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宮中,激變陡起。
孫秀走投無路,急忙下令:關閉中書南門,不可讓叛軍進來!
侍衛奉命關門,剛剛頂上門閂,王輿早引左衛軍到至。因見宮門緊閉,遂下令道:眾軍聽著,與我登牆燒屋;持戟士破門而入,擒殺逆賊孫秀。
孫秀父子和許超、士猗聽得清楚,怕被燒死在殿內,只得開了側門,倉惶逃出。
剛跑出數十步,只聽喊聲突起:孫秀在此,休使他跑了!
話音未落,早從旁側閃過左衛將軍趙泉,伸手一刀,已將孫秀砍倒在地,復一刀割下頭來。眾軍一擁而上,孫會等三人束手就縛。
王輿與廣陵公司馬漼趕至,急令趙泉:休得私下動手,需將其三人交付廷尉誅戮。
當時宮內大亂,司馬漼命眾軍搜索各省宮禁。不一時部將陸續來報:稟殿下,擒得前將軍謝惔、黃門令駱休、司馬督王潛等,請令定奪。
司馬漼:此皆孫秀一黨,罪不容恕,立斬不饒!
眾將應諾,遂將孫秀一班同黨當即斬於殿中。
三部司馬來報:稟殿下,我等在宣化闥中擒獲孫弼。
司馬漼:此賊不必審問,斬首示眾可也。
王輿家將來報:在孫秀家中搜出濟陽王司馬馥,請令定奪。
司馬漼:此乃逆首趙王次子,不可擅殺。可將其囚禁在散騎省,使持戟士守住省閣。
過了半日,兵亂止歇。王輿率兵駐紮於雲龍門,請上卿八坐都到殿中,列於東階樹下。廣陵公司馬漼率親軍進入內宮,挾天子司馬倫登殿,迫使其宣布退位詔令。
司馬倫無奈,只得下詔,公布於眾:孤為孫秀等人所誤,致使諸王發怒,起兵討伐。今孫秀既已伏誅,眾將可迎太上皇復位,孤願告老歸農。
八坐傳示詔書於眾臣,請用騶虞幡信馳告京師,令各營將士放下武器,均各罷戰。
在京文武百官在戰亂既止,於是各自奪門奔逃出城,無人再敢居於家中。
王輿下令大開城門,迎接齊王、成都王等諸王進城,入太極殿而坐,各講禮畢。
諸王與八坐公議,傳令黃門帶司馬倫從華林東門出,及太子司馬荂一起,皆押至其汶陽里住宅囚禁;又派甲兵三千,將惠帝從金墉城迎歸,復登帝坐。
惠帝車駕進洛陽南門,行於街衢,百姓遮道跪拜,皆呼萬歲。惠帝遂從端門而入,升太極殿,居於廣室,詔令遣送司馬倫父子到金墉城。
又遣使者至九曲軍營,詔令司馬虔免官,奪其軍權。
司馬虔奉詔,即帶數十隨從離營,回到汶陽里故宅待罪。
梁王司馬肜聞之,憂懼而亡。
惠帝司馬衷復位升朝,於是下詔,大封功臣:齊王司馬冏首倡義舉,功高蓋世,使為大司馬,加九錫,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四位先帝輔魏故事。
司馬冏:臣謝主隆恩。
奉旨官:成都王司馬潁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
司馬潁:臣謝主隆恩。
奉旨官:河間王司馬顒為侍中,太尉;常山王司馬乂為撫軍大將軍,進新野公司馬歆為新野王。齊王、成都王及河間王為諸王之首,王府中各置掾屬四十人,武士森列,文官備員。
受封諸王:臣等謝主隆恩。
加封已畢,諸王雖然跪拜謝恩,但是有喜有憂,各懷不滿。
散朝之後,新野王司馬歆欲阿附齊王,私對齊王進言:某竊謂成都王兵權太重,若擁兵變亂,則不能制。殿下不如奏削其職,免致後患。
齊王點頭:公言是也。待某徐徐圖之。
與此同時,常山王司馬乂卻請見成都王司馬潁,獻諂道:今齊王專政,必不容殿下與其同列。殿下若不早圖,必致後悔。
成都王:公言甚是,容某思之。
常山王告辭去後,成都王便將其言告知盧志,並問:常山王之議,公意如何?
