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張四維,陳炌無奈的搖了搖頭,事情到了這一步,實在是沒辦法繼續了。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張四維肯定是不甘心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才是損失最大的人。
自從養士銀出來之後,張四維就一直在奔走,甚至為此不惜背負罵名,得罪江陵派,可是到最後得到的卻微乎其微。如果這樣心裏面能平衡,那就有鬼了。
不過陳炌也佩服張四維,即便如此,張四維居然一點不滿也沒有表現出來。
「這件事情過去了,咱們還是儘快把瓦剌人的事情解決了吧!」張四維明顯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什麼,直接開口說道:「昨天鴻臚寺卿又上奏摺了。」
陳炌點了點頭,遲疑了片刻才問道:「那閣老的意思是?」
「這件事情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可是從皇上召見莫日根卻沒有召見扯力克來看,皇上怕是要幫著三娘子啊!」說道這裡,張四維嘆了一口氣:「這西北怕是要亂了!」
陳炌一愣,想了想他說道:「難道不能勸一勸陛下嗎?」
「勸一勸?」張四維搖了搖頭:「咱們這位陛下可不是輕易改變主意的人,把奏摺遞上去看看吧!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咱們也沒辦法。」
朱翊鈞在接到內閣轉過來的奏摺,這才想起這件事情來,自己還真就把這個給忘了。
不過朱翊鈞也明白,這件事情其實商議的餘地並不大,他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直接就傳旨給內閣,派人出使瓦剌,並且冊封三娘子的兒子卜他失禮為新的順義王。
黃台吉想要拿到順義王的王位是不可能了,三娘子也不會嫁給他。
瓦剌亂不亂,朱翊鈞不想管,他覺得自己也管不了,更何況朱翊鈞還期盼著瓦剌亂起來,只有他們亂起來,大明才有機會。整個瓦剌都沒實力進攻大明,何況區區黃台吉。
「送到內閣吧!」朱翊鈞在摺子上批覆,遞給身邊的張鯨說道。
看著張鯨送走了奏摺,朱翊鈞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張居正,自己的那位老師。正是因為他,國庫才有銀子,邊關才有良將,自己也才有底氣。
瓦剌的事情料理了之後,朱翊鈞就沒在管他們,這件事情要等瓦剌的反應,然後才能做出決斷。
接下來的日子裡面,朱翊鈞重點放在了內務府的建立上面。雖然內務府的總管是李中行,但是朱翊鈞不可能讓他建立內務府。實際上內務府的人員來源是朱翊鈞的生意,也就是與武清伯合作攢下來的人才。
這些人大部分加入稅務司,剩下的十幾個人被朱翊鈞送進了內務府。
衙門雖然搭建了起來,朱翊鈞年前也沒想讓他們做什麼了,畢竟大冬天的,也要過年了。原本朱翊鈞還想著能過一個消停年,可是讓朱翊鈞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皇爺,俞府送來了摺子,俞將軍怕是不行了!」
看著張鯨躬著的身子,朱翊鈞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大步的走了下來,盯著張鯨問道:「你說什麼?」
「剛剛俞府遞了摺子上來,俞將軍怕是不行了。」張鯨把話重複了一邊,低聲的道。
朱翊鈞覺得一身恍惚,不行了,怎麼就不行了?前些日子不是說偶感風寒,現在怎麼就到了不行的地步了?拉著張鯨,朱翊鈞開口說道:「出宮,去俞府!」
臨近年關,原本朱翊鈞的心情很好,今年很多事情也見了成效,可是現在居然傳來消息說俞大猷不行了。
這個消息對朱翊鈞來說,真的是沒想到,打擊很大。
自從俞大猷進京,朱翊鈞一直關心著俞大猷的身體,讓太醫院那邊照看著俞大猷,可是怎麼就突然不行了。朱翊鈞顧不得許多,只是想去看一看這位老將軍。
當朱翊鈞走進俞府的時候,整個俞府都瀰漫著一股悲傷的氛圍。
俞大猷的兒子俞咨皋被朱翊鈞給派出去了,出來接朱翊鈞的是俞大猷的夫人,老夫人眼圈發紅,見到朱翊鈞之後就想跪下,朱翊鈞卻一把上去拉住了對方。
「俞將軍在哪裡?帶朕去見他!」朱翊鈞壓得聲音,回頭對張鯨說道:「找到俞咨皋,讓他儘快趕回來。」
被人帶著進入俞大猷的房間,朱翊鈞進入房間就聞到了一股藥味,走到床邊,朱翊鈞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俞大猷。與朱翊鈞印象中那個精神矍鑠的老將不同,此時的俞大猷頭髮花白,皮膚乾癟。
整張臉上全都是皺紋,看起來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頭。
「御醫,御醫!」
看到這一幕,朱翊鈞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對著外面喊了起來。
御醫背著藥箱子從外面跑了進來,看到朱翊鈞之後就跪在了地上道:「陛下,俞將軍,俞將軍!」
