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殷放很忙,他本以為勞累過度的殷甜兒會好好休息幾日,沒成想在河西盜眾當家離去後,大小姐隔三差五就會將他叫到跟前,詢問不休。
開始他還摸不著頭緒,後來突然反應過來,大小姐句句不離河西盜,難道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要小心防範對方?
思及此處,殷放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大小姐何等人物,既然她要我小心,那河西盜一定對我殷家懷有不軌之心,因此他連忙派出兩隊護衛四散打聽消息,然後加強戒備,甚至將招收的武者也正式編入護衛隊中。
很快,殷放就收到消息,河西盜正在大規模集結,集結地就在河西走廊距離出口不到八十里的煞神寨。
殷放聞報,腦袋裡的一根弦突然斷掉,等他回神後,風一般躥到大小姐的馬車跟前,急得五內俱焚。
「怎麼了?」車內傳出殷甜兒柔和的聲音,「是不是河西盜有動靜了?」
「大小姐,果然不出您所料,河西盜正在煞神寨集結,欲對我殷家不利!」
不出我所料?對殷家不利?殷甜兒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一切,頓時哭笑不得,但見殷放臉都急黑了,她也有些愧疚,於是輕言細語地安撫道:「你放心,河西盜不是在針對我們,下去好好歇息吧。」
「啊?」殷放雙眼圓瞪,「不是對付咱們?」
殷甜兒莞爾:「那天河西盜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殷放,你杞人憂天了。」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殷放還有些迷糊,不過大小姐說啥就是啥,於是他鬆了老大一口氣,轉身離去。
「且慢。」殷甜兒猶豫少頃,又喊住了殷放,問道,「河西盜聚集,所為何事,你打聽出來了麼?」
「大小姐,這個尚未得知。」
「派人打聽下吧。」
「是!」
目送殷放離開,殷甜兒放下窗帷,明亮的眸子裡隱隱閃現愧疚之色,不過這點愧疚,完全無法掩蓋在她眸中持續兩日的震驚。
因為她有八成把握肯定,河西盜眾當家要找的那人,就是當日拒絕她好意,獨自上路的少年。
當日,這少年用盡全身力氣,方才在力石上留下七分深度,如今她卻聽到對方手刃即將突破至蠻力境九層的高手;
當日,這少年用一張縱色過度、元陽匱乏的臉讓她憎惡,如今這張臉,卻在殷甜兒心中綻放驚人的光芒。
沒有你殷家,我也能走過河西走廊!
此刻,殷甜兒仿佛猜到了對方臨別時,眼中蘊含的意思,你殷家靠幾十年前的殺戮換得莊康大道,我但憑今日殺伐,殺通一條血道!
猛然間,殷甜兒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她忽然掀開窗帷,朝大道外的山林間看去,那個少年就在裡面,幾乎與殷家商隊齊頭並進,此刻,她幾乎就要認定,山林中有一道目光,正淡然看著自己。
幾乎,就是沒有。
殷甜兒放下窗帷,明眸中的愧色濃郁了許多,那道目光本來該有的,是她親手將那道目光暴露在漫山的河西盜眼皮下。
就在殷甜兒自責之時,一支百餘人的馬隊從河西走廊另一端進入。
這隊人馬全身黑衣裹體,黑布蒙面,只露出百餘雙冷酷的眼睛,飛馳間全身都傳出金屬碰撞之音,百餘人行進,整齊得如同一人。
進入十里,河西盜出現,未等河西盜報出自家名號,馬隊中分出十餘騎,如箭一般沖入河西盜中,幾個呼吸後,二十多個河西盜慘死,斷臂殘骸落了一地。
進入二十里,河西盜再現,幾個呼吸後,丟下滿地屍體,百騎加速突進,三十里,四十里,當這隊人馬一路殺到快接近煞神寨時,領頭之人一揚手,百餘馬頭嘶鳴一聲,高高昂起,前蹄同時落地,震得大地狼煙飛起。
「殷家護衛?」領頭之人雙眼微眯,頗有些訝異地打量前方出現的二人,這二人一身殷家護衛裝扮,正警惕地在遠處張望。
「許少,要不要解決掉?」
領頭之人微微搖頭,笑道:「殷甜兒就是殷甜兒,行事如此縝密,本少不枉此行。」
「哈哈!許少,你這算是愛屋及烏麼?」許少右側一黑衣大漢咧嘴大笑,「區區一丫頭片子,就算成了你九夫人,你也別不要臉地亂夸啊!」
「黑蠻子,你聲音能再大點兒麼!」許少左側的騎士低喝道,「此次出營乃軍規不容,若非從殷家人口中得知殷甜兒的行蹤,許少也不會如此行事,你這一嗓子,是想讓所有人都知曉,宋軍第一將才不顧軍規,擅自帶兵搶女人麼!」
「行了。」許少收斂情緒,淡淡吩咐道,「這女人聰明,我喜歡,對我幫助也大,邱明,不必顧忌與那人的交易,傳令下去,殷家商隊一旦反抗,大開殺戒!」
「喏!」
望著一馬當先的許少,邱明看了眼迷糊的黑蠻子,心中苦笑連連,他清楚,許少這是要嫁禍給河西盜,從而破壞殷家與河西盜數十年的和平。