盧志諫道:臣謂此計不妥。二虎相爭,兩敗俱傷。今兩雄不能並立,殿下不如以退為進,以太妃有疾為由,請回鄴城定省,奏天子委齊王專政。如此殿下必收四海之心,朝臣歸附。待齊王有罪,再起兵而討之,則誰不跟從?彼時大功必成。
成都王大喜,於是上表,稱頌齊王威德,宜委以國政重事,自請還於鄴城封國。
天子覽奏,准其返鄴,由是滿朝文武皆稱成都王賢德謙讓,天下無不讚譽。
畫外音:成都王返歸鄴城,辭讓朝廷所加九錫殊禮,奏封興義兵有功之將,斂祭黃橋陣亡將士,旌表其家屬。並請開河北邸閣存糧,以賑濟陽翟饑民。自此成都王名聲大顯,極得河北民心,山東及河南之民皆來歸附——皆賴盧志為之謀劃,得承盛譽。
鏡頭轉換,齊王府邸。
成都王既已離朝,齊王就此大權獨攬。於是開府徵辟幕僚,大封王府諸臣,名單略云:
劉殷為軍咨祭酒,曹攄為記室,江統為參軍事,張翰、孫惠為曹掾,顧榮、王豹為主簿,何勖為中領軍,董艾典樞機。又封將佐葛旟為牟平公,路秀為小黃公,衛毅為平陰公,劉真為安鄉公,韓泰為封丘公,委以心腹,號為「五公」。
這日早朝,齊王出班上表:臣啟陛下,司馬倫父子叛逆,應當誅殺,以正綱常。
百官聞此,一齊上奏:臣等附議齊王,望陛下詔准。
惠帝:准奏。即遣尚書袁敞持節至金鏞,賜司馬倫飲金屑苦酒自盡。
司馬倫聞旨,至此愧悔不及,以手巾覆面,連聲道:孫秀誤我!孫秀誤我!
於是飲毒酒而死。司馬倫既亡,齊王遂令捕其諸子司馬荂、司馬馥、司馬虔、司馬詡等,交付廷尉獄吏,考究查實定罪,皆當誅戮。
司馬馥臨死之時,對司馬虔恨道:皆因你引兵不發,連累我等家破人亡!
司馬虔聞此,惟有流淚無語。可嘆司馬倫妄自尊大,篡位自立,在皇帝寶座上不足百日,政令皆從孫秀所出,以至招滅門之禍。
齊王於是重置百官,凡司馬倫及孫秀所用者一律斥免,台省府衛只有少數保留。
畫外音:自諸王興兵以來六十多日,死於戰亂者近十萬人。至此但凡同司馬倫為逆者,下場無不可哀——張林被孫秀所殺;許超、士猗、孫弼、謝惔、殷渾與孫秀同為王輿所殺;張衡、閭和、孫髦、高越從陽翟兵敗返京,伏胤戰敗回到洛陽,都被惠帝詔令斬於東市;蔡璜在陽翟向齊王司馬冏投降,回洛陽後自殺;王輿因有功免於誅殺,但其後與東萊王司馬蕤謀殺司馬冏事敗,又伏法被殺。永饒冶令宋桐機奉旨斬殺孟觀,傳首洛陽,夷三族。趙王司馬倫及其黨羽既被全部清除,齊王便即得志,先舉不公,任用奸佞,再無顧忌。
時有大司馬主薄顧榮字彥先,吳郡人,因見齊王如此胡為,遂上書切諫。其書略云:
臣忝在大王治下,有言不敢不告。老子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爭功」。今殿下舉動驕恣,勢壓群下,此非君子盛節也。伏望殿下居謙有終,永保令譽,勿使馬援之笑公孫子陽也。且勢有時而盡,勢盡則傾,如楊雄所謂旦握兵權為卿相,夕失勢則欲為匹夫而不能耳。轉眼寵辱,反掌榮枯,誠可畏哉。惟殿下安分見機,平易自處,則鬼神亦將害盈而福謙矣。臣以此故,不避斧鉞之誅,以獻逆耳忠言。
齊王觀書大怒:如此腐儒只會搖唇鼓舌,安知天下大事!
