谷,可以伏兵。將軍以五千精兵伏於彼處,我以二萬兵前去誘敵,待秦兵追我過谷,將軍出奇兵而擊,我再勒兵殺回,兩下夾攻,秦軍必敗,敵將可擒。
慕容沖聞計大喜,即率五千兵前去谷中埋伏;高蓋引兵二萬,前出華陰界口誘敵。
姚萇、竇融軍至界口,聞鮮卑兵前來迎敵,竇融笑道:平陽敗將,有何可懼!
於是揮軍上前,華陰軍一觸即潰。竇融大喜,傳令三軍追擊。
姚萇諫道:敵兵不戰而退,須防有計。
竇融笑道:慕容沖無謀之輩,便是有計某也不懼!
不顧姚萇諫阻,拍馬追下。秦兵鼓譟而進,直追了十餘里,華陰軍徑直越過山谷而逃。秦軍正在猶豫是否追擊,竇融催馬來到,揮鞭下令:皆與我下谷追殺,不可縱敵而逃!
諸將領命,只得上前,越谷而進。
三軍進入谷內,只聽天崩地裂一聲號炮,先是箭如飛蟥布滿山谷,將秦軍射倒一片;繼之慕容沖率五千步卒自谷內殺出,形成瓮中捉鱉之勢,一陣亂殺。
秦軍無處可逃,只得迎面而上,欲爬上對面高阜。卻被高蓋率二萬精兵復又返身殺回,將秦軍驅進谷內,再以巨石投之,勁矢攢射。
秦國騎兵在谷內擠作一團,施展不開,只可引頸就戮,挺胸被射,死傷無數。
竇融與姚萇二將左衝右突,急引敗殘人馬往回殺出,死命得脫,扔下三千餘具屍首在山谷之中,來見鉅鹿公苻睿。
苻睿大怒,遂命二人收聚人馬,復於當道紮寨,預備來日復仇。(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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