「哎,殷融這次不知會被許少坑多慘。」邱明唏噓道。
「呸!連自家侄女都能出賣,許少不坑他坑誰?」黑蠻子嘿笑一聲,一抖韁繩,朝許少追去。
「你說什麼?」殷甜兒猛地從車內站起,渾然不顧腦袋被車頂撞得生疼,無比驚愕地問道,「殺修?」
殷放十分肯定地點點頭,凝重回道:「大小姐,確實如此,河西盜並未封鎖消息,反而大肆宣揚,說有一武者竟然在河西走廊行殺修之事,簡直人神共憤,河西盜準備替天行道!」
「殺修,殺修,沒錯了,不是殺修,你為何進步得如此之快……」
殷甜兒失神坐下,眸中全是震驚,她雖未曾習武,卻知曉殺修是最惡毒的一種修煉方法,哪怕是拿無惡不作的河西盜下手,也不會有人贊同,只會被天下武林人士聯合絞殺,因為所有殺修到最後都會失去人性,成為殺奴。
「大小姐,你沒事吧?」見殷甜兒有些異樣,殷放緊張地問道。
殷甜兒嘆了口氣,搖搖頭表示無礙,片刻後又吩咐道:「將所有人撤……咦,殷頭領,你聽見了沒?」
殷放猛地一回頭,朝前路看去:「奇怪,如此整齊的馬蹄聲,莫非是木蘭軍?可沒聽說最近木蘭軍有調動啊,大小姐,我派人去看看!」
不知怎的,殷甜兒忽然覺得心中有些憋悶,不知是因為初聞殺修的驚恐,還是因為那撼動她心房的馬蹄聲。
煞神寨外南十五里,一破洞,邪天在內。
本該靜謐的洞中,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呼吸聲十分刺耳,像是破洞的風箱在急速抽動,偶爾還有星星點點的血沫子,隨著出氣從他鼻子嘴巴噴出,僅僅二十來次呼吸,他身前兩尺的地面上,就氳出一團殷紅。
「咳咳……咳咳……」
終於,邪天忍不住肺腑的劇痛,咳了幾聲,咳嗽的結果是那團殷紅上,多了幾團已經凝固的黑色血團。
聽著如刀劍錚鳴的咳嗽聲,邪天知道自己肺部遭受了極大的重創,他眼底不由露出絲絲恐懼,他又想起李元陽那無可匹敵的一掌。
無法匹敵,是邪天唯一的感受,逃亡兩日,幾乎每次被李元陽追上時,他都產生過這種感覺,因為每一次他都會受傷,每一次傷勢都會比上一次重。
對方並不想讓自己立刻死去,倒像是在玩弄自己,這是邪天逃亡兩日的收穫之一,所以他這次沒有再逃,因為他沒力氣再逃,更沒有在洞外布置一些手段,一是因為布置了也徒勞,二是因為黯嵐山上的收穫,已經消耗殆盡。
因此,當邪天看到洞口多出一雙人類的小腿時,並不驚訝,只是挪動了下身軀,讓自己更加舒適,同時讓培元功的運轉更加迅速。
培元功徹底成為身體本能,是他逃亡兩日的另一收穫,哪怕他不動,體內那十八條線也會主動牽引肌肉,完成培元功的三套動作,這才是他活下來的唯一原因。
「總算不跑了,謝謝啊。」
李元陽嘆了一聲,在邪天五尺外繞了幾圈,發現邪天身旁只有一個水壺,並無陷阱,便鬆了口氣,扳著指頭回憶道:「兩條腿、背部各中我黑骨毒一次,左肩被我黑骨扇打斷,腹部中我一記子午杵,我當時好像看到腸子被你塞了進去,然後便是一個時辰前,你中了我的黑煞掌。」
「跑不動了。」邪天抿了抿枯裂的嘴唇,微弱地說道。
李元陽相當贊同地點點頭,感慨道:「別說你了,便是我這個內氣境的瘋跑兩日都受不了,其實我很欽佩你,你堅毅、勇敢、聰慧、尤其是學習能力極強,真的,有段時間我跟在你後面,真的不忍再傷你。」
如果不謙虛的話,自己差不多就李元陽說的這樣,邪天想了想,也贊同地點點頭。
李元陽笑了,也不講究高手風度,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關心道:「你能堅持住吧,待會兒還要上煞神寨,估計先會被眾當家虐待一頓,才會被趙旭陽凌遲。」
「我很餓,很渴。」邪天瞅了眼身旁的水壺,可惜他沒有力氣拿起。
李元陽笑了笑:「不急不急,我還有些話要說,說完再伺候你吃喝,可惜你殺了趙旭陽的獨子,誰也救不了你,否則我真的想交你這個朋友,哎,造化弄人吶。」
「你是不是想問我元陽的事。」
李元陽瞳孔微縮,卻不避諱,點頭笑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邪天仿佛又看到了謝蘊,搖搖頭道:「你臉上寫的。」
李元陽悲傷地摸了摸自己蒼白的臉頰,面容漸漸悲愴,「二十五年前,我本是紫柳城頭號天才,那年我十五,蠻力境八層,武林大賽上無人能敵,可惜決賽前的晚上,汴梁許家暗算於我,不僅讓我失了童身,還被通緝,不得已,只能到河西走廊當了賊。」
「童身是什麼?」
李元陽好不容易讓自己悲哀起來,想藉此打動邪天,卻被這一問雷得外焦里嫩,頓時沒心思再裝下去,直截了當說道:「你元陽盡喪,比我還慘,可我觀你非但沒有力乏神靡,耐力反倒強得驚人,不知你練的何種功法,可否教我?」
邪天沒有猶豫,點點頭說道:「我練的功法叫培元功,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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