於是非但不納其言,反而橫行愈甚。
顧榮見此,恐齊王失勢禍延己身,於是終日沉溺醉鄉,不參與府中之事。
友人馮熊知其心意,於是獻計:我有脫身之計,當為君謀之。
顧榮大喜,遜謝不已。
馮熊於是告辭顧榮,來見齊王,故意糾告:顧榮好酒,不理府事。王府大事固非酒徒能為,殿下何不遷之?
齊王:孤因重其名,故而用之。今既如此,當遷其職。
因此下令,罷免顧榮主薄之位,改授為中書侍郎。
顧榮雖得如願脫離齊王府,依舊心中惕厲,不能自安。
一日,同郡張翰字季鷹,時為齊王曹掾,來拜顧榮道:今齊王專制驕奢,擅用小人,不納忠諫,久必為禍敗。某欲求去,故來別兄,旦日之間便欲南歸。
顧榮不由愴然淚下,執手說道:某思吳中菰菜、蓴羹及鱸魚膾久矣,亦欲與兄同歸,采南山之蕨,飲三江之水。人生貴得適志,何必羈宦遊於數千里外,以邀名爵耶!
於是二人計議已定,來日上朝,皆告病堅辭其職,相邀買舟南下,歸於故鄉。
朝中及府中眾臣見顧、張二人相攜辭去,皆為之惋惜,齊王卻不以為意。
一日宴會君臣,灑行三巡,佞臣董艾獻言於齊王:侍中嵇紹極善絲竹音律,今日佳會,殿下何不令其為座中諸公品操一曲,以助酒歡?
齊王聞之大喜,命左右進呈古琴,請嵇紹品彈,以娛嘉賓。
字幕:嵇紹,字延祖,譙郡銍縣人,曹魏中散大夫嵇康之子。
嵇紹見齊王命己當眾彈琴,大為不悅,推而不受。
齊王見此,也大為著惱,勉強壓住火氣問道:今日眾人為歡,卿何固執如此?
嵇紹:明公匡扶社稷,理當軌物作則,垂範後人。紹雖粗鄙,但忝備常伯,腰紱冠冕,鳴玉殿省,豈可操執琴瑟絲竹,以為伶人之事!公若釋其公服,而為私宴,則某不敢辭。
齊王見嵇紹耿耿而言,遂無語以對,終不敢強命其操琴,令諸臣飲至深夜而散。
鏡頭轉換,蜀使齎持告急奏本入京。
天子司馬衷升朝,河間王司馬顒出班奏道:今有益州牧羅尚發來告急表章,稱流民十餘萬人聚於蜀中造反,擁巴氐人李特兄弟為首,已下廣漢綿竹,進逼成都,求發援兵。
惠帝聞奏,遂問過齊王司馬冏:當派何人領兵,前往益州平叛?
齊王:既是羅尚向河間王告急,即命司馬顒調撥軍將平叛可也。
惠帝:河間王,你可願去?
