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林在課堂上把老師推倒了,然後就跑了!」
對整日沉浸在書山題海中的二中學子來說,這種新聞傳播速度比光速還要快。或許是因為二中有太多的書呆子,偶爾跳出幾個魏成林那樣的學生活躍氣氛,讓他們感到新鮮又好玩。畢竟,書呆子也是愛看熱鬧的。
他們在瘋傳魏成林的壯舉時,喬琳正在偷偷看視頻。楊旭那小子下載了一些卡卡的進球集錦,喬琳得以看到動起來的卡卡。她雖然在偷偷看,但還是忍不住激動地喊了起來「哎哎哎!這是9月初的那場比賽吧?卡卡跑得好快!阿根廷的這個小伙追他追了那麼久都沒追上!」
幾個男生湊過來,議論紛紛「梅西吧?他是不是巴薩的來著?」
「是,貌似今年還不到二十?」
「梅西也夠厲害了,拿了好幾個新人獎呢!不過卡卡的速度確實恐怖,梅西都追不上!」
喬琳哈哈大笑,笑得眼睛彎成了小月亮「那就說明卡卡更厲害咯!卡卡長途奔襲真帥,射門的時候輕輕一推,更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去亞平寧半島看他啊!」
男生們笑笑,縱容著一個女球迷的花痴。p4的電很快就耗光了,喬琳戀戀不捨地把它還給主人。她拖著臉腮,還沉浸在對卡卡的幻想中,笑得像個小傻子。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啊!跑得那麼快,卻又那麼優雅,從他臉上永遠都看不到狼狽,也看不到驕傲放縱。少年意氣與對信仰的虔誠融合在一起,讓他成為足壇上最優雅的殺手。
別人都會說,卡卡是天賦型的選手,老天爺給他的條件實在太優越了,讓人羨慕不來。喬琳想著想著,不知為何,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白白胖胖的熊貓糰子。雖然他現在不過是「葬愛家族」中的一個殺馬特少年,但是在遙遠的童年時期,他也被無數人稱讚過「天賦過人」,說他彈鋼琴是老天爺賞飯吃。
如果他按照正常的成長軌跡,那他現在應該像卡卡一樣,既擁有睥睨天下的霸氣,又有著謙虛內斂的品格。可以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自由馳騁,目光犀利,身手敏捷,但無論何時,都會流淌著優雅的氣息。卡卡完美做到了這些,那個擁有著絕對音感的熊貓糰子,也應該成長成這樣。可是他沒有。
喬琳默默地嘆了口氣,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不知道魏成林躲在了什麼地方。他闖的禍太多了,跟老師起了無數次衝突。同學們都在議論著他推倒崔老師的壯舉,可喬琳一點兒都沒覺得奇怪。
小姨曾這樣評價過魏成林——這個孩子被縱容太久了,他已經很難回頭了。除非栽個大跟頭,栽到他好幾年都緩不過來,他才能有所轉變。當然,這個轉變,有可能是浪子回頭,也有可能是徹底的自暴自棄。如果沒有這個大跟頭,他就會一直浪蕩下去,不好不賴地活著,什麼也改變不了他。
小姨說得很犀利,喬琳很不喜歡。不過,在一次次說教無效後,她越發覺得小姨說得很對。小姨雖然說話難聽,可她活得最明白、看得最通透。她說過很多難聽的話,喬琳都不愛聽。可是經過一段時間後,她就會發現,原來小姨說得都是對的。到現在,她只是嘴上很嫌棄,心裡還是很贊同小姨的。
喬琳早已對魏成林失望之極,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奢望會有那麼一個契機,而不是一個「大跟頭」,會讓魏成林徹底轉變過來。因為,「大跟頭」實在太殘忍了。
又過了一節課,關於魏成林的傳言又有了新的版本,說他把同班的尹旭陽給打了。打得人家口鼻流血,被送到了醫院。
這下不用別人說,喬琳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尹旭陽是
誰啊?爸爸是公安局的一把手,爺爺是部隊的。至於他爺爺的級別有多高,二中學生都不知道。但是喬琳聽媽媽說,入學時,他爺爺曾給徐校長打過一個電話,徐校長差點兒像接聖旨一樣跪著接起來。
魏成林把這樣的「子弟」給打了,可以想像後果有多嚴重了。他估計也慫了,不知道從哪個圍牆上翻出去,再也不見了蹤影,手機也關機了。
尹旭陽果然不是一般人,到了下午,兩輛警車開進了學校里,幾個穿警服的人,簇擁著一個戴著墨鏡、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浩浩蕩蕩殺進了行政樓。喬琳和兩個死黨趴在教室的窗戶上看,徐娜皺著眉頭盯著那群人,不滿地說「這也太誇張了吧?不就是同學打架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中出人命了呢!」
趙琳琳則擔憂地說「這下完了,你那小跟班怕是要蹲監獄了。」
喬琳很認真地說道「魏成林頂多算違反校規校紀,又沒犯法,不可能進監獄。」
學生們炸開了鍋,討論得熱火朝天,校長室里卻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抑感。到這種關鍵時刻,徐校長表現出了驚人的圓滑,給所有老師使眼色,讓他們先說。可大家居然也沉得住氣,沒有一個人主動說話。
招呼打過了,茶也喝過了,徐校長還巴巴兒地問起了尹家老爺子的近況。李蘭芝等校領導紛紛低下頭去,裝作不認識這個一臉諂媚的狗腿子校長。
客套完了之後,尹太太的手指頭在沙發上點著,不失微笑地說道「徐校長,我兒子在學校里從來不惹是生,雖然在普通班,但成績從來都沒拖過後腿。聽說他們班裡有一個小混混,出身單身家庭,人品極差。我當初還擔心來著,沒想到他今天被那個小混混給打了。你們瞧瞧,我家旭陽現在變成什麼樣了,你們可得給我一個說法。」
