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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是慘痛的。
但溫素山需要傾訴,那些醜陋的慘痛的過往壓在心底,很重很重,就快連前世今生的想法都無法壓得住了。
「與戰家退親當晚,我自盡了。」她聲音輕柔得像夏日的微風,「我從懂事開始就知道以後要嫁給阿戰,所以我對未來人生所有憧憬里,都會有他的身影,我不能接受忽然換了人,毅然自盡抗議。」
"但我不是真的想死。"她看著錦書,慘慘地笑了起來,「我以為家人寵我愛我,見我鬧自盡一定會改變主意。」
錦書點點頭,「我大概能明白。」
「我的自盡沒有換來他們的心疼,反而讓他們憤怒,他們罵我不要臉,不知羞恥,未出閣的女子為一個男人尋死覓活的,他們絕口不提那個男人是我的未婚夫,他們為我定親的時候沒問過我,退親也沒有問過我,只有冷冰冰的一句這麼做全是為我好。」
「他們把我關起來,我只能侍女從明月和藍兒嘴裡得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被逐出雲清湖,被打斷了腿,我很著急,但是我出不去,我讓藍兒去替我看一眼,結果藍兒剛到戰家就被抓了回來,打了三十大板,當晚就咽氣了,可憐的藍兒,她八歲就來到我身邊,就這麼沒了。」
錦書能想像得到她當時的傷心憤怒,青梅竹馬退親,一同長大的侍女被打死,這哪裡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能承受得起的?
「我抱著藍兒的屍體哭了一個晚上,母親來罵我不懂事,說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在鬧小女兒脾氣。」
錦書抬頭,「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當時溫家出了什麼事?」
溫素山回想了一下,道:「我只記得大概是經祖父手覆核的一個案子,案子是在吉州審理的,兇手殺了幾個人,吉州官府審理之後,移送到刑部,刑部審過判了死刑,但死刑經過大理寺覆核之後,以證據不足為由發回了刑部再由刑部退回吉州,結果受害者家屬鬧事,說要上京告御狀。」
案子發生在吉州?梁周天就是吉州的生意人。
「受害者家屬最後有沒有上京告御狀?」
溫素山搖頭,「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我嫁給梁周天之後,有一次他吃醉酒打我的時候,說幫了溫家這麼大的忙,殊不知確實惹了一個麻煩,如今整個吉州官衙的人都針對他,他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梁周天的生意做得很大?」
「世代經商,我嫁過去的時候生意確實是做得大,在吉州算是首富,頗有人脈,但是後來漸漸就不行了,他生意不好,便拿我來出氣,說我這個官家小姐沒幫上忙,只給他添亂,不止他,連公婆和大伯小叔小姑他們也都埋怨我。」
錦書問道:「你就沒了解過是為了什麼緣故嗎?」
溫素山苦笑,「怎麼了解?我一開口他們就是打,就是罵,我給家裡人送了很多很多信,但全部都沒有回音,這麼多年也沒有人來看望過我。」
錦書當時聽星芒說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就算梁周天娶她的時候,是滿懷期待能得到溫家的幫忙,最後得不到幫忙即便生氣,也不可能持續虐待她這麼多年。
這裡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這個原因導致他被吉州官府針對,也是他持續不間斷虐打溫素山的原因。
溫大人把自己的嫡孫女嫁給一個生意人,而且是偷摸出門,沒辦婚事,這或許存在利益交換。
溫家肯定也給梁周天一定的承諾,否則他最後不會這麼憤怒。
當然梁周天是人渣無疑了,再大的怒氣,都不可能沖一個弱女子撒,而且她已經是過門成為了他的妻子。
溫素山繼續說下去,「退親沒多久,祖父便說為我找了一門親事,他當時親自來與我說,他說戰無情闖下了大禍,或會家破人亡,我乖乖嫁過去,他會幫戰家度過難關,我若不嫁,他將袖手旁觀。」
錦書說:「為救戰家,你同意了!」
溫素山苦笑搖頭,「沒那麼偉大,我心裡很清楚祖父不會救戰家,他如果想救戰家就不會為我退親,他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戰家,怎可能會施以援手?」
「那你……」
溫素山說:「戰家出事,如大山傾倒,人人都來踐踏一腳,我願意聽從祖父的話,是希望那踐踏戰家的人群里,不要再有溫家的腳,這是我對祖父的唯一懇求。」
她看著錦書,眸子裡充滿了哀求,「回頭在戰哥面前提起我的往事,也請不要提及這些,更不要猜度說我是因為他才嫁的,就說我是因為祖父的命令,不得不嫁,事實上,我確實也沒有辦法反抗,從來兒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我只有聽從的份。」
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淚意,事實上這些都是她後來才想通的,那個時候十來歲的她是真信了祖父的話,以為只要乖乖聽了祖父的話,祖父就會對戰家施以援手。
錦書說:「但你確實有為他著想了。」
「不重要,不重要。」溫素山連連搖頭,眸子悲苦,「他若來見了我這樣,又覺得我是為了他,以他的性格即便對我忘情絕愛,也一定會出於愧疚而背負我餘下的日子,沒必要這樣的,我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別再連累他。」
她雙手撫在臉上,沒有摸到一寸光滑的肌膚,世間再無人比她更醜陋,眸光移到雙腳,從腳腕往下,都是空的醜陋的。
她喃喃地道:「不該叫他來見我,就讓他以為我很好,我過得很好,不見了,不見了。」
她聽王妃問想不想見戰哥的時候,她想見,很想見一面。
那是脫口而出的回答,是心裡最真的回答,但同時也是欠缺考慮的回答。
如今把往事盤了一圈,卻發現相見不如不見了,何必呢?何必再害他不得安寧?
錦書說:「或許見一面也好,他大概心裡一直有個結打不開,否則為何一直沒有成親……我也是猜測,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他也不願意和別人說的。」
錦書看她沉默著,只得道:「你做主,你說不見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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