河間王看了齊王一眼,奏道:替君分憂,為臣者本分。陛下有旨,臣願效犬馬之勞。
字幕:太安元年夏四月,河間王奉旨西征。
司馬顒領軍到至漢中,升帳派將:諸公既隨我討逆平叛,則需聽我將令。命督護衙博征討李特,駐軍梓潼;張微任廣漢太守,駐軍德陽,約會羅尚,合剿氐羌流民,不得有誤。
衙博、張微:末將遵命。
於是分兵兩路,依令而行。河間王復又派出信使,往成都通知羅尚。
羅尚聞說朝廷發兵來剿,立派督護張龜駐軍繁城,對李特流民軍形成南北夾擊。
與此同時,早有流民細作探知官軍動靜,飛報主將。李特得知朝廷來伐,並不驚慌,遂派其子李盪將兵五千,來迎衙博,兩軍遇於德陽城外。
雙方列陣已畢,李盪出馬,單搦衙博來戰。
二將交手,未及十合,衙博不敵李盪槍沉力猛,勒回馬向斜刺里敗走。
李盪麾兵而進,官軍大潰,降者無數,餘眾皆散。流民乘勝追擊,復敗衙博於沔陽,梓潼太守張演棄城而逃,巴西郡丞毛植獻郡投降。
衙博敗逃葭萌,李盪追擊不舍;衙博逃走河西,李盪遂盡收其眾。
與此同時,李特親自率軍出擊繁城,一舉將張龜擊潰,八月繼而進攻張微。不料因為大意輕敵,反被張微設伏,將李特擊敗。
李特敗了一陣,退出十里紮營,當夜急遣使節,往調李盪率軍來救。
次日清晨,李盪引兵而至,父子合兵,再戰張微。李特陣斬張微,流民軍聲威大振。
朝廷兩路軍馬皆敗,西南就此失控。李特於是自稱大將軍,領益州牧,繼而招集眾軍,派部將蹇碩駐守德陽,弟李驤進駐毗橋,準備進攻羅尚。
細作報入成都,羅尚聞而大懼,屢次派兵攻打,皆為李驤所敗。
數次戰鬥之中,李驤見羅尚兵微將寡,便放膽大起其兵,趁勢進攻成都,火燒城門。李流當時駐軍城北,呼應李驤加緊攻城。
羅尚收集城內駐軍,復得精騎一萬,令辛冉為將,出城力戰。
李驤出馬,與辛冉斗於城下,力戰二十餘合,不分勝敗。
二將正斗在緊要之處,忽見東南方征塵大起,一彪人馬飛至,領兵之將正是李流。李驤見援兵到來,於是驅兵大進,與李流合兵進擊。
辛冉抵敵不住,急撥開李驤兵器,勒轉馬逃入城去,閉門不出。二李大戰於成都南門,重創羅尚軍馬,一萬精騎死傷八九,生還者不足十之一二。
經此一戰,李特名聲大盛,益州震動。蜀中士民盡恨羅尚貪苛,於是皆率部曲造反,紛紛響應李特兄弟。
時有建寧郡世家大族李睿、毛詵,率其族人八千餘眾,驅逐建寧太守許俊;朱提世家大族李猛,亦率部眾萬人驅逐朱提太守雍約;各擁兵數萬,均發檄響應李特。
南夷校尉李毅聞報大怒,急派兵討伐,用計偷襲,殺死毛詵。
李猛大懼,寄書李毅,欲復降朝廷。
李毅見其書中措辭不恭,遂佯許之,將李猛誘至行轅殺之。
字幕:冬十一月,丙戌日,朝廷下詔重置寧州,以李毅擔任刺史。
鏡頭轉換,按下李毅,復說衙博。
衙博一敗再敗,退出漢中,急上表朝廷,請發援兵,再伐蜀中。
朝中齊王當權,因惠帝子孫俱亡,於是奏請立武帝之孫清河王司馬覃為太子,時年八歲。惠帝准奏,便以齊王為太師,東海王司馬越為司空,領中書監。
衙博告急表章到京,滿朝文武皆驚。
東海王司馬越即發司空令符,使張征為廣漢太守,引一萬五千軍入蜀,往征李特。
張征領命,率兵到至德陽,並不休息,急抄僻靜小路,突襲李特大營。官兵雖然隱秘行軍,但不料為流民軍細作偵知,飛馬報與李盪。
細作:報將軍,大事不好,新任廣漢太守張征入蜀,將兵來襲。
李盪:張征何許人也,竟膽敢如此!傳令諸將,只需阻住要隘,使其不得前進即可。且看本將軍如何施計,親斬此獠。
諸將奉令而去,李盪遂親帶兵數千,伏於兩側山上,靜候來犯之敵。
當夜三更時分,張征提兵而至。因見前面關隘燈火通明,陳兵以待,不由大驚,因對部將說道:未料此等流賊,消息如此靈通,提前設備。傳我將令,後隊變前隊,退出此谷。
一聲令下,前隊轉身而走。然而後隊尚未接到通知,正在疾速前行,便與前隊撞在一起,擠作一團。
李盪在山上看得清楚,喝令一聲:放箭!