尹旭陽鼻青眼腫,嘴角貼著一個創可貼,神情很是沮喪。尹太太看了兒子一眼,雖然還保持著風度,但正常人都能看出來,她的怒氣快要藏不住了。
徐校長最怕惹到官場上的人,他在謹慎地組織著措辭。如果順著尹太太的意思說下去,那就是承認差生是「小混混」;萬一這被別有用心的人放在網上,會對他的職業道德造成很大的威脅。更何況,現在事情還沒調查清楚,萬一冤枉了魏成林,他再走上不歸路,那性質就更嚴重了。但是如果不順著人家領導的意思說下去,那就是不給人家面子,人家同樣不會讓自己好過。
這種場合的交鋒對語言組織能力有著相當大的考驗,每說錯一個詞都能成為別人的把柄,所以一定要像算命一樣,說得含糊其辭,才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徐校長的笑容快僵在臉上了,也沒想起來到底怎麼開口,氣氛極度尷尬。這時,李蘭芝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尹太太,首先呢,在學校里發生這樣的暴力事件,實屬不該。您找我們問責,也是應該的,我們肯定會調查清楚,不讓任何一個學生平白無故地受委屈;其次,魏成林打人雖然不對,但他的身份終究是『學生』,不是在社會上遊蕩的混混。」
尹太太前面聽著還挺舒服,後面聽到李蘭芝暗戳戳地反駁自己,面色就有點兒不好看了。可是李蘭芝居然一點兒都不畏懼,依然安靜地坐在那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
尹太太漸漸失去了耐心,吩咐兒子「你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
尹旭陽低著頭「我不想說……」
「明明是那個混混打你的,你有什麼不能說的?快說!」
迫於媽媽的壓力,尹旭陽只好開口了「上課的時候,他對我出言不遜,說我的鋼琴彈得很爛;他把
崔老師推倒了以後,就跑出了教室,後來……後來我才發現他跑到樓頂上抽菸了。他見我不順眼,伸手就打我。」
李蘭芝輕笑一聲,微微搖了搖頭——太假了,簡直漏洞百出!她都能聽出來假,可惜尹太太愛子心切,覺得兒子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
但是李蘭芝並沒有直說,而是很和藹地問道「旭陽,你別害怕,慢慢說,說清楚。比如,魏成林是怎麼說你彈得爛的?」
尹旭陽臉色一變,低聲道「就是……他仗著會彈鋼琴,就嘲諷我彈得不好,彈得爛…」
「那,他有沒有說更過分的話?比如罵你什麼的?」
尹旭陽心虛地看了媽媽一眼,尹太太面無表情,他才說道「好像,好像沒有。」
李蘭芝還是笑著問道「科技樓六樓,通向天台的門早就被鎖上了。像魏成林那種差生躲去那裡抽菸,我倒是可以理解,你去那裡幹什麼呀?」
尹旭陽一下子慌了,如果媽媽知道他也抽菸,那回家可就慘了。他渾身不自在,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心情不好,有,有幾個同學說去那裡散散心,我就跟著去了。」
「原來是這樣!」李蘭芝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眼神卻說明了一切——編,繼續編!
剛才緊張到死的徐校長也活過來了,他同樣親切地說道「旭陽,你說魏成林侮辱你,並動手打你,我們相信你受了委屈,但光聽你說是不行的。你不是還跟幾個同學去天台了嗎,你把他們叫過來,咱把這個事一起說說。」
尹太太老大不樂意「徐校長,您是在懷疑旭陽在撒謊嗎?那個學生推倒了老師,這可是全班同學都看到的。眾目睽睽之下,他連老師都敢打;在背地裡打同學,又有什麼不敢的?」
徐校長還沒說話,校長室的門開了,原來是魏成林的媽媽來了。李蘭芝給她打電話時,她激動地嚷嚷著說自己不會去學校,讓成林自己看著辦。所以她能來,倒是大大出乎李蘭芝的意料。
趙艷芬穿著褪色的格子大衣,腳上的皮鞋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粗糙的手裡拿著一個破舊的包,上面印著醒目的香奈兒的標誌。尹太太瞅了他一眼,便在心裡嘲笑一番——穿得寒酸也就罷了,居然還拿著一個山寨香奈兒裝洋氣?女人混到這份上,也真是可憐。
李蘭芝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看樣子她剛哭過,眼睛紅紅的。坐在裝修考究的校長室里,她還有幾分侷促。她應該是想了很多話,但是踟躕半天,才蹦出來一個「對不起」。
尹太太翹起二郎腿,冷笑道「您這一聲『對不起』,倒說明您還是個講道理的人。可是你看看我家旭陽,臉都變成這樣了,一聲『對不起』可不夠吧!」
趙艷芬看著眼前這個穿著考究、拿著真香奈兒手包的女人,不知不覺,她昔日的潑辣蕩然無存,只有無限的自卑與憤懣。她緩了半天,說道「如果真的是成林的錯,我願意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不管多少,我都賠!」
或許是想到已經被掏空的家底,她突然就哽咽了。那一刻,李蘭芝真的很同情她,握緊了她的手。尹太太也稍有鬆動,但是沒有表態。趙艷芬擦乾眼淚,已換了神色「但如果不是成林的錯,那我一分錢都不會賠!」
尹太太愕然,剛要理論,趙艷芬卻無比堅決地說道「我承認,我家成林是不成器,是二中的差生。但是,他從來沒有主動打過人。從小到大,一次都沒有!所以,不管你家孩子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我要求學校調查清楚,不能因為我家成林是差生,就冤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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