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喬璐的前車之鑑,李蘭芝對高考之前的心理戰非常重視,其他人她管不了,但給自家孩子打預防針,她還是能做到的。
好在喬楠心大,只要不是天降橫禍,將他砸到不能考試,一般小事根本影響不到他。李蘭芝還記得呢,高考前一個晚上,喬楠有點兒拉肚子,她如臨大敵,平時吃的藥也不敢給他吃,急得她要打120。
結果還是喬楠自己找了一片藥吃了,當晚能吃能睡,根本沒往心裡去。第二天跟院裡的男孩子一起去了學校,也不需要家長助陣,平常得就跟平時上學一樣,高考一點兒都沒受影響。
相比較於哥哥,喬琳的高考就頗有儀式感了。她們三個好朋友在店裡吃完飯,握著手,眼淚汪汪地互相鼓勵了一番,哽咽著約好了在北京見面。像徐娜那樣酷酷的女生,臉上也多了一絲悲壯。
搞啥呢?考個試,跟敢死隊衝鋒似地。
喬建軍當時看得一頭霧水。但是好笑之餘,他也挺感動的。雖然做作了一些,但至少這三個小女孩都是真心盼望對方好的,這一點就比喬璐幸運多了。
現在輪到寶慶了。據老喬觀察,這孩子雖然不及他表哥那般灑脫,但有一個跟他有相同目標的好兄弟,二人齊頭並進,自信心蹭蹭往上漲。但這種上升勢頭,在趙磊磊被父親失手打傷之後,便遇到了極大阻力。
不過讓他稍感欣慰的是,趙磊磊的功課並沒有落下,在動手術那幾天,班主任和班幹部輪番去看他,趙磊磊感動得不行。班主任還給老趙打了電話,警告他,要是再敢對他的學生施暴,他會毫不猶豫地報警。
在那一刻,趙磊磊覺得班主任侯老頭真的帥炸了,他並不只是一個滿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這個爺爺還是很霸氣的。
也是,要是不霸氣,當年的徐娜怎麼可能那麼崇拜他?一路跟到了文科班?
不過,最讓趙磊磊心裡有底的,是他姐姐回來了。去京城上學之後,趙琳琳也明顯霸氣了許多,她直截了當地讓爸媽離婚,他們不想再生活在火藥桶里了。
老趙當然死活不同意,不停地罵罵咧咧,後悔不該送她去北京讀書,丫頭片子讀了幾天書,果然就要造反,簡直該打死她。趙琳琳很害怕,和媽媽一起把舅舅們全都召喚過來,老趙揚言去召集自家兄弟,回來決一死戰。但他從醫院走了之後,便再也沒回去過。
趙琳琳讓媽媽和弟弟暫時住到大舅家,不要再回去了。她說道:「媽,你有手有腳,幹活麻利,找份清潔工的工作都能養活自己,不要再回去看我爸和我奶的臉色了,也不要再給他們當奴隸了。我在北京做兼職,掙的錢能養活磊磊,你倆就住舅舅家,我爸再喪心病狂,也不敢打到舅舅家吧?」
趙母又掉了眼淚,原來有一天,女兒還會成為自己的靠山。在丈夫失手把兒子打成重傷之後,她的心也徹底冷了。在大事上,她還拎得清,知道現在不是跟丈夫扯皮的時間,兒子快要高考了,為了高考,他這一年幾乎豁出命去了。所以,她要儘自己所能保護好兒子,讓他安心高考。
一下子多了好多人保駕護航,趙磊磊可開心了。但是他最苦惱的是,他苦心營造的形象全都坍塌了。他的家庭一點兒都不幸福,他也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被捧在手心裡的男孩子。家醜一下子外揚了,他感到非常沒面子。因為粗暴的爸爸而丟人,也因為被打而丟人。
可是來看他的人,並沒有人在意這些。當他小心地問起有沒有人看不起他時,寶慶很詫異地反問道:「你說啥呢?」
「我自己都覺得丟人。」
「屁!」寶慶將一堆卷子扔給他,說道:「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做幾份卷子。」
趙磊磊很沮喪:「就算分數過了,我體檢那一關怎麼過?」
「先把分數線過了,再考慮體檢。你打遊戲,不也是一關一關地闖嗎?」
趙磊磊常常覺得寶慶很嘮叨,但越是到這種時候,寶慶反而比他更堅定,看得更透。
「磊磊,只要你分數夠了,要是體檢那關過不了,我就找我哥幫忙。」
趙磊磊兩眼放光:「真的?」
儘管寶慶心裡也沒底,但他還是點點頭:「咱倆一定要一起去軍校,等畢業了,就去投奔我哥!」
想想未來那些色彩斑斕的夢,趙磊磊眼裡的神采又回來了。
高考前夕,舅媽再次來港城看望寶慶,給他帶了些老家的水果,叮囑他注意身體,不要亂吃外面的東西,免得把腸胃給吃壞了。
寶慶一一答應,又跟媽媽說了好朋友的遭遇。舅媽嘆道:「哪兒有這樣當爸的?孩子都快被打死了!」
寶慶老覺得媽媽有心事,他猜想,是不是爸爸健康又出問題了?但是爸爸答應過他,不會因為他高考就對他有所隱瞞,只要病情惡化,一定在第一時間告訴他。
這一輩子,父母跟子女相處的時間本來就很短暫。對於舅舅這樣常年生病的人來說,能陪伴孩子的時間就更少了,他們父子倆都不想錯過有限的陪伴時間。
寶慶不想讓媽媽猶猶豫豫的,追問了幾句,舅媽才說道:「你小舅家的鑫鑫表弟……」
「鑫鑫怎麼了?」他們家跟小舅家來往並不多,也就是逢年過節見一面。畢竟,願意跟李家這樣的「窮親戚」走動的人家並不多了。
「他家不是剛在市里買了套房子嗎?鑫鑫跟你小舅媽住在那裡。從春天開始,他就不停地感冒發燒,今年他還要中考,不想耽誤時間,就一直死扛著。結果,兩個星期以前,在教室暈倒了。去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是什麼貧血,反正挺嚴重的。」
寶慶愣住了,好久沒見到的小表弟,居然得了這麼重的病?
