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八年 第二百章 一勝一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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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章一勝一敗

    十二月的京師，已然飄起了雪花。大雪昨夜下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仍舊沒有停。宮裡的太監們這個時候都是要出來掃雪的，清理出通道，這是老規矩了。

    萬曆皇帝難得今日早起，本來是打算欣賞這雪景的，可是司禮監那邊跟著就給送過來了摺子，是關於朝鮮那邊的，所以萬曆皇帝也是沒有了欣賞雪景的念頭了，趕緊去了御書房。

    要說他勤勉，那倒是有些抬高他了。原本一個月前，他已經接到了朝鮮那邊的戰報，內容自然是關於魏剛在朝鮮南邊的晉州如何大勝倭寇的戰報。當時看完戰報，他還好一頓高興，覺著這次算是不用他操太多心了。哪知道這一大早上的，司禮監的張鯨親自過來送了戰報，萬曆皇帝倒是沒問，而是瞅著這張鯨的臉就知道了這戰報怕是沒有什麼好事了，要是好事，大概都不用他問，那邊自然是先告訴他了。上次就是那樣，隔著老遠就喊起來了。

    進了屋子，摘下披風，自有小太監把這些衣服接下。外邊雖然下著雪，但是屋子裡卻是溫暖異常。這要說起來，還是因為這紫禁城現下已經用起了那所謂的土暖氣的緣故。這紫禁城，能裝上這東西，要說起來，還是因為鄭貴妃。

    她回家一趟，看到自家宅院裡裝了這東西，便問了他弟弟到底是怎麼回事。鄭國泰自然是把這東西怎麼來的跟她說了，於是皇宮裡便也跟著裝上了，只不過各處管線走的都是隱蔽，外邊包裝自然也是要精美許多。鄭國泰自然是從中賺了一筆，不過這管線和土暖氣最終的供貨商，還是魏剛麾下的商號來做的。因為這個，京師左近現下這煤的需求可是增加了許多。鄭國泰更是跟李記商鋪合夥在開灤左近開了一處煤礦，專門供應這京師冬天的燃煤。

    現下這屋子倒是和遼鎮李家的屋子沒什麼兩樣，也是大玻璃窗戶，裡邊顯得可是比原來亮堂多了。

    萬曆皇帝對於這些東西，剛開始還是覺得新奇的，後來便習以為常了。進了屋子，馬上就開始看那戰報。跟著進來的張鯨，此時也是規矩的站在那裡，等著皇上的法令。

    「哼，這些個敗家子，李家好好打下來的局面，到他們手裡，便一下子變了樣。這樣的庸才，還讓他們呆在朝鮮幹什麼。麻貴看來還是不行，這要說打這大仗，看來還是要李家。讓兵部給楊鎬下摺子，讓李如梅替了那麻貴，暫領這征伐朝鮮的總兵吧。哎，好端端的局面，就這樣葬送了，真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萬曆皇帝看完奏摺，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好在他這些年養氣的功夫做得還不錯，沒有當庭暴走。儘管如此，站在一邊上的張鯨還是能感到這皇上身上散發出的怒氣。現下這屋子裡雖說溫暖如春，但是張鯨卻是感到自己身上很冷。

    「萬歲，奴婢以為，臨陣換帥，此為兵家大忌，不若改成讓麻貴和李如梅聯合統領。萬歲也是知道，前幾天山海關那邊可是奏報了廣東兵馬在那邊鬧譁變的事。這事若是弄個不好，便要出麻煩。萬歲便是想懲處那麻貴，也要等到征伐朝鮮的戰事結束的時候再做定論。此時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若是這樣，怕是要出什麼亂子的。」

