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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日蕭詵醒來時, 腦子迷糊地覺得馮蓁還挺美的, 但不見不念的,也就淡了,何況他的皇妃早就指定了,他與馮蓁肯定是有緣無分,明知無用的事兒, 也就不會繼續往裡面深陷了。燃武閣 m.ranwuge.com
湯山苑的大門今年總算是朝皇子開了。城陽長公主雖然明知還是繼續退隱得好,但總是會耐不住寂寞的。而且,二月里馮蓁就該及笄了,親事也得張羅上了。
以前城陽長公主並不怎麼擔心馮蓁的親事,有她在, 馮蓁還不是想嫁誰嫁誰啊?然而現在, 她卻感覺馮蓁給她出了個難題。而馮蓁的親事也一直沒議,儘管馮華多次寫信來詢問,長公主都只道不急。
其實哪有不急的,城陽長公主身子這兩年越發不好,生怕沒給馮蓁定一門好親事就撒手人間,可有些事卻是急不得的, 馮蓁的夫婿並不好挑。
說起來馮華也有差不多兩年沒見過馮蓁了。湯山苑對外不開門, 連對她也一視同仁。因為長公主怕有些人找不到她, 就通過馮華的門路來求自己。她這樣做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馮華免受不相干的人的騷擾。
所以六皇子蕭詵想讓馮華幫他帶點兒東西給馮蓁也不能。
蕭謖和蕭詵給城陽長公主問過安之後,後者便忍不住道:「姑祖母,怎的不見么么啊?」
「那丫頭喜歡往山上跑, 今兒又上山去了。」長公主道。
「這不久前才下了雪,她不怕滑麼?摔著了可怎麼辦?」蕭詵皺起眉頭關切地道。
「她熟門熟路的,這山路也走了不下百次了,不會有事兒的,再說還有侍衛跟著,能出什麼事兒?」長公主道。
「那這下雪天也不該讓她出門呀。」蕭詵道。
城陽長公主沒想到蕭詵倒先訓起自己來了,只覺得好笑,「么么喜歡山上的那股泉,隔幾日就要親自去取了水回來泡茶。」
「就為了一點兒茶?」蕭詵撇撇嘴,表示很不能理解。
問過馮蓁的事兒後,似乎就沒了話題。蕭詵耐著性子在長公主跟前又坐了會兒,實在耐不住了,想下山卻又捨不得。他在眾皇子裡真算得上重情之人了,且看三皇子蕭論,也是被馮蓁所救,卻就沒有蕭詵這麼上趕著。
眼瞧著天上又陰雲密布,當是要下一場大雪,城陽長公主便開口留了蕭謖和蕭詵用飯,按照以往的經驗,她開口留飯,兩人都是要拒絕的,誰耐煩陪她一個老太婆吃飯啊,但今日卻是奇怪,蕭謖和蕭詵都沒反對,甚至連故作的謙讓都沒有,一口就應下了。
用過午飯,天上果然開始飄起雪花。一邊泡湯一邊賞雪,自然是人生難得的賞心樂事,蕭謖和蕭詵誰也沒提走的事兒。翁媼便叫人下去準備著這兩位殿下留宿的事兒了。
只是一直到晚飯,也不見馮蓁出現。
蕭謖皺了皺眉道:「姑祖母,蓁女君現在還沒回來麼?」
「回來了,一到家就窩在屋子裡搗鼓她那些香膏,她弄那些東西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的,從小就愛臭美。」長公主道。
「連晚飯也不用麼?」蕭詵插話道。
「她自個兒在屋子裡用。」長公主道。
蕭詵聽了,失望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蕭謖倒是無所謂,馮蓁的年紀也不小了,自然多了許多避忌,尤其是蕭詵已經定親了,自己的親事恐怕最遲年中也要定下,所以馮蓁避不見面才是正理。
城陽長公主問道:「五哥兒,你的親事還沒定下來麼?皇上這是想給你挑個什麼樣兒的啊?」
說起蕭謖的親事,蕭詵也來了興趣。畢竟蕭謖著實不小了,兩年前就該指婚的,到現在居然也沒動靜兒。
「父皇這兩年龍體欠佳,也沒什麼精神理我的事兒。」蕭謖道。
城陽長公主但笑不語,知道蕭謖這是託詞。不過蕭謖的親事的確讓元豐帝不好辦,剋死了兩個未婚妻,這次指婚真得挑個命硬一點兒的,否則……
不過蕭謖說元豐帝龍體欠佳也是事實,從秦水行宮回來後,元豐帝就大病了一場,四十幾歲便已經半頭的白髮了,如今也不愛理事,三天兩頭不上朝已經成了常態。
如此蕭謖等幾個皇子也已經分別理事,各有千秋,至於誰才是元豐帝心裡的繼位人選,始終是雲山霧罩。
用過飯,消了食,就該又是泡溫泉助睡眠的時候了,蕭謖和蕭詵一後一前地在園子裡走著,欲繞過園裡的池子往客捨去。
園中隔著兩、三丈的路就掛有燈籠,不過那火光在細細的雪粒中,顯得搖曳欲滅,整個湯山苑都掩藏在了昏晦里。
寒風凌冽。
蕭詵見前方小徑上,隱隱約約過來一行人,透過松柏的縫隙,能看到裙擺搖曳,不由心裡一動,止步不前。
當先一人,身姿高挑窈窕,腰如弱柳,也不見她走路與她人有何不同,但卻身姿裊娜如山頂的那朵雲,既妖妍又舒展寫意,她緩緩走來,裙擺不是紋絲不動的淑女之姿,卻如天海間跳動的那一線浪花,輕靈遙遠。
只是一個剪影,便叫人生出了無限的渴望,卻又隱隱約約地害怕見到其人。怕她的容色、談吐配不上這飄渺撩人的身姿,突增惋惜。