「這病沒別的辦法,要想根治,只能骨髓移植。你小舅家開磚廠,倒是不差錢,可是沒有骨髓,那也沒用。你小舅一家急瘋了,親戚全都求了個遍,只要有人願意捐獻骨髓,他願意給十萬。我倒不是圖他的錢,就是想救鑫鑫,上個星期去醫院檢查了,但是我的血跟他的不匹配。」
舅媽說到這裡,剎住了話尾。當時他們正在餛飩館裡吃午飯,老喬給他們做了幾個菜,就招呼客人去了。但是舅媽的話,他還是聽到了,便關切地問道:「現在怎麼樣了?孩子有救了沒?」
「還沒呢……」舅媽看著寶慶,再次欲言又止。
寶慶原本正在大快朵頤,一下子停了下來。
舅媽急忙擺手說道:「寶慶,你別瞎想,你小舅想找你來著,但是我說你高考,先攔了下來……但想來想去,還是想問問你,如果你願意……」
老喬急了,說道:「你家蘭雲又不是沒做過移植,你不知道那個過程有多曲折麼?寶慶還有不到半個月就高考了,哪兒能經得起這麼折騰?」
舅媽也急了:「就是因為蘭雲做過移植,我才知道等待的滋味!早一天做手術,就能多活一天。」
老喬暫時卡殼了。
「他們那種得重病的人……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舅媽流下淚來,而老喬徹底卡殼了。
寶慶放下饅頭,說道:「這有啥?我跟班主任請假,先去做個檢查好了。」
舅媽這才回想起來,兒子還是要上學的,甚至馬上就要高考了。耽誤他一個小時,可能就會少考好幾分。她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
老喬想了半天,最後說道:「你先回去問問你兄弟,能不能把孩子轉到港城來治。一來呢,港城的醫療水平肯定是要比縣城高的;二來,要是真需要寶慶捐骨髓,在港城也方便,省得他來回跑了。」
舅媽點點頭,看向兒子的眼神頗為複雜,有感激,也有心疼,還有幾分歉疚,又說道:「還……還是以高考為重吧……唉,這事弄得……」
寶慶倒是很開朗,安慰了媽媽幾句,就把她送上公交車了。
但是把媽媽送走後,他的開朗就消失了。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學校,正好看見趙磊磊在纏著李蘭芝。
趙磊磊吊著一隻胳膊,在李蘭芝身邊靈活跑位:「李老師,我體檢的時候,喬楠哥一定會幫我的,是不?」
近幾天來,李蘭芝都躲著他,因為實在被他問得心煩。「磊磊,你先好好考試再說啊!要是喬楠找人求情,說你胳膊沒事,結果你連分數線都沒過……那咋辦啊?你丟人不?你喬楠哥丟人不?」
趙磊磊笑得像個傻子:「那倒也是。」
「所以啊,眼下先把高考這關給過了!專心考試,聽到了沒?」
「報告!聽到了!」
趙磊磊頑皮地敬了個軍禮,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蹤。李蘭芝疲憊地笑了笑——今天暫時告一段落了,要是明天遇見他,他肯定還會這樣來上一遍。
李蘭芝剛要回辦公室,便看到寶慶站在走廊另一端,心事全都寫在臉上。但是不管怎麼問,他也不說,只說等下課後再來找她。
李蘭芝心裡七上八下的——喬璐當年就是吃了心理戰的虧,轉眼就高考了,這孩子可千萬別出心理問題啊!
趙磊磊吧,平時想得多,但心裡藏不住事,他說出來之後,就無拘無束,無牽無掛了;寶慶比他成熟得多,別看他平時沉穩,可到了關鍵時刻,他的心理素質比不過趙磊磊。
李蘭芝焦灼地盤算著,一刻也等不了了。
下午第一節課,寶慶果然學不下去,把心事全說給好朋友聽了。趙磊磊睜大眼睛,連說了幾句「臥槽」之後,連珠炮似地問道:「捐獻骨髓有生命危險嗎?要在醫院住多少天?那病會不會傳染給你?」
……
看吧,趙磊磊得了好幾個學習進步獎了,但腦子還是一團漿糊。
寶慶耐著性子解釋道:「沒什麼危險,但是挺折騰的,我怕撞上高考。」
「要是錯過了高考,你這輩子都沒法去軍醫大學了。」
這也正是寶慶擔心的,他說道:「但是……我高考重要,還是我表弟的命重要?」
誰都知道答案,但誰也不忍心說出正確答案來。
救人一命,功德無量。但是錯過的機會呢?會不會成為寶慶心口的一根刺?
趙磊磊煩惱地扯住了頭髮:「怎麼越到高考,麻煩事越多?」
寶慶轉著筆,說道:「這些事情平時也會發生,對不用高考的人來說,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因為我們高考,在我們眼裡,它才特別了起來。」
很有道理,可誰讓他們倒霉,在高考前遇到這些事呢?
趙磊磊咬著筆頭,晃了晃吊著的左胳膊,說道:「今年高考,咱倆還真是一對命途多舛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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