    張鯨戰戰兢兢的說完這番話，頭已經低了下來。他不知道他這番話，眼前的皇上聽了會做什麼反應。

    「哼，張鯨，你收了他們多少銀子，能這樣替他們說話？」果然如張鯨預料的那樣，萬曆皇帝明顯的不高興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哪敢啊，奴婢這些可都是為了皇上，為了這大明江山，若是奴婢有半點私心，那便天打五雷劈。」張鯨連忙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然後跟著說了這些。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朕就是這麼一說，你到底忠不忠心，朕心裡還是有數的。行了，就照你說的辦吧，這樣也好，互相都盯著一些，省的李家沒了制約。不過從這打仗來看，還是李家啊，別人，現下看來，可真是靠不住啊。遼鎮那頭李家老大你在給他去一個摺子，就說讓他看緊了牆外的那些韃子。他們現下都是看著咱們忙著朝鮮那邊，所以可能會跟著亂。告訴他，別讓朕失望，給朕先看住那些韃子。」

    「謝皇上，奴婢這就去。」張鯨也是不敢多說，起身就出了屋子。這屋子裡一下子又歸於平靜。

    「小春子，把煙槍給朕拿來，哎，這些個人，就沒有一個讓朕省心的。」

    萬曆皇帝之所以如此憤怒，那是因為大明在朝鮮南邊的戰事又出現了波動。

    魏剛和楊元查大受領著遼鎮騎兵，在晉州城下大敗倭寇後，朝鮮上下都是跟著興奮起來，在漢城觀望的那總兵麻貴自然也是眼紅起來。不眼紅那是假的。只是兩次戰役，就滅掉了四萬多的倭國武士。這可是大功績啊。最讓麻貴生氣的是，那李如梅和他一樣呆在漢城，可是到了後來，竟然也有八千個首級的戰功。這也沒有辦法，誰叫去打仗的都是遼鎮李家的人，特別是那魏和尚，更是直接率屬於這李如梅的，人家往上邊報的時候就說自己派出的家丁親兵，獲得的戰功自然是有人家一半了。

    當時就連萬曆皇帝看了後都是讚嘆不已。死了很久的前兵部尚書譚子理，生前對付東南沿海的倭寇的時候，也是有大功績的。可是他這一輩子，砍下的倭寇腦袋，加起來也就一萬來個。當然這腦袋並不是他砍下的，都是他豢養的家丁親兵抑或是他指揮有方才獲取的。可是跟現下遼鎮李家這幾個家丁比起來，仿佛就差了許多了。人家這一下子就四萬多。照這個打法，怕是朝鮮南邊的倭寇都不夠他們打的了。

    萬曆皇帝當時看完後自然是要獎賞的，然而朝鮮這邊作為總兵官的麻貴卻是坐不住了。在這樣下去，這征伐朝鮮的大軍中，當兵的還有幾個會認他了。於是他便想了法子，把遼鎮李家的人馬調了回來，然後讓他自己的人馬外加其他各路增援人馬往南邊去。李如梅自然是不會聽他的了，但是人家是這總兵官，對於將令，又不能不聽。於是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自家麾下都集中到那全羅道左近去修整，反正現下這倭寇都龜縮到了釜山左近。

    就這樣，麻貴領著人馬往釜山那邊開過去。可是倭國的武士們因為被魏剛等人打怕了，現下已經全部龜縮在了釜山一線，他們在那裡依託原有的工事，又是修築了許多工事。壕溝和地堡都是挖了很多。這都是因為當日他們被魏剛那炮給炸的。小西行長和島津義弘算是那路大軍中唯一逃出來的兩個大名了。他們命大，回來後便想著如何應對這明軍的火炮。小西行長想起了他在平壤的時候築造的那些地堡，於是便跟這邊的倭國武將們建議起來。於是這些倭國武士們馬上便開始了修築地堡和壕溝的工作。等到麻貴這邊領著人靠上去後，人家已經修的差不多了。

