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中,楚漢議和。
漢王見項王主動遣使前來求和,甚感驚奇,再次問計於張良。
張良問道:大王自忖,此時可一舉擊敗項王否?
漢王:雖然強弱易勢,尚且不能。
張良:既是不能,則便退步,以待良機可也。此謂養光韜晦之計。
漢王從之,於是同意談和。經過談判,約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東屬楚,西屬漢。
楚漢由此罷戰,擇定吉日,便在滎陽城外盟約。項羽將劉邦妻、父送還,引兵東歸。
成皋之戰,終以漢王取勝告終。
項王東歸,眾將氣悶難平,俱都無言,逶迤東行。時有項王所封美人虞姬隨軍,見到諸將情狀,乃私自勸說項王。
虞姬:以妾觀之,那個漢王本是無賴之徒,其後必然背約復反。大王不如暫勿東還,可屯兵於新鄭,召集諸將,再與劉邦決戰,方保無憂。
項王:用兵之事,非汝婦人知之,卿勿多言。
由是虞姬止言,但心中怏怏不樂。
鏡頭閃回,敘述虞姬來歷。
畫外音:關於虞姬,正史從未記載其出生之地、身世來歷,惟有民間流傳。一說其出生於今江蘇省宿遷沭陽縣顏集鎮,境內有虞姬溝,溝畔有胭脂井、霸王橋、九龍口、點將台、項宅等史跡。據《江西吉安廬陵項氏家譜》記載:虞姬出生之時有五鳳鳴於宅院,異香聞於門庭,秦始皇二十二年丁丑出生,漢王五年己亥去世,葬於彭城。第二種說法,謂虞姬乃是今蘇州常熟虞溪村人氏,為吳中望族。常熟別稱虞城,境內有虞山,以此為證。
秦滅楚國之後,項羽隨叔父逃亡至會稽,後在蘇州率領江東子弟起義,此間結識虞姬,便即娶以為妻,常帶其出征。
群雄滅秦亡後,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分封各路王侯,虞姬被封為美人。依照秦制,始皇帝內宮妻妾乃分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八等,西楚霸王名位低於皇帝,以「美人」以封虞姬,當是較高名號。自此之後,「虞美人」之名傳揚開來。
閃回結束,項王東歸。
項王東歸彭城之後,因惱恨英布投漢,將自己逼入危困之局,遂立殺英布妻子兒女,夷其三族。項伯繼而收編英布所有舊部,歸於自己麾下。
鏡頭閃回,復說英布。
英布乃楚地六安人,因受秦律被黥,故又稱黥布。初隨項梁起兵,為其帳下五大將之一,作戰最為勇敢,萬夫莫當。項梁立熊心為楚懷王時,自號武信君,英布為當陽君。
英布因中隨何之計,背叛項羽,前來滎陽拜見漢王。
劉邦當時正坐於榻上洗腳,聞說英布到來,當即召見,但仍洗腳如故,並不起身為禮。
英布見狀大怒,後悔歸漢,便派人復入九江,欲召舊部自立。
使者至於淮南,得知項王殺盡英布家人,項伯且已收編九江王部隊。由是收聚故舊,僅率數千人回報。英布聞之,放聲大哭,非但痛恨項王,並且懷怨劉邦。
漢王因受張良點撥,自知得罪九江王,急向英布陪罪,又增撥給三萬軍馬,命其收兵前至成皋。漢四年七月,又立英布為淮南王,都於六安,統九江、廬江、衡山、豫章諸郡。
英布由此息怒,便與項王決裂,立志依靠漢王,以為家人報仇。
可嘆項王,只因出於一時氣憤,便將最善戰之將推給宿敵劉邦。
西楚霸王帳前本有五大戰將,乃是龍且、季布、鍾離眛、英布、虞子期。當此之時,龍且死於濰水之戰,英布降漢,只余季布、鍾離眛及虞子期三將。
楚漢鴻溝劃界之後,項羽領兵東歸,劉邦也欲西還關中。
張良勸道:漢有天下大半,諸侯皆附。楚兵疲弊,糧食已盡,此正是天亡楚國之時。今若釋而勿擊,實謂養虎遺患。待項王養息已足,大王自料尚能與其並立乎?