三軍聽命,箭如雨發,並以擂木滾石以上凌下擊之。
可嘆張征急功冒進,只經此一戰便即大敗,與其部兵皆死於狹谷之中,片甲不回。
羅尚聞報新任廣漢太守張征戰死,即驚且懼,只得再次拜表進京,奏報其事。
齊王覽其奏表,既驚且怒,兼恨羅尚激反流民,於是乾脆匿而不報,只顧驕奢專權,大興土木之工,起造府第及西宮苑。百官見此無不側目,萬民不堪役使,皆都怨望。
侍中嵇紹見此,上疏請罷其工,惠帝及齊王皆不聽。
南陽處士鄭方與孫惠再次聯名上書,以天相災異諫之。
齊王覽書,遂問心腹曹攄:道家名士以天相阻我修造宮苑,當如之何?
曹攄:臣聞物禁太甚。大王誠能居高思危,效成都王急流勇退,善之善者也。
齊王聞說將自己與成都王相比,怒而不聽,驕奢更甚。
主薄王豹知道齊王剛愎自用,不敢明諫,因寫一箋留於書案,提醒齊王。其箋略云:
今河間、成都、新野三王,皆方剛之年,並典戎馬,處於要害之地。明公挾震主之威,獨據京師,專執大權,臣未見其福。誠請悉遣王侯之國,依周、召之法,以成都王為北州伯治鄴,河間王為南州伯治宛,分河為界以夾輔王室,則可保長治久安。
齊王自外回府,見其書箋,沉默不語。
適逢長沙王司馬乂來訪,齊王便將此書箋示之,問道:王豹之諫,公以為如何?
長沙王:此離間我骨肉之論也。小子無狀如此,何不以銅駝擊殺?
齊王信以為然,遂將王豹召至,下令當場以銅鞭殺之。
王豹臨死,恨恨言道:可懸我首於大司馬門,親見諸王之兵自此門攻殺齊王!
司馬乂冷笑道:你是甚麼東西,尚敢效伍子胥以咒詛吳王耶!
齊王殺了王豹,忽然心有所動,對長沙王說道:王豹雖有離間宗室之嫌,但其說河間、成都、新野三王在外掌兵,早晚為患,亦不為無理之言也。若其果要造反,那便如何?
長沙王:殿下若不放心,可加賜三錫於河間王,以此為名探其態度,再作理會。
齊王從之,於是遣翊軍校尉李含為使,持詔往封河間王三錫之禮。河間王司馬顒覽其封賜,非但不受,而且大怒道:成都王連九錫都不肯受,卻以三錫賜我耶!
時有徵西長史李含字世容,因見河間王發怒,因而趁機勸道:殿下所言是也。某因與齊王參軍皇甫商、司馬趙驤等人構怨,早晚為其所害,其實欲反之久矣。若殿下肯任臣以心腹之重,某當拋首瀝血,以助殿下除去齊王。
司馬顒:計將安出?
李含:成都王與天子乃係至親,並助天子復位,立有大功。因其不慣齊王跋扈,遂推遜還藩,致使天下歸心。齊王越親專權,朝臣無不側目,惟長沙王是其親信。某有離間之計,可一舉除去二王,不亦可乎?