    原本人數就沒有人家多。看著遼鎮兵馬打的那樣好，以為這些矬子都是泥捏的一般，輕敵的思想已經遍布麻貴帶來的軍中。倭國武士不出來，麻貴也是膽大，直接領著他麾下的人馬就圍了上去。就在東南蔚山那邊，就連楊鎬也是跟著去了。

    十一月末的時候，大明增援到朝鮮的人馬，除了遼鎮的兵馬外，其他各處加起來也是有一萬多人了，再加上跟著去的朝鮮民夫，幫著搬運糧草的差役，加起來總有兩萬了。楊鎬和麻貴自然也是會給自己造聲勢，對外宣稱五萬。而龜縮在蔚山那邊的倭國人馬，也就一萬人多一點。領兵的大將是那黑田長政。

    麻貴打仗以往都是在草原上跟韃子對陣，哪裡見過這滿地挖溝，滿地的土堡的。他一開始還真是沒有把這些矬子當回事，只當這些矬子膽怯。可是等一打上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大明兵馬正面衝上去，總是被倭國武士用鐵炮給打回來，自家這邊射箭什麼的，都是對人家不好用，因為人家是躲在壕溝里或是那土堡里。

    當時有人想起了第一次征伐朝鮮的時候倭寇在平壤城裡也是用這些手段的，對付這土堡什麼的，最好的便是用煙熏。於是麻貴便用煙熏，可是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了下來，一個個的拔出，自家這邊也是付出了極大的傷亡的。等到把那蔚山外圍的堡子清理差不多了，這邊大明兵馬也是折損了一兩千人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倭寇竟然從釜山那邊搬來了救兵，楊鎬和麻貴一看，知道要壞事，便連夜領著人撤了出去。

    撤的時候因為比較倉促，輜重什麼的都是扔在了道上，從蔚山到慶州，麻貴和楊鎬簡直就像被騎兵追趕一樣，停都不停的一直跑了回去。黑田長政能成為一方大名，除了因為他是黑天官兵衛的兒子外，他自己也卻是有兩下子，哪裡會放棄這樣好的機會，領著兵馬就追了出去。好在他們都是步卒，要是騎兵，大明的兵馬，折損可能就更大了。

    就這樣，好容易湊夠的輜重物資都是被倭國武士們撿了去。朝鮮民夫什麼的都是四散而逃。好在之前有魏剛等人打的那一仗墊底，這黑田長政也是沒敢追遠。

    此役大明兵馬折損了三四千，民夫和差役死的那就不計了。很多人都是在撤退的驚慌失措，然後互相打殺才死的。

    這之後，整個慶尚南道，洛東江以東，密陽以南的地方都是被倭國武士暫時控制了，朝鮮戰事也因為這一場敗仗而陷入了僵局。無論是倭國武士還是大明軍馬，現下都是守著現有的格局，誰都不輕易先出擊。至於原因嗎，大明兵馬那是因為輜重耗損太大，需要補給。而倭國武士則也是因為糧草跟不上，更主要的是他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支兵馬打敗了宇喜多秀家他們，所以一直不敢出擊的太遠。

    後來萬曆皇帝的命令到了朝鮮後，雖然李如梅也是掌管了一部分軍力，但是麻貴也是在暗中使絆子，雙方在漢城，不是想著怎麼精誠合作，共謀倭寇，反倒是互相拆台，互相拉攏大明其他援朝的兵馬。

    魏剛此時則是早就把女真營的人打發回了遼鎮。他知道，按照現在這個狀態，大明的兵馬要想南下，怎麼樣也是要等到來年的。而過了一年後，大明肯定會有更多的人馬增援這朝鮮的，自己接下來就沒有必要在出頭露面了，還是保持低調的好。

    一場大勝，已經讓他賺到了足夠的軍功，朝廷已經被他提升為總兵了，他麾下的人，也是跟著升官。姜雷和董大郎都是提升為游擊，鄧忠被提升為千總。當然他也沒有忘記李如梅。那八千個腦袋就是他跟揚元等人商量好的，算給李如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