劉邦聞而大悟,背上汗出,改顏相謝,聽從其計。
漢高祖五年,劉邦派使聯絡各地諸侯,並傳檄韓信、彭越,約定共同滅楚。一面親自率軍東進,追擊項羽。十月歲首,劉邦追擊楚軍至固陵,銜尾以戰。
項羽大怒:此賊無賴,果如我虞美人之言!
由是回師西向,迎戰漢軍。因當時韓信、彭越未能如期南下,楚軍奮勇反擊,劉邦由是大敗而歸,復入陳下,深塹自守。於是唉聲嘆氣,復又問計於軍師張良。
漢王:諸侯不從本王之約,韓信、彭越亦皆不肯出兵相助,為之奈何?
張良:前番諸侯追隨懷王破秦,皆得裂土分王;今楚兵將破,韓信、彭越等必望有分封之地。因未得其封,故此擁兵自重,不從大王之命,固宜也。
漢王:如此奈何?
張良:不能分茅裂土,事未可知。若應韓、彭二人,與其共分天下,則可片言而立致。主公未若從權,自陳以東至海,盡封與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以與彭越。使其各自為戰,與主公三面夾擊,則楚易敗,項王可擒也。
漢王:此言甚善。
於是乃發使者,分至齊、梁,書告韓信、彭越:著二卿併力擊楚,以定天下。則楚破,自陳以東至海,封與將軍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封與相國彭越。
韓信、彭越得書,同時遣使回報,答應即刻進兵攻楚。
劉邦分茅裂土為酬,終於搬動韓、彭二人發兵,但心中頗怒,殺機已經深種於懷。
既得梁、齊兩路大軍呼應,漢王自謂勝數已定。由是乃令劉賈率軍,聯合英布,自淮地北上;自率本部軍馬,自陳下向東出擊。共集五路大軍,對項羽形成合圍。
當此之時,項羽因懷憤怒,便將大部兵力用於圍困劉邦,楚都彭城再度防守薄弱。
韓信看出便宜,於是並未按照漢王調派,揮師直搗固陵;而是遣兵南下,以灌嬰為將,徑攻彭城。楚軍不備,由是彭城一攻即破。灌嬰引兵進占彭城,進而攻下楚地多城。
淮南王英布聞知,也即趁火打劫,遣將進入九江,誘降楚國守將大司馬周殷,隨後合軍北上,進攻城父。形勢至此,對楚軍極為不利,項羽被迫東撤,固陵圍解。
劉邦引兵東進,與項羽遇於垓下。
韓信、灌嬰、英布等諸路軍馬皆至,共計三十萬眾,與楚軍形成正面對壘局勢。
劉邦大喜,仍拜韓信為大將,令掌全軍,以與項王決戰。
自韓信叛離項王以來,此是首次與故主正面交鋒。
韓信再拜將印,升帳派將,將三十萬人馬分兵五路。自領齊軍以為前部,以孔將軍為左翼,費將軍為右翼,漢王劉邦坐鎮中軍,周勃、柴武為合後,待命而進。
楚軍此時由西楚霸王項羽親自統領,共計十萬之眾。
兩軍相遇,分別列陣。韓信先率前軍與項羽交鋒,示之以弱,戰之不利,向後退卻。
項王對韓信恨之入骨,必欲擒而殺之,銜後而擊,緊追不捨。
孔將軍、費將軍依照韓信事前布置,見項王追來,乃從左右兩翼縱兵側擊,並圍裹之。楚軍三戰不利,韓信乘勢返軍還擊。項王攻勢大挫,引軍退至垓下。
兩軍休兵歇戰期間,韓信向劉邦進獻十面埋伏之計,請將項王圍而聚殲,一戰以定勝負存亡。劉邦大喜,任其安排,自己不加干涉。
與此同時,項羽命在垓下(今安徽靈璧東南)安營紮寨,亦做出決一死戰態勢。楚軍皆入壁壘堅守,屢戰不勝,被漢軍重重包圍,終至兵疲食盡。
項王見此,心生悲涼之意,大有英雄末路之感,遂與虞姬在帳中借酒澆愁。
此時楚兵雖然絕糧,但殺馬為食,只因項王還在,不敢投降。
韓信因見不能速勝,忽生一計。乃自創一歌,譜為楚聲,命令聚集營中所有楚人,於深夜之時,向楚營齊唱。其歌云:人心都背楚,天下已屬劉;韓信屯垓下,要斬霸王頭!
