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情錄 第21章廿一章

    阮洗玉先看了父親一眼,然後將朱盒遞給昭純:

    「五妹,這是給你的。」

    昭純輕啊一聲,愕然接過,垂首打開,一看登時喜上眉梢。

    坐在她身邊的阮鳳池好奇湊首:

    「是什麼稀罕玩意兒?矜貴到要用這種寶盒裝來送人。」

    「一卷琴譜罷了。」昭純笑應,拿起來細看。

    琴譜的紙張暗黃澀手,似度過了不少年頭,但許是主人極珍惜愛護,頁邊角沿雖然陳舊,卻都完好如初,未有半點破損,冊中字跡秀麗纖美,有安閒之味,整本琴譜不見署名,惟獨最後一頁的角落處署了個「嫻」字,下方末端勾畫著一朵葉姿柔嬈的墨蘭。

    「洗玉,這是誰家兒郎送給你妹妹的啊?」阮夫人探身相詢。

    「這……」阮洗玉語塞,五皇子匿名送禮,分明便是不想聲張。

    見兒子意似難言,投來求救目光,阮居正心中頓明,適時開口,對妻子藹聲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去備午膳,讓一大家子在這乾等到幾時?」

    阮夫人便識相閉嘴,召了姨娘一同去安排午食。

    卻有不願識相的阮明璫,起身走到昭純身邊,笑靨里滿是期待:

    「五妹這是什麼琴譜,可以讓姐姐瞧一眼麼?」

    「姐姐拿去看好了。」

    昭純回以微笑,大方地將琴譜遞給她。

    阮明璫也不客氣,接到手後翻來覆去,將頁面翻得霍霍作響,別人莊重珍惜之物,被她這樣惡意對待,看得阮昭純微微皺眉,還有點心疼,怕她一不小心便弄壞了哪頁。

    「華情錄?有這琴曲麼,我怎地不曾聽說過。」

    「這琴譜沒有流傳於世,所知者不多。」

    「這『嫻』是誰啊?就是她譜的曲子麼?怎地送給你了?」阮明璫說完又是一陣亂翻。

    「譜曲之人是誰我也不大清楚。」昭純應了一句,再看不得阮明璫糟踐心愛之物,朝她伸手索取,「姐姐看完了麼?」

    阮明璫卻不肯還給她,笑嘿嘿地撒嬌道:

    「既然外頭不曾聽過這曲子,莫如五妹先借我一陣子,待我彈熟了再還你可好?」

    端坐中廳的阮居正聽聞兩人對話,似想到了什麼,他正起顏色,出言制止。

    「明璫別胡鬧,那琴譜是極貴重之物,好生還給你五妹。」

    「不就一本破琴譜麼,哪兒貴重了?女兒怎地一點看不出來。」阮明璫撇嘴不依,模樣委屈之極,「況且五妹還沒說什麼,爹何必先為她著急,五妹自小便得爹百般疼愛,女兒從未曾有過半點異議,如今只是想要一本又破又舊的琴譜罷了,爹也不允,真是偏心!」

    昭純臉上綻開笑容,不急也不惱。

    「四姐說的極是,我也看不出這琴譜有多貴重,若是別樣稀奇珍貴的玩意,不須四姐開口,做妹妹的說不得要自覺送予姐姐,但能博取姐姐一笑,妹妹便覺得值了,偏是這本琴譜,雖然古舊尋常得很,贈譜之人卻對我說過,此譜一生惟贈一人,妹妹作為受贈方,自應尊重琴譜舊主的意願,故而卻是不好轉贈給四姐,還望四姐多多包涵。」

    她徐緩地把一番話說完,黑玉般雙眸靜靜看著阮明璫,眼神清澈如泉,若有若無地含一絲笑意,毫無脅迫意味,但就似能夠穿透衣裳膚骨,一覽無遺別人黑暗內心。

    阮明璫不知怎地,被她看得心底有些發虛,眼尾餘光又窺見父親的神色近似不悅,旁邊阮洗玉始終不作聲,阮鳳池一臉不以為然的厭嫌,一家子沒有一人站在她這邊,她不敢再造次,訕訕地將琴譜放回昭純攤開的手中,忽然便覺心灰意冷,卻不得不強作笑顏。

    「既然五妹這麼說,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還是等五妹學會之後彈給我聽好了。」

    「一定一定,改日妹妹得了好東西,再送給四姐當作賠罪。」


    「五妹這是說笑吧,你給我賠罪?那只怕我在這個家中是待不下去了。」

    一口濁氣堵在心尖上,阮明璫終究沒忍住,口不擇言地譏諷,也不管會不會被阮居正責罰,也不行禮告退,負氣轉身跨出廳門,去到無人處,眼淚撲哧撲哧地掉。

    廳里阮鳳池率先爆發,低聲罵道:

    「她這是什麼話?!咱們家缺她穿還是短她吃了?什麼都要跟五妹比,五妹不願與她爭,已避到安州巷隱居去了,如今外頭誰不將她當成是阮家的正牌小姐?她還不知足!」

    「好了三弟,別說了,讓下人聽到不好。」阮洗玉出聲勸止。

    昭純牽牽阮鳳池的衣袖,也溫聲勸道:

