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別緊張,我只是聽說你受傷了,擔心你,來探望你而已。」鄭羽淡如止水地說著,踱到燭台前。
燭架有一排蠟燭,但僕人只點燃了其中一根,房間內燈光幽暗,視野極不清晰,包括鄭墨那張面目全非的臉。
這個房間的擺設跟鄭墨受傷之前沒有什麼區別,只是銅鏡被撤走了,所有能反光的擺件同樣被撤走了,而且到了夜晚燭火格外幽暗。
鄭羽嘴角詭異地笑了笑,慢慢地將剩餘的蠟燭一根一根地點燃,留給鄭墨的只有一個淡漠而陰暗的背影。
「別惺惺作態了,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看到我倒霉地受傷,特地趕來嘲笑我的吧?很抱歉,這裡不歡迎你!」躺著不能動彈的鄭墨用沙啞的聲音罵,他恨不得立即就趕鄭羽走。
鄭羽仿佛聽不到鄭墨的聲音,有條不絮地把最後一支蠟燭點燃後,他轉過身,微笑著道:「大哥把我說得真小氣,我是真誠地來跟大哥談心的。」左手托起其中一支蠟燭的燭台,慢慢向著帷幕走去,所經之處,燭火的光芒照亮了一圈,就像舞台照亮演者獨白的聚光燈,一寸一寸地向前把漆黑吞噬。
燭火邪照在鄭羽英俊而年輕的臉頰,留下明暗對比明顯的陰影,使這張本來就內斂著陰霾的臉蒙了一層猙獰的氣息,仿佛手托白燭勾命的地獄使者。
「你……你不要過來!」鄭墨終於害怕了!他現在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就如砧板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正想大聲喊救命,可鄭羽突然出手點了他的啞穴,於是他張大嘴,咽喉「卡卡」地嘶吼著,就是說不出「救命」二字。
他瞪大了眼睛,由於眼皮爛掉了,他整個眼珠凸出來,布滿驚悚的紅絲。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他害怕鄭羽要害他……
「大哥,你為何這麼怕我?是在怕我害你嗎?怎麼會呢?我想得到的一切,已經得到了,而你又變成了一個廢人,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危脅,我才懶得對你動手。」
鄭墨恐懼地盯著鄭羽,不知道鄭羽地說什麼。
鄭羽冷漠地笑道:「看來你還被蒙在鼓裡,真可憐呢!你四肢和經脈盡斷,這輩子只能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人,又有什麼資格當鄭家的繼承人?今天爺爺還親口承諾把繼承人的位置傳給我。」
鄭墨的眼珠瞪得更大了,仿佛在嘶聲力歇地喊:「不可能!我不相信!」
「對了,其實大哥你也不是失去一切!你還有一個醜八怪未婚妻呢!說起來,你們現在還真是門當戶對,不但是身份還是容貌之丑,都是全造地設的一對!恭喜恭喜呀!」鄭羽微笑著嘲諷。這種微笑,比起兇狠地罵人更令人寒徹心肺。
鄭墨怎麼可能長得醜?他玉樹臨風,少年英俊,又是星光學院天才班的院生,為他著迷的女孩何止成百過千?如今鄭羽居然笑他醜陋?鄭墨當然不信,鄭羽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相信!一定是鄭羽什麼都比不過他,心理不平衡,才說出這種話來氣自己!
鄭墨依然瞪著鄭羽,眼神中沒了恐懼,只有不屑,他看不起鄭羽。
「你現在當然不會相信我的話,但很快你就會相信。」鄭墨不屑的眼神並沒有令到鄭羽不愉快,相反鄭羽的笑容仿佛更多了,他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銅鏡,饒有興致地笑道:「大哥,你想你已經很久沒有照鏡子了吧?僕人都不敢給你照鏡,恐怕你連自己變成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呢!」
手腕一轉,調整銅鏡的角度,剎那間,鄭墨從那面映著燭火的銅鏡里看到一張醜陋猙獰的臉,這張臉根本不屬於人類!
這張被踩成爛柿子般的臉,已經找不到原本的輪廓,眼皮沒了,眼球驚悚地突著,鼻樑下陷,顴骨破碎,嘴還缺了一塊,現出一角森白的牙。
鄭墨瞪大眼睛,鏡中那張臉就瞪大眼珠,鄭墨張大嘴,鏡中那張臉同樣張大嘴……無論鄭墨的臉部做什麼動作,鏡中那張臉始終跟他同步,如同魔鬼。
「卡……卡……」鄭墨被銅鏡中的自己嚇到,全身劇顫,肌肉繃直,張大嘴,卻是發不出半個聲音。受到驚嚇,鄭墨的心臟越跳越快,快到他透不過氣,一張臉很快就漲成紫黑色。
鄭羽笑眯眯地盯著鄭墨,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好戲,他嘲諷而冰冷的眼神從鄭墨的臉一直往下掃,最後停留在鄭墨的下襠,冷漠地笑道:「大哥,你別急著激動嘛!我的話還沒說完呢!雖說你跟唐紫希這醜女已成天作之合,只可惜你下部同樣被廢了,今後再也不能行男女之事。幸好鄭家的香火還有我傳宗接代,所以大哥你放心好了。」
「卡卡……卡卡……」鄭墨發出更加急促的悶吼,那聲音更多的是絕望和恐懼,他的確覺得,自從他甦醒以來,那個部位再沒有任何感覺,就連大小解都控不住,沒過一會就尿髒,只能等待下人幫他清理。他一輩子都沒有試過如此不堪的日子!