楚營軍士聞之,皆都思鄉厭戰,致隨歌聲悲哭,軍心瓦解。
韓信聞聽楚營哭聲震天,乃命鳴角擂鼓,揮令全軍進攻。
由是楚軍大敗,十萬軍隊,幾被全殲。只有八百江東子弟,環圍中軍,靜立如山。
項羽見此,回想昔日巨鹿大戰、橫掃秦師、殺入關中、分封諸王,種種情景,齊上心頭。乃於帳中置酒,與虞姬共飲,悲情難抑。飲酒至酣,乃舉杯吟詩一首。其詩辭云: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奈若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唱數遍,淚流數行。左右衛士皆哭,不敢仰視。虞姬執劍而舞,邊舞邊唱。其辭云:
漢軍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唱罷自刎,倒臥於地,就此香銷玉殞。項王並不相阻,只撫屍淚下,泣不成聲。
事件懸疑:若依史籍,只說項王身邊「有美人名虞」,但無虞姬稱呼;直到唐朝《括地誌》等書刊印,才出現「虞姬」其名。但古來「姬」者,只是美女代稱,並非虞姬本名。五代時期長短句大行其道,有詞牌以《虞美人》為名,便是典出於虞姬。其所和項王五言詩歌,雖然不曾錄入《史記》,但卻錄於陸賈《楚漢春秋》,應非偽作。
歷史真相:《楚漢春秋》和《史記·項羽本紀》,乃是「霸王別姬」最早典出記載,但二書都未涉及虞姬結局。只以常情揣度,虞姬在亂軍之中鮮能活命。若其被俘,則必見於史書。四面楚歌之際,虞姬飲劍帳中,似乎只能是唯一結局。悲情一瞬,非但定格在中國文學字裡行間,且永遠定格在中國戲曲舞台,成為古典愛情故事之中,最為盪氣迴腸傳奇。
帳內殘宴已罷,營外殺聲未息。
項王止哭,命葬虞姬於帳後草坡,翻身跨上烏騅寶馬,率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趁夜潰圍,南出馳走。長戟指處,如同劈波斬浪,當者無不披靡。
戰至平明,漢軍完勝,諸將打掃戰場,不見項王,還報大帥。
韓信怒道:若使項王逃走,復養成氣勢,則此後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矣!令騎將灌嬰,引令五千精騎,向彭城方向追之。其餘諸將,征略淮南,追尋項王。生擒以歸者,賜萬金,封關內侯,獻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諸將聞命,齊都率部而出,分頭而追,不敢不盡全力。
項王日夜兼程南逃,終於渡過淮河。回顧從騎,只有百餘人眾。前至陰陵,迷失道路,見一田父正在執耒而耕,便令部下前往問道。
那田父正是韓信師叔李左車所扮,早已算定項王敗後,必經由此路而逃。今見楚將前來問道,便以手中木耒向東一指:左行可通,直達江東。
項王信之,便率眾往左急馳。行猶未遠,便失陷於大澤之中,遍尋四周無路。
問路將官忽然驚悟,對項王說道:末將該死!
項王:怎地?
楚將:末將曾在趙國,作戰經年。回思適才指路田父,實乃廣武君李左車也!
項王:彼祖李牧,乃是秦以離間計使趙王殺之,趙國亦為秦國滅之。我滅秦復趙,又被韓信亡之。其大仇本是韓信,今何助彼,以陷我耶!