「陛下!」
朱翊鈞剛想說什麼,穿上的俞大猷突然想要掙扎著坐起來,似乎想要給朱翊鈞行禮。
朱翊鈞連忙走過去,伸手按住了俞大猷,手也抓住了他伸出的手,輕聲道:「朕在,朕在!」
「陛下,來了!」俞大猷看著朱翊鈞,似乎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可是只是輕輕的扯了扯嘴唇,聲音中透著有氣無力的說道:「陛下,臣,怕是不行了。」
「臣一生征戰,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如果不是這幾年陛下為臣吊著命,臣怕是早就不行了。」
朱翊鈞感覺著俞大猷顫抖著雙手,輕聲安慰道:「愛卿,放心,只不過是偶感風寒,沒事的,好好養病,朕還等著你領軍為朕征戰呢!」
「陛下,臣的身體,臣自己知道,臣怕是不能為陛下征戰了。」
「陛下,在京城的這些年,臣過得很好,一輩子都沒這麼好過。臣看著陛下勵精圖治,看著大明變得好了,臣也相信陛下一定會成為中興聖主。」
「不過臣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不過沒關係。」
「沒關係,臣在下面會為陛下祈福的,會為大明祈福的。」
朱翊鈞看著俞大猷的臉,聽著他滄桑的聲音,腦海中出現的確是那個一身戎裝見自己的俞大猷。此時此刻,朱翊鈞很疼,很心疼,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自己的動作很大,依仗的就是俞大猷,依仗的就是他的左龍武衛。
因為有他在,自己心安,因為他他在,自己心裡有底,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躺在病床上,而且命不久矣,朱翊鈞豈能不心疼,豈能不傷心。
「陛下,人言士為知己者,臣為大明而戰,臣不後悔。」
「能得陛下信重,臣心裡感激,臣,臣,在給陛下磕個頭吧!」
朱翊鈞聽著俞大猷的話,站起身子,退後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皇冠,站在原地,看著俞大猷,雖然強自控制,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的掉。
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俞大猷趴在床上,對著朱翊鈞磕了一個頭。
「臣俞大猷,辭別陛下了!」
說完這句話,俞大猷仿佛耗光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跪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了。
養起頭,朱翊鈞靜靜的走過去,發現俞大猷已經咽氣了。伸手將他的身體放平,朱翊鈞開口說道:「愛卿,平身了!」
當朱翊鈞走出俞府的時候,整個俞府已經響起了哭聲。
朱翊鈞回頭看了一眼俞府,轉回頭對張鯨說道:「回宮吧!」
俞大猷死了,這讓朱翊鈞的心情很糟糕,俞大猷的死,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大明一批老將的老去。包括劉顯,包括馬芳,這些人的老去,代表著自己的依靠少了。
接下來的幾天,朱翊鈞都沒有想著去做什麼,只是沉浸在俞大猷離開的悲痛裡面。
與張居正的死不同,那個時候,朱翊鈞知道張居正命不久矣,或者不一定什麼時候,但是朱翊鈞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俞大猷的死太突然了,突然的讓朱翊鈞措手不及。
「皇爺,這是內閣送來的治喪摺子!」張鯨把一份奏摺遞給朱翊鈞,恭敬的說道。
說是治喪摺子,實際上就是俞大猷的身後事,包括對他的封賞以及諡號。
打開摺子,朱翊鈞發現這上面給出的諡號是武惠。在大明的武將之中,諡號是按照這樣的排序的,排在第一的是寧,然後依次毅、敏、惠、襄、順、肅、靖。
這裡面給俞大猷諡號惠,算是一個中等的評價。
朱翊鈞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將奏摺拿了過來,提起筆在上面將惠字給劃了下去,直接在後面寫上了一個毅。朱翊鈞給俞大猷的諡號是武毅,他覺得俞大猷當得起這個稱呼。
之所以沒用武寧,是因為寧字太高了,要知道大明開國到現在,諡號寧的武將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山靖王徐達。雖然朱翊鈞很看重俞大猷,可是給他上徐達的諡號,實在是太重了。
至於通諡,那就更不適合俞大猷了,諡號武毅,這已經是對他最高的評價了。
看了一眼後面的賞賜,朱翊鈞沒覺得有什麼,但是後面的追封就讓朱翊鈞不滿意了。在一次提起筆,朱翊鈞在俞大猷的追封上寫了三個字:鎮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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