    「三哥這般惱火做什麼,四姐原是女兒家,使點小性子再正常不過,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當真,讓讓她便是了。」

    「讓讓讓!你讓得還不夠麼?若不是娘和二哥慣常攔著,我早就好好教訓她一通了,如今倒好,讓你們縱容得她愈來愈得寸進尺,都敢對你蹬鼻子上臉了!」儘管兄妹兩人都在旁勸說,阮鳳池仍覺氣惱難平,站起來袖子一甩,也大踏步出了廳門。

    阮居正只覺頭痛無奈,高識遠見的他縱然位居右相,也難斷家務事。

    他的妾室容氏原是阮老夫人的貼身侍婢,在他娶妻之前便指了給他收房。

    容氏為人頗有心竅,見阮夫人進門後連年生產,自己的肚皮卻不爭氣,明白到即使能攛掇老夫人對正室一時發難,日後也定不見容於嫡系子女,既然無法撼動正室的地位,她便盡心侍候,極意奉承,時時處處皆以阮夫人為先,每有所求只管私下去尋阮居正,而阮夫人見她甘願做小伏低,反倒心生憐惜,常約束子女不可為難偏房的母女倆。

    無奈容氏膝下無子,在子息及地位上與阮夫人遠不能比,總擔心萬一丈夫走在前頭,自己晚年會老無所依,好不容易生下阮明璫之後,便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女兒身上。

    容氏打小對女兒千依百順,有求必應,但凡阮明璫受了半星委屈,她定要尋阮居正垂淚一番,阮居正倘是不肯讓步,她便關起門來決意不吃不喝,阮居正自微時與她相伴及老,怎狠得下心看著她絕食而亡,況且若傳到朝堂上,說阮某人虐妾至死,那也委實難聽之極。

    最後也只能不和婦道人家一般見識,用昭純的話說,便是讓讓她作罷。

    阮居正輕嘆口氣,是時候該為阮明璫挑一名能管束她的夫婿了。

    「洗玉,你便費心些,趁早為你四妹物色一門好人家。」

    「也不是沒尋過,那些到別苑來賞梅的年輕子弟里,有幾位的人品出身還是不錯的,我曾讓娘問過二娘及四妹的意思,也不知四妹是誤會我將五妹瞧不上眼的男子塞給她,還是嫌那幾人的家世仍不夠好,總之都回絕了,且像有些氣惱的樣子,我便不好再插手。」

    阮洗玉說完,看了看昭純,再看向父親,極為委婉道:

    「四妹心中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昭純原本默不作聲,聽到這句,長睫輕垂了下。

    阮居正大為皺眉,阮明璫曾專程去同暉苑相看玄闌,府里已是人盡皆知。

    阮明璫那天回來後向容氏哭訴,容氏去找阮居正,沒得被他一頓好訓,直斥無知婦孺,一味痴心妄想,卻不知天高地厚,不曉朝廷厲害關係,更不看看五皇子是什麼樣人物,總算容氏雖然溺愛女兒,尚有幾分自知之明,想阮昭純雲英未嫁,阮居正尚且不願憑她去與玄闌攀親,以阮明璫的身份,企圖私自搭上五皇子,確實太過大膽妄為。

    那日阮居當真發了一頓火,嚇得容氏閉嘴退出,自此不敢再提。

    如今看來,玄闌便對阮明璫無心,卻似對昭純份外屬意,竟連這冊意義非凡的琴譜也送了給她,若讓皇帝知曉,還不知會作何想法,念及此,阮居正對昭純道:

    「當年皇上誕辰,郭皇后曾自製一曲作為賀禮敬贈,在需雲殿的賀宴上親自為皇上操琴,想來你手中琴譜記載的便是那首曲子,莫說你與五王僅只初識,縱然有金蘭之誼,這禮物也是太過貴重,你需妥善保管好了,日後尋一個合適的機會,當要還給他。」

    昭純思索了下,抬首對阮居正道:

    「五皇子既然派人將琴譜送給女兒,想必他是仔細思量過了,我若貿貿然還回去,不但駁了他的面子,也顯得我不夠磊落,沒得讓外人知曉,還以為我與他之間有些什麼瓜葛,又或是誤會咱們家非要和他劃清界線不可,倒不如我照抄一份,便將謄本留下,卻將這琴譜原封不動還給他,如此既領了他的情,也不會讓人覺得咱們家與他牽扯過多。」

    「五妹這想法甚好。」阮洗玉率先贊同。

    阮居正亦覺女兒心思細膩,考慮周到,遂也點頭同意。

    昭純便捧了雕漆朱盒,起身禮別父兄。

    回到閨房,她囑和雲研上好墨,自己淨手焚香,坐在案前抄譜,卻沒幾行就出了錯,自覺心不能靜,擱筆將紙揉掉,翻到琴譜的最後一頁,看著那朵墨蘭有些出神。

    他的說話言猶在耳,這本琴譜,當世惟贈一人。

    自那日在梅林中一別,他不再露面,也沒有傳過隻言片語,何以會在今日,竟將珍藏的皇后遺物,送給她做新年禮物?而除了這種含義不明的舉動,沒有半個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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