眾人聞此,皆都恨恨不已,咬牙切齒。在大澤中又轉半日,不得出路。
那員楚將忽又心中一動,指其澤中草木:大王請看,此澤中樹木,皆分陰陽。枝葉稀疏一側向陰,乃是西方;稠密者向陽,則必是東方也。
項王信以為然,乃順其指引方向而行,終於馳出大澤,復上大路。日落時分,引兵逃至東城,回顧身後,部眾皆散,相從者只有二十八騎。
因在大澤中耽誤整日,只聽蹄聲動地,漢騎追至城下,三面圍定,有數千人之眾。項王三日夜人不得睡,馬不得息,又人馬盡不得食,自度不得脫困,面對追兵,長嘆一聲。
漢將赤泉侯大叫:勢已至此,項王還不下馬受縛,更待何時?
項王:鼠輩!若要西楚霸王投降,除非日出西方!
於是回顧二十八騎:我隨叔父起兵,至今八歲,經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當決死,願快戰三勝,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乃知天欲亡我,非戰之罪!
部從聞罷,目眥皆裂,齊聲呼道:願隨大王驥尾!
西楚霸王仰天長嘯,乃分十八騎以為四隊,立於高阜,面向四方。
漢軍漸至高阜之下,圍之數重。
項王顧謂從騎,大聲喝道:且看我為公等,取彼上將首級。公等不必力戰,只需四面騎馳而下,分投此山東面,分為三處駐紮,待某去去就來。
十八騎聞此,齊聲應諾。於是項王只引左右二騎,大呼馳下。漢軍如同劈波斬浪,盡皆披靡,無一敢攖項王戟鋒者。
項王深入陣中,大喝一聲,將為首漢將一戟刺穿,就馬上拔劍,梟其首級,懸於馬項之下馳出。漢軍陣勢紛亂,山上十六騎楚將分為三路馳下,奔向東面,分駐三個山坡。
赤泉侯恃勇來追,項王回頭瞋目叱之,聲如巨雷。赤泉侯人馬俱驚,扭身而逃,部眾辟易數里,不能止步。項王乃引左右二騎往東,與其中一處部騎相會。
漢軍見楚騎分駐三坡,不知項王所在,分兵三路,復將三處山頭圍之。
項王率八騎突馳下山,復入漢軍重圍,力斬都尉,又殺數十名騎將,透圍而出。縱馬上至高坡,回首看時,見八名部從,只折損兩騎。
漢將見此,無不氣為之沮。項王立馬高坡,便問部從:公等以為何如?
眾部騎下馬,伏地拜道:大王真神人也,天必佑之。
項王仰天長嘯,復聚十六名騎士,相隨下山,殺出重圍,向東緩緩而走。
圍追漢軍雖眾,首將及都尉皆都死於項王戟下,因此只在後遠遠跟隨,不敢緊追。
項籍不理追軍在後,來至烏江渡口,命令從騎:覓船過江!
正在此時,自蘆葦叢中搖出一條木船。船上艄翁揚聲高叫:來者可是西楚霸王?
項羽:正是項某。你是何人?
艄翁:我乃烏江亭長,在此三日三夜,備船以待大王。
項王:你既在此相待三日,是知我必然敗亡耶!
艄翁:大王百戰百勝,惟此一敗,何必氣沮?我奉江東父老之託,在此相候!
項王:江東父老,猶不棄項籍也?
艄翁:江東雖小,猶有地方千里,部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之。今此處獨臣有船,待大王渡後,則舉火焚之。漢軍至時,無船以渡,則大王可脫其險也。
項王本欲渡江,忽聽烏江亭長如此說法,不由悲從中來,繼而仰天長笑。
艄翁:大王速速下船,不可耽擱!
項王:天欲亡我,我何渡為!當初某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歸還,皆因我而死於異鄉。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某獨不愧於心乎?