司馬顒:請道其詳。
李含:殿下可作檄文,遣人送至洛陽長沙王府,使其討伐齊王;其必不肯,但殿下同時卻又透露給齊王,說長沙王欲反。齊王多疑,必殺長沙王,自去羽翼。殿下則可以齊王擅殺宗室之罪,起兵討伐,除齊王而立成都王,除疏而建親,豈不一舉兩得?
河間王大喜道:此非但離間毒計,且是當年荀彧所獻於曹操驅虎吞狼之策,以令呂布與劉備相為寇讎,終敗徐州聯盟。卿實乃大才,是齊王不識珍珠於目前,自取敗亡。
於是便令李含撰寫檄文,遣使送往洛陽長沙王府,且又趁夜偷偷張貼於皇宮禁門之外,令齊王及滿朝文武皆知。
次日平明,齊王見其檄文,大為驚懼,急聚文武,商議對策。
尚書令王戎奏道:若河間、長沙二王裡應外合,其勢不可當也。以為臣愚見,殿下不如保其王位,退朝歸於私第,委權崇讓,庶可求安。
話猶未落,從事中郎葛旟大怒,出班奏道:自漢魏以來,王侯棄兵權而就府第,寧有得保妻子及身家性命者耶?可將王戎斬首,再伐長沙王叛逆之罪!
齊王聞其二人爭執,一時陷入沉吟,猶豫未決。
王戎見狀,明知殺身之禍就在眼前,急稱舊疾發作,奏請如廁。齊王許之,王戎在侍衛監視之下如廁,卻故作不慎跌落糞坑之內,渾身臭氣熏天。
親隨見此,哭笑不得,只得回殿,報與齊王。
齊王便令:王戎老矣,行為如此顛倒,大失官體。扶歸本府,令其養病去罷。
王戎因而免於被誅,回府之後,自此閉門再不敢出。
鏡頭轉換,按下朝廷黨爭,復說諸王之亂。
長沙王司馬乂得到河間王檄文,知道齊王多疑,自己無論如何亦解釋不清,不如先下手為強,便與河間王結盟。
於是急遣部將董艾,率軍前去包圍齊王府宅,自己則急領百餘親兵入宮,關閉諸門。復又迎接天子升殿,奏請攻討齊王。
齊王聞說長沙王奉天子車駕來伐,豈肯就此服輸?於是盡率府中親軍而出,與長沙王部曲戰於洛陽街衢之中。
是時兩王盡出府軍,在京師互相攻殺,不肯相讓。
剎時之間,洛陽城內大亂。宮中禁軍、東宮護衛、兩王各自部下及黨羽家兵,皆被捲入其中,不分敵我混戰,將天子棄於街衢不顧。
惠帝嚇得面如土色,急驅車駕走至東門,兩軍矢集車駕之前,頃刻間群臣死者枕籍。
當時便有河間王司馬顒親信混出洛陽,飛馬前至許昌,報與主公。河間王聞報,急遣李含、張方出兵北進,前往洛陽救駕。
二將領命,各自引兵前往。李含兵屯陰盤,張方屯於新安。
與此同時,齊國與長沙二王已在城中混戰三日,部兵死傷無數。齊王司馬冏最終兵敗,被長沙王司馬乂活擒,押至太極殿面見天子。
惠帝思及齊王前番勤王之功,不由心生惻然憐憫。
司馬乂恐生變故,急喝叱手下將齊王拉出殿外,就午門斬首。司馬冏臨下殿時,猶回頭眼望惠帝,天子僅只低頭流淚而已。
於是一聲令下,便將齊王斬於閶闔門外,首級巡示六軍。
長沙王又命盡收齊王黨羽,皆夷滅三族,死者有兩千餘人。齊王司馬冏暴屍於西明亭,三子淮陵王司馬超、樂安王司馬冰、濟陽王司馬英被執,押禁於金墉。
掾屬荀闓上表請求殯葬齊王,天子允之。
齊王叔公司馬乾哭道:晉朝宗室日漸衰微,只有此子最優。如今被誅,社稷休矣!