可蕭詵阻止不了那麗人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繞過青黑的柏樹,走到了燈籠之下。
那晦暗不明的燈籠忽地為之一亮,好似猛地爆出了燈花,只為將眼前人、心上人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謂美人,自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飄舞在空中的雪花,圍繞著她,似乎也羞澀了起來,害怕靠近她半分,就會被襯托得黯然無光,所以繞著她圍成了一個蛋殼似的光圈,心甘情願地做她的陪襯。
光圈之外整個天空之下都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好似唯有她才是這無邊宇宙的中心,是盤古開天闢地之前的混沌里,唯一的那一抹光。
她之外,光,寂滅了,音,也寂靜了。
她身上穿的是寸錦寸金的燈錦做的裙子。光暈流轉中,腳邊一圈重瓣牡丹撲簌簌地緩緩綻放,盤旋而上,是第二圈綻放的牡丹。
那綻放的牡丹像一座燈山般盤旋而上地次第開放,在黑暗裡一朵一朵點亮,將人的視線一點一點引到了她的顎下。
可視線卻再不敢往上,近鄉情怯,生怕那張臉,壓不住這一山的花王。
然當你小心翼翼地偷偷睜開一絲眼縫,好奇地想看看她的容顏時,那漫山遍野的牡丹瞬間便沒入了黑暗裡,慚愧地合攏了綻放的花瓣,羞於與她爭輝。
這樣的燈錦,織女得耗時五年方能成一匹,尋常人壓不住它的麗色,反而成了衣冠奪人,唯有她,便是這樣的寸金之寸錦,也無可襯托她的顏色。
天下的光仿佛都被她的容顏所奪取,爭先恐後地湧入了她的眼裡。
一眼萬年,理當如是。
「么么。」蕭詵輕不可聞地喚了一聲,他認得那雙眼睛。
馮蓁看見蕭詵,唇角便緩緩翹了起來。
那一笑,仿佛讓湯山苑所有的燈籠瞬間便都亮了起來,她的腳步在昏晦的雪夜裡,點亮了一條燈河,指引著她走向所有看她的人的心上。
「六殿下。」馮蓁朝蕭詵走了過去,她知道蕭詵和蕭謖來了湯山苑,也聽從了長公主的意思沒有出去見他們,不過肥羊非要自己撞上門,她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待走近了,馮蓁才留意到樹叢後陰影里的蕭謖。這一看,卻讓馮蓁吃驚不小。
蕭謖的身上再沒有白息溢出,仔細看才能分辨出那幾乎凝成了透明實體的龍形,但也只是隱隱約約,看不真切。這讓馮蓁恨不能馬上握住他的手,看看還有沒有羊毛能薅。
馮蓁幾乎是瞪視著此時的蕭謖,這人還真是個葛朗台,一點兒龍息都不肯外溢了。
「五殿下。」馮蓁又朝蕭謖施了一禮。
宜人等侍女也跟著行了禮,然後便在背後低聲提醒馮蓁道:「女君,再不走,長公主該歇下了。」
馮蓁只好歉意地朝蕭謖和蕭詵道:「我該去伺候外大母入寢了,兩位殿下好夢。」說罷便飄然而去,仙氣瀰漫間,仿佛連她的腳下都有雲彩拖著,讓她的步履不涉絲毫凡塵。
蕭詵轉過身,一直望著馮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遊廊盡頭,這才回過頭。約莫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蕭詵沒話找話說地朝蕭謖道:「五哥,真沒想到,么么長大了竟然跟變了個人似的。」
說到這兒,蕭詵卻又自己打自己嘴巴道:「也不是變了個人,臉依稀也能辨認,只是想不到會這樣。」不過是瘦了一些,高了一些,五官長開了一些,竟然就美到了令天地為之失色的地步。
「都說女大十八變,還真是有理,是吧,五哥?」蕭詵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蕭謖卻是半個字沒回。
到了客舍,兩人要分開進屋時,蕭詵卻又道:「五哥,你就好了,乃是么么的救命恩人。」而且還沒被指婚。蕭詵說這句話時的酸意,真是比酸杏還要酸。
只是這救命恩人卻又從何說起?
那次地龍翻身,明明是馮蓁救了蕭謖,然則她的秘密卻不能被人知曉,她和蕭謖兩人是心知肚明,卻沒有人肯點出這一重來。
等他們遇到了前來尋人的侍衛,馮蓁在旁邊沒說話,卻聽得蕭謖「顛倒黑白」,他一躍而成了馮蓁的救命恩人。馮蓁也沒反駁,還樂得叫人如此想。反正究竟是誰救誰,他倆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
本來麼,馮蓁一個小小女郎,在地龍翻身里居然救了蕭謖一個大男人,任誰都會覺得可疑。一可疑,就難免尋根究底。而反過來,蕭謖救了落船的馮蓁,卻是很正常的事兒。
這會兒蕭詵突然提起此事,自然是想起「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典故了。所以說話才酸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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