亭長聞罷大哭,拜倒於船頭。正當此時,只聽人馬雜沓,回顧漢軍已至。
項王乃對亭長說道:公乃長者,誠心待我。我所騎此馬,只五歲年齒,所向無敵,可日行千里。因不忍殺之,故以賜公。
乃令十六騎皆都下馬步行,各棄戈戟,手持短兵上前接戰。
漢軍漸漸圍攏,十六員楚將分別呼喝殺入陣中,各殺數人及十數人不等,力盡戰死。
獨霸王項籍,力殺漢軍數百人,自身亦被十餘處創傷。
漢軍驚駭,幾無鬥志,後來只敢圍而吶喊,並無一人再敢上前邀擊。
項王拄劍喘息片刻,自覺身上鮮血漸漸流干,力氣慢慢逝盡。
漢軍見此,膽氣頓壯,從四面圍逼靠近。司馬呂馬童雜在人群之中,欲前不前,猶豫不定。項王忽然抬起頭來,雙目精光四射,正與呂馬童四目相對。
項王笑道:小子,你非是我同鄉故人乎?聞漢王求購我頭,賞以千金,食邑萬戶。今既不免一死,何不送此一場富貴於你?小子,就便宜了你罷。
說罷橫劍於頸,自刎而死。
呂馬童一時悲噎,回顧主將王翳:霸王項羽已死。將軍鴻福齊天,建此不世之功。
王翳不勝之喜,下馬親取項王首級,馳歸向北。漢軍余騎群相蹂踐,爭矽項王屍身,以致怒而相鬥,互殺數十人眾。
可嘆項王,終被肢解。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四肢之一。乃與王翳五人,共分項王屍體,各向漢王報功。
漢王見項王果然已死,便如芒刺盡去,渾身輕鬆。於是依照前約,乃分千金以賞五人,並封呂馬童為中水侯,王翳為杜衍侯,楊喜為赤泉侯,楊武為吳防侯,呂勝為涅陽侯。
除五侯之外,諸將皆敘其功。
忽有人說道:終使項王不能過江,為我軍追及者,皆彼田父指路,相阻之功。
漢王大奇,便問諸將:此田父者為誰?
諸將:我等不知。
漢王又問元帥、軍師,韓信搖頭不知,張良微笑不語。因李左車向項王指路之後,便即馳馬回營,並囑令部從,不可報其功勞。故此韓信不知,張良不語。
畫外音:楚漢戰爭結束之後,劉邦為遏制韓信勢力,去其羽翼,便將李左車調到太子劉盈身邊,使其輔佐太子。李左車曾在滎陽城外山上,教導劉盈操練兵馬,其後此山便以李左車封號為名,被命名為廣武山。韓信被殺之後,李左車辭官隱居,扶危濟困,廣使恩德。在民間極有聲望,被尊為雹神。
西楚霸王死後,楚地悉定,獨餘項王封地魯城不克。漢王親引大兵圍攻,發誓欲屠其城。其城終被攻克,漢軍入城,猶聞書館裡巷,充滿弦誦之聲,居民毫不驚慌。
漢王正欲下令屠城,軍師張良進諫:今觀魯城,是為謹守禮義之國,且國人皆以為故主死節為榮,大王屠之,不祥至甚。
劉邦便納軍師之諫,命以魯公禮葬項王於谷城,親為致祭發哀,並於靈前親自哭奠。魯人見此,方才痛哭歸降。漢王見此甚為愧嘆,於是下令,項氏枝屬皆不可誅,又封項伯等四人皆為列侯,賜姓劉氏。項氏部族諸民散落楚地者聞之,便皆歸漢。
漢王五年正月,劉邦還歸定陶,途中再次馳入韓信軍中,奪其兵符璽印,再次盡奪其軍。遂下詔命,消除韓信齊王封號,改封為楚王,都於下邳。
韓信倒也不以為意,乃至下邳就國。先召見當年贈飯漂母,賞賜千金。
又召南昌亭長,賜一百錢:公雖善人,亦乃小人,聽信妻言。雖行好事,有始無終。
又召屠夫少年,封為中尉:此亦乃壯士。當眾侮辱我時,我豈不能殺之?但殺彼不足以揚我名,故忍之,致有今日。
諸將聞而大讚,唯其屠夫之子慚愧無地,遍體汗濕。
天下皆定,惟有臨江王共尉不降。漢王遣盧綰、劉賈擊之,兵敗被虜,最終降漢。
共尉成擒,天下皆服,皆都歸漢。因封八個異姓諸侯王,乃是:楚王韓信、梁王彭越、長沙王吳芮、閩越王無諸、韓王韓信、趙王張耳、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
又封功臣,以丞相蕭何為酇侯,軍師張良為留侯,以下等等,共封侯爵145位。其中出自豐沛功臣約30位,以蕭何、曹參、周勃、樊噲、王陵、夏侯嬰、雍齒、任敖等為主;出自豐沛周邊蕭、碭、薛等地功臣30多位,以灌嬰、周苛、周昌、柴武、丁復、王吸、薛歐、靳歙、傅寬、孔聚、陳賀等為主。
