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
翌日清晨,隨著殿門的轟鳴,黍天子走出存放先賢心得的大殿。
沐浴在域外戰場獨有的黑日之光下,黍天子似乎又沉浸在了剛剛擺脫的,因翻閱先賢心得而生的大恐懼。
一百軍勛,極其珍貴。
換做旁人,或許直到死前都湊不夠。
其可用來換取的保命或廝殺之寶,便連他這個當代排名前十的天子都會動心。
但用在翻閱心得之上,他也覺得自己賺大了。
因為賺大,他無比慶幸的同時,不僅對自己上一次冒險搶功極為後悔,也對罰掉自己九百軍勛的殘疾老兵,格外感激。
若說來之前,看上去平易近人的他,心頭多少還有著身為天子的高傲,那如今,他就徹底將自己當成了小兵。
而且是想著必須嚴格遵守酆崖軍規的小兵。
他覺得只有如此,自己才能長時間地活下去,活到斬殺那位極其可怕的邪帝傳人,然後功成名就地帶著完美無瑕的榮耀離開。
這是他一日所得。
卻也有得不到的。
「雖說有三面書架,我沒有資格翻閱,但你的所為,就有資格被那三面書架記載麼……」
緩步離開大殿的路上,黍天子的思緒,已經落在了邪天身上。
一面書架,殘籍不多,記錄的內容卻頗為浩瀚。
然而在浩瀚的記載之中,他竟絲毫沒有發現,與邪天所為哪怕有一絲相似的記載。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
身為人類,無論是鍊氣煉體還是煉魂,絕對不可能和魔焰和平共處,這是你死我活的,宛如在變成人之前就被書寫進生靈命運的宿命。
「難道,真的與你在無定界做的那件事有關……」
黍天子正打算仔細回憶邪天將仇家三殺才變成佛,進而又變成魔的事,一旁路人的對話,吸引了他。
「就是他?」
「對,就是他,剛來的當代天子!」
「嗤,無知者真的無畏啊……」
「也是運氣好,無數歲月來,酆崖的搶功之人,又有多少活下來的?如今健在的,怕就他一個吧,呵……」
「也活不了多久了,嘗到了搶功的甜頭,軍勛又如此貴重,他如何能捨棄此等急功手段?」
「嘿,提到手段,你們就沒想過,他為何就能順利搶……」
……
見黍天子走近,眾軍士的議論戛然而止,齊齊看向對方。
對於每一雙打量自己的視線,黍天子都保持溫和的笑容一一回應,盡顯謙卑。
他的笑很真誠,至少面對這種笑容,眾軍士也忍不住微笑回應,即使他們的笑很有些假惺惺的味道。
「作為老兵,奉勸你一句,」一明顯領頭的軍士即將和黍天子錯身而過時,淡淡道,「即使有底牌,搶功也是九死一生之舉,好自為之。」
黍天子感激涕零地拜下,誠懇道:「多謝道兄,黍自當銘記於心,日後絕不會再行搶功之事。」
老兵殺眸微眯,頷首點頭道:「如此就好。」
「諸位道兄,小弟告辭!」
目送眾軍士離去的過程,黍天子臉上依舊寫滿了誠懇的感激之情。
直到眾人身影消失,他方才莫名一嘆,轉身離開。
而此時,眾軍士俱都停了下來,眉頭微皺。
「真的假的?」
「看他那表情,不像是假的……」
「他在天庭之中頗有名望,此人溫文爾雅,讀聖賢之書,走浩然一道,至於做人,怕也光明磊落……」
「得了,我相信他踏足修途之初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但成長到聖人,而且在天庭那個環境裡成長為聖人……嘿!」
「如此說來,他真有順利搶功的底牌?」
「若非如此,他焉能如此謙卑,防我們呢!」
……
軍勛之珍貴,不僅意味著能在酆崖兌換各種保命殺伐之異寶,更能兌換自身修行所用,範圍絲毫不受限制。
也就是說,哪怕身為天外宮的真傳,只要你武勛足夠,就能兌換齊天門的不世功法與太一神通,上不封頂!
而這,還不是最讓他們對軍勛趨之若鶩的最根本原因!
最根本原因是,軍士獲取的軍勛雖會因換取而消耗,但其總數值依舊會被記錄!
被記錄的軍勛總數若達到一定標準,便能讓軍士平步青雲,位列天庭仙班,成為天庭仙官!
一旦掛名仙官,止步於道祖的修途,便有了一線突破的可能!
這才是域外戰場雖無比恐怖,卻依舊能讓二部天驕、大能趨之若鶩的最根本原因!
是以,黍天子做的一件事,說的兩句話後,眾人心頭本認為不太可能的事,就多了一絲可能。
這一絲可能,讓他們的心思也發生了微妙的,自以為旁人也看不出的變化。
「嘿,若真如此……」
「這個天子黍,倒要掌控於手才是!」
「今夜我便去找他!」
「搶功?若無旁人配合,他如何有機會搶?」
……
眾軍士心中念頭頻生,一路卻說笑著離開,各自盡力隱藏著心事,不讓同袍知曉。
與此同時,黍天子也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沒有道奴,沒有女婢,他卻沒有絲毫不慣。
先是清掃了稍有塵灰的洞府,他便坐在書案前,往硯台里加了少許清水,若有所思地開始研墨。
待墨濃如稠,他右手握筆,左手輕挽袍袖,在面前潔白的紙上信筆揮毫。
「欲望啊……」
嘆息落,一個龍飛鳳舞的欲字,也出現在白紙之上。
字,力透紙背。
字,洞徹人心。
「難道你們這些酆崖前輩,就捨不得哪怕一百軍勛,去看看先賢們的心得麼……」
「被魔之氣息浸染了的你們,難道就不明白,老兵口中的守規,不是約束你們的行為,而是想約束你們的欲望麼……」
「手段,呵……」
……
黍天子輕笑一聲,將筆丟在白紙上,蘸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墨團,正宛如他腦海中繪出的,眾軍士那顆失去控制的欲望之心。
「若我告訴你們,我是真的用命搶功,你們如何也不肯信吧……」
靠在椅背上,黍天子似笑非笑。
「如此正好,即將為欲望而來的你們,正好可以滿足我的欲望,真乃……幸事啊……」
笑著喃著,他的神情又沉凝下來,一邊摸索著懷中微微發熱的異寶,一邊自言自語。
「邪天,你的欲望,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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