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時 第二十七章

    然而葉維臻不知道的是，這一夜對姜鈺來說卻是極其煎熬的一夜。她睜著眼一直盯著屋頂發呆，幾乎不敢合眼，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小姨和已故的父母，還能想起曾經經歷過的那場噩夢，於是就怎麼都睡不著了。

    客廳里聞定山和聞清一直在爭吵，父女倆之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戰爭。聞清本就是個火爆性子，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這一刻終於發作了。

    聞