前二十名諸侯乃為:酇文侯蕭何、留侯張良、平陽懿侯曹參、宣平武侯張敖、絳武侯周勃、舞陽武侯樊噲、曲周景侯酈商、魯母侯疵、汝陰文侯夏侯嬰、潁陰懿侯灌嬰、陽陵景侯傅寬、信武肅侯靳歙、安國武侯王陵、棘蒲剛侯柴武、清陽定侯王吸、廣平敬侯薛歐、汾陰悼侯周昌、陽都敬侯丁復、曲城圉侯蠱逢、博陽壯侯陳濞、梁鄒孝侯武儒。
分封異姓王侯已畢,由是號令天下:自陳王舉義以誅暴秦,後楚漢相爭,兵不得休八年,萬民相與苦甚。今天下事畢,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此乃史上首次實行天下大赦,其後每遇改元換代或有大事,便被歷代帝王循為舊例。所謂大赦,亦並非全赦,「遇赦不赦大罪」,不在其中。
公元前202年,漢王五年二月甲午。諸侯王並皆上疏,請尊漢王為皇帝。
劉邦至此志得意滿,便應眾請,即皇帝大位於汜水之陽。詔令定都洛陽,國號大漢。稱父親劉太公為太上皇,更王后呂雉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母劉媼,曰昭靈夫人。
漢帝即位,置酒於洛陽南宮,大宴群臣。酒過三巡,大發慨嘆,乃問眾卿。
劉邦:公等諸侯眾將,毋敢隱晦瞞朕,皆需直言其情。
眾卿: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邦: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依公等所謂,我乃沛邑區區一亭長也,所以終有天下者何?項氏世為楚國簪纓名將,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等勛臣舊將,為討天子高興,斟酌言語,謹慎奏對。
遂由王陵答道: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盡其所得,以與諸將共之,與天下同其利,故終得天下;項羽則不然,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漢帝大笑,搖頭說道:公等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王陵:臣等不敏,願聆陛下高論。
劉邦: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擒也。
群臣聽罷,無不悅服。由是乃封蕭何為丞相,使做百官之首;欲封張良為韓王,張良堅拒不肯,求為留侯,更為韓相,便稱滿足。
大宴之後,諸王侯辭帝以歸,各就封國。
漢帝劉邦駕坐洛陽,因見六國復歸一統,自是心花怒放;但思田橫與其徒屬五百餘人泛舟入海,居於海島之中,卻又不免懷憂。於是復集眾臣,商議此事。
劉邦:田榮、田橫兄弟當初反秦,本已平定齊地,齊國賢者多願歸附,向有大功。然今田橫藏身海中,不附王化,後恐為亂,其禍不小。眾卿議之,如其奈何?
蕭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依臣之見,陛下不如遣使前往海島,赦免田橫抗拒天朝之罪,召其入朝,受封為王。
劉邦:此計甚善,著即施行。
蕭何領諾,乃親寫敕書,發使入海,來見田橫,宣讀漢帝詔旨。
田橫覽書,對漢使辭謝道:臣奉齊王,曾烹殺陛下之使酈生。今聞其弟酈商為將,必不能相容。臣恐懼被其所害,由此不敢奉詔。請為庶人,世守海島之中可也。
使者還報漢帝,劉邦以為有理,乃詔衛尉酈商,鄭重叮囑:齊王田橫若至我朝,其人馬從者有敢動搖者,必致族夷,卿其知乎!