長沙王斬了齊王,遣使出城,令李含、張方罷兵,歸還許昌,任用李含為河南尹。因在齊王府中搜出益州牧羅尚告急表章,方才知道流民圍攻成都之事,於是不由大驚。
司馬乂齎表上朝,奏道:益州流民之事,皆被齊王所誤。臣請陛下降詔,敕令荊州刺史宗岱與建平太守孫阜,率水軍三萬自江陵溯流而上,往救成都。
惠帝:依卿所奏,即令二卿啟行。
宗岱領旨,一邊準備兵馬,一邊派出哨,入蜀探聽軍情。
字幕:太安二年正月,益州成都。
李特久攻成都不下,眼見糧草告急,於是心生一計,率軍偷渡過江,進攻羅尚水軍。
成都水軍無備,皆都棄船登岸,潰散而逃。
蜀郡太守徐儉獻少城投降,李特率軍進城據守,改元建初元年,大赦境內。
蜀中之民因見兩下交兵,皆聚眾塢堡之中自守。因見李特不擾平民,又宣布大赦,於是皆送牛酒,犒賞李特之軍,以表歸順之意。
李特遣使撫慰,又因軍糧不足,便將六郡流民派至各堡就食。
李流大驚,急來見李特諫道:諸塢新附,其心難測。兄長宜執其大姓子弟,聚兵自守,以備不虞,切不可散兵於塢堡之中就食。
李特怒道:今大事已定,便當安民。豈有橫加疑忌,使其離叛之理?
李雄:伯父之言是也,望父親聽之。
李特愈怒,不聽諫勸。
正當此時,探馬報來:宗岱引三萬水軍入川,令孫阜為前鋒,迫近德陽。
李特聞報大驚,急派李盪及蜀郡太守李璜引軍前往,與德陽太守任臧共拒孫阜。前番投降李特各堡之民,因見官兵軍力強盛,此時皆懷二心。
益州兵曹從事、參軍任睿見此,入見羅尚諫道:李特今散其眾,就食於成都周圍諸塢,驕怠無備;其弟子又與朝廷援兵相拒於德陽,救應不及,此天欲亡之也。將軍宜遣人密約諸塢大戶,刻期同發,內外夾擊,則破之必矣。
羅尚從之,遂使任睿坐於大筐之中,趁夜墜繩下城,分至各土堡,見其首領秘議,約定於二月十日共擊李特,諸堡皆從之。
任睿與諸堡約期已畢,又至少城,來向李特詐降。
李特不疑,以禮待之,並問:公實告我,城中情況若何?
任睿:城中存糧將盡,只余錢帛而已。
李特大喜,信以為真。任睿於是請求出城,回鄉看望家人,李特允之。
任睿出了少城,見背後無人監視,於是急回成都,將前事報予羅尚。
羅尚厚賞任睿,盡發城中之兵,約有三萬,來攻少城。李特此時方才大驚醒悟,急召諸塢中就食之兵。諸塢首領反聚其兵,共擊李特。
李特不意竟然如此,於是棄城而走,向北敗逃五十餘里,方才扎住營寨。
環顧左右,只有李輔、李遠相隨,兵馬不過三千。
李特仰天長嘆,私謂二人:悔不聽李流及子李雄之言,至於今日,實乃天欲亡我。
言罷痛飲一醉,和衣而臥。
次日聽得營外殺聲震天,李特急扶醉上馬出營,排列陣勢,向對面看時,竟是羅尚親帶五千人馬,追擊至此。當時正值初春乍寒,空中陰雲密合,不一時雪花亂飛,寒風又起。
李特陣中將士皆穿單衣,頂風冒雪而立,苦不堪言。
羅尚軍占了上風頭,卻不懼風雪,戰馬乘風揚蹄,皆欲衝鋒。
李特冒雪出陣,單搦羅尚挑戰。
羅尚怒罵:某待你不薄,特使你總督流民,奉旨還鄉。爾不思報本,反聚眾謀反,屢殺朝廷大將,今日死在目前,還有何說?