他以為只要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可現在鄭羽所說的一切,直接把他所有的希望湮滅,將他拖入漆黑的深淵。容貌被毀,四肢盡斷,下部被毀……這樣活著,如同地獄!
然而,最讓他不甘心的是,為什麼這一切是由鄭羽來告訴他?這無疑比直接取他性命更令他痛苦,這個打擊對於一向目中無人,高傲自大的鄭墨來說實在太大了!
心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沒有節奏。在某個瞬間,心跳驟然而止。他依然不甘心地瞪大眼珠,張大嘴,想喊出聲,他想問,自己為什麼會變這樣?
「大哥?」鄭羽輕輕喚了一聲。
鄭墨一動也不動地僵直躺著,甚至連眼珠都沒有動一下,咽喉也不再「卡卡」地發出難聽的嘶吼聲。
鄭羽沉下臉,把銅鏡收入懷中,左手挑著蠟燭,右手慢慢探到鄭墨鼻下,確定沒有氣息,鄭墨真的咽氣了,他嘴角才勾起一絲得懲的弧度。
「大哥,看來你累了,我跟你聊天,你都不理我呢!那你好好休息。放心吧,鄭家還有我呢!從今以後,我就會代替你,在不久的將來掌控鄭家的一切。」鄭羽衝著鄭墨冷笑。
鄭墨依然瞪著鄭羽,他不甘心!然而無論他再不甘心,把眼珠瞪得再大,再也看不見,再也聽不到,再也說不出了,身軀漸漸僵直冰冷下去……
鄭墨啊鄭墨,你居然是被自己的模樣嚇得斷氣的,這樣的你真讓我失望,根本就不配當我的對手,更不配我下手。
隨便一嚇鄭墨就玩完了,鄭羽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鄭羽厭惡地望著鄭墨那不堪入目的遺體一會,仿佛為他的復仇作最後的告別,然後他就輕輕往後退。
他屏著氣把蠟燭一支一支地吹熄,最後只剩下最初的那一支蠟燭猶在忽明忽暗地點燃著。房間再次恢復了幽暗,照不清帷幕中那張咽氣後猶瞪著眼珠的臉。
當轉身掩門而去,踏出房間的瞬間,鄭羽吐出一口濁氣,呼納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抬頭望著黑夜中高懸的明月,這一刻鄭墨眉宇間沒有陰霾,嘴角也沒有扭曲詭異的笑容,而是平靜地緩和下來,清冷眼眸中泛著淡淡哀傷的淚光,他心裡地說:娘,我終於幫你報仇了……這麼精彩的一幕,你看著還滿意嗎?
第二天清晨,僕人們才發現帷幕中屍骨已寒,不瞑目的鄭墨,便慌張地向家主鄭懿匯報。
鄭懿又悲又怒,命人徹查鄭墨的死因。
遺體表面沒有任何新傷痕,食物和飲水也沒有問題,看起來就像突然病卒。鄭懿不甘心這個從前最溺愛的孫兒去得不明不白,狠下心,命令大夫剖開遺體,結果確實是心肌梗塞,也就是猝死,兇手自然就不存在了。鄭懿只好哀傷地接受這個現實。
鄭懿讓鄭羽來見鄭墨最後一面。這時鄭墨的遺體還沒被收殮入棺,停放在殮房內。大夫驗遺體前已清除了表面的衣物。那具不堪入目的遺體此刻僅蓋了一塊殮布。鄭羽故作沉痛手顫著把殮布掩開……
可憐鄭墨咽氣後肚子還被剖開,實在慘不忍睹,但他仍驚悚地瞪著眼珠,不瞑目的他一定想不到鄭羽在這個時候還來看他。
鄭羽心裡甚是幸災樂禍地罵:大哥,這就是你之前作孽太多的報應!
鄭懿讓鄭羽目睹這一切,就是想讓鄭羽知道,他的大哥被唐家害得有多慘,要他記住這個仇!
雖然鄭羽心裡暗爽,他卻不形於色,還跪在鄭墨的遺體前嚎嚎大哭:「大哥!你好慘啊!我一定會為你報仇!」其情甚悲,哭得鄭懿也動容,後來連鄭懿也一併哭了。
由於心裡對這個孫兒有愧,鄭懿命人把鄭墨的遺體縫好,梳洗清理了一番,還讓收殮師把鄭墨的臉修復至生前英俊的模樣,甚至連缺失的下部也修補得維妙維肖,才收殮入棺,停置於靈堂,打算擇日風光大葬。
鄭懿心裡為鄭墨傷心,但他覺得鄭墨就這樣走了也好,鄭墨活著,每一分每一秒只能受到痛苦的煎熬,還不如早日往生,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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