酈商聞此,再拜泣奏:我兄之死,是楚王韓信受蒯徹唆使,擅自加兵於齊之故,與田橫無干。今又勞天子聖諭,臣豈敢以私廢公!
漢帝聞言大慰,乃復遣使持節,前至海島,告以酈商之言,並且恩威並施。
漢使宣旨:田橫若來歸漢,大者為王,小者亦可封侯。若是不來,舉兵加誅!
田橫領旨,乃與帳下賓客二人,與漢使啟程,前往洛陽見駕。行至屍鄉首陽山下,距洛陽尚有三十里,田橫求止,來日再行。
漢使微覺奇怪,問道:今當未時,正宜趕路,何故便休?
田橫:臣見天子,當先沐浴更衣。今罪臣滿身海上鹹濕之氣,非拜謁君王之禮也。
漢使喜而從之,並無懷疑。
田橫歸入內室,謂其二客道:田橫始與漢王,俱都南面稱孤,分庭抗禮;今漢王為天子,我為亡虜,北面事之,其恥甚矣。且我烹人之兄,復與其弟並肩為臣,縱酈商畏天子之詔,不敢輕動,我獨不愧於心乎!且漢王欲見我者,不過見我面貌耳。今斬吾頭,二公持之以見漢帝,馳三十裡間,形容不敗,猶可觀也。
二客聽罷,痛哭流涕,不敢相阻。田橫面向東方故土,遙拜齊國山河,口中唱道:大義載天,守信覆地,人生遺適志耳!
唱罷,遂橫刀自刎。二客大哭,安厝屍身,持其首級,隨使者飛馳洛陽,來見漢帝。
劉邦聞報大驚,又見田橫首級,栩栩如生,不由泣道:田橫與朕相同,亦起自布衣,然兄弟三人先後更迭為王,豈不賢哉!因恥為漢臣而死,朕之過也。
滿朝文武聞之,無不驚嘆,為之流涕。
漢帝因拜田橫二客為都尉,又發兵卒二千人,將田橫屍首送歸齊國,命以王禮葬之。二客拜謝天恩,扶柩而歸。於是田橫靈柩還歸臨淄,依王禮而葬。
齊人空巷以出,哭聲震天,如喪考妣。葬禮已畢,其二客親在田橫墓傍兩側各打孔穴,皆自剄而死,遺命葬於孔穴,於地下相從齊王。
護葬衛隊還歸洛陽,將此事奏報漢帝。
劉邦更為流涕,讚嘆不絕。因謂眾卿:田橫所養門客皆賢,所餘五百部眾,更是義士。朕憐其尚在海中受苦,可復遣使前往,召之還於陸上,皆都封贈官職。
眾卿聞此,齊稱天恩浩蕩,澤被蒼生。漢使再至海島,宣布天子詔命,以為莫大宏恩。未料五百人聞說田橫已死,亦皆蹈海自殺,並無一人肯赴漢帝詔命。
使者驚嘆不已,只得照實還報。漢帝聞奏,唏噓不已。
正在此時,宮門謁者來報:宮外有稱是陛下恩人,名喚丁公者,前來求見。
劉邦聞說是丁公,忽想起當年舊事,便命喚入。
鏡頭閃回,敘說丁公之事。
丁公名堅,薛郡薛縣人,又名丁固。是季布、季心同父異母之弟。項梁叔侄起兵復楚,因隨兩位兄長一起從軍報效。季布三兄弟作戰勇猛,並都因戰功赫赫,成為項梁叔侄深為倚重干將。然季布、季心均以信守諾言聞名於世,惟丁固卻喜投機取巧、見風使舵。
劉邦在沛縣起兵不久,便遭部將雍齒背叛,根據地丟失,只好投奔項梁叔侄,並與季布三兄弟亦都交厚。楚漢相爭,季布每遇劉邦皆拼力攻之,數度使劉邦陷入窘境。
楚漢彭城之戰,漢王五十六萬聯軍被項羽三萬精騎殺得潰不成軍,劉邦倉皇出逃。逃到彭城之西,回顧身邊,只剩夏侯嬰等數十名將士。
丁公引軍呼嘯而來,並於馬上大叫:劉邦休走,活捉漢王!