李特不答,挺槍上前。兩馬相交,戰了三五個回合,羅尚回馬便走,繞山而行。李特在後緊追,轉過山坡,看看趕上。
羅尚將大刀交於左手,伸右手自肋下扯出金絲套索,扭頭撇去,說聲:著我法寶!
李特頂風而追,被雪花遮住雙目,看物不清,聽見羅尚大叫,抬頭看時,已然不及,被那套索正中脖頸,復猛力一扯,雙足騰空,跌下鞍橋。
羅尚大喜,便將李特拖在馬後,撥馬奔回本陣,喝令:綁了!
便有四名親兵上前,見李特已被套索勒得半死,遂綁縛了,押在軍中。
李輔、李遠見李特被拿,待要衝上搶回,卻被大風吹得立足不穩,寸步動之不得。
羅尚見狀哈哈大笑:天公助我,滅此流賊。三軍努力上前,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眾軍聞令,輕抖馬韁,便如離弦之箭上前,藉助風勢,掄起屠刀。可嘆流民兵馬逆風而立,如何抵敵?只得轉身便逃。
李輔、李遠猶不肯舍,欲救李特,皆力盡被擒。
羅尚收兵回城,因恨極李特,一刻也不等不及,便下令將其三人即刻斬首,又縱火焚燒其屍,遣使將李特首級以石灰封固,傳報洛陽。
李特殘部逃歸,向李盪、李雄報說主公被殺,二人大哭昏厥。
關隴流民聞之,無不驚懼,便似天坍地陷。李盪、李雄只得率引殘部,退保赤祖。
孫阜於是攻破德陽,擒獲李特部下將領蹇碩、任臧。
李流聞兄長李特之死,怒不可遏,引軍大至,要執殺孫阜,為兄報仇。
孫阜懼其勢眾,引軍退出德陽,至涪陵駐紮,等待刺史宗岱大軍前來會合。
李流與侄兒李盪、李雄合兵,進抵德陽,由是自稱益州牧,自守東營,令二侄守北營。
探馬來報:羅尚遣督護何沖、常深,涪陵令藥紳率兵前來,請將軍早為防備!
李流遣出探馬,急與李盪商議:羅尚大兵將至,你我可將軍馬分為兩營,互為犄角,若賊兵來時,無論何營率先受敵,須各以舉火為號,分兵抵禦,相互聲援。
李盪:正是,就依叔父之計而行。
鏡頭轉換,日月流轉,次日清晨,薄霧冥冥。
藥紳、常深率兵突至,擂鼓吶喊,攻打東營。李流以力拒之,同時令人舉火。
李盪見之,即引北營軍來救東營。
正在這時,不料何沖忽至,乘李盪不在,攻打北營。便在此危急時刻,又逢流民營內氐人符成、隗伯叛變,率本部人馬響應何沖。
時有李特之妻羅氏在營,與子李雄率眾頑強抵抗。激戰半晌,何沖終不能勝。
李流與李盪叔侄合兵,自辰至午,終於打敗常深、藥紳,後率軍救援北營,復大敗何沖。
符成、隗伯見勢不妙,率軍突圍,保著何沖逃至成都,投奔羅尚。
李流叔侄三人遂合兵一處,乘勝進攻成都。羅尚納敗兵入城,急令關閉城門防守,李盪馬快,當先追至濠邊,吊橋已起。
羅尚在城樓上看得清楚,喝令:投擲長矛,擊殺此賊!
守軍聞令,各將長矛脫手。李盪收腳不住,被長矛攢射,死於護城河岸。(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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