夏侯嬰回馬應戰,復入重圍。劉邦見走之不脫,乃沖丁公大喊:兩賢豈相厄哉?
丁公聞此,想起韓信棄楚歸漢,今為大將之事,乃預留後路,遂命停止追擊,放漢王逃脫。夏侯嬰等人,也一併縱之。
閃回結束。項羽既已敗亡,丁公無處可逃,思及自己對漢王前恩,故來相投。
劉邦聞報丁公來見,便在皇宮正殿接見。丁公大喜,以為必有重賞,上殿參駕,佯佯叩拜。劉邦勃然大怒,命將丁公五花大綁,然後押赴軍中,遊行示眾。
漢帝親為前導,面對滿營將士,指點丁公言道:此乃丁固,曾為楚霸王麾下將軍,深受項王賞識。但其為人臣子不忠,臨陣縱敵,以使項王終失天下,最是無恥之徒也!
丁公聞而大怒,欲張口痛罵,卻被左右軍士發覺,迅速堵住嘴巴。遊行已畢,還至轅門,劉邦下令:將丁固斬首示眾!
刀手奉旨,寒光揮處,丁公人頭落地。
漢帝指其人頭,對眾將說道:丁固當日所縱之敵,便是朕躬。某今誅殺恩人,是告諭爾等,後世做人臣子者,切莫效仿丁公,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也。
眾將聞此,無不驚駭。劉邦復又跪地大哭,親手將丁公首級捧起,命以王公之禮厚葬。漢軍將士看到丁固下場,全都嚇得戰慄不已,隨即拜伏於此,山呼萬歲。
畫外音:當時天下歸漢,劉邦是借丁固殺雞儆猴,手段實在高明。秦始皇平掃天下,建立起史無前例大一統王朝,然而六國割據思想並未根除。由是陳勝登高一呼,六國舊族並起,再次瓜分天下。另有許多平民百姓,亦欲封土建國,劉邦就是其中一員。大漢朝雖已建立,但所封異姓王侯各掌兵權,坐收賦稅,時機成熟,皆可造反。項羽雖死,但許多舊臣仍在,一旦叛亂,則必天下大亂。劉邦誅殺丁公,以儆市恩投機者,此為帝王之術。
漢帝既殺丁公,又懸賞天下,重金厚爵,徵求項王手下三大戰將,季布、鍾離眛及虞子期首級。又下詔命,敢有藏匿此三將者,罪夷三族。
鏡頭閃回,先說季布。
季布是為項籍部下五大戰將之一,在楚漢相爭三年之中,曾數次率軍窘辱漢王。
項籍滅亡,季布逃至濮陽,投奔大戶周家,足不出戶,藏匿半載有餘。忽這一日,周氏家僕自外而回,慌報家主:漢帝下詔,搜購季布將軍甚急,若無應對之策,將滅族矣!
周氏思得一計,乃將季布請至內室,再拜說道:漢天子懸賞重購將軍緊急,追蹤搜查,無所不至。將軍若從我言,某敢施計以救;如不能,我情願自殺,先將軍而死可也。
季布:全請施計,某無有不從。
周氏便親剃季布之發,以鐵箍束頸,身穿粗衣,裝扮成粗使僕從模樣。然後置於貨車,連同數十個奴僕,一同運至府外,廉價賣給魯地大戶朱家。
朱家尚俠,乃是百家門之墨派門徒,甚有擔當。因遍觀眾奴,察言觀色,早知內中便有季布,故作不知。乃安置季布在田園中與眾人一起耕作,且暗地告誡己子:凡我家田間耕作之事,都要聽從此人吩咐,並使其與你同食。其間緣由,不可多問。
子雖訝異,唯唯奉命。朱家便乘馬車,前往京都洛陽,拜見汝陰侯夏侯嬰。
汝陰侯是為朱家至交,見其忽然光降,不由驚喜交加,急命排擺酒宴,盛情以待。
朱家問道:今天下一統,過往不究。季布何罪,陛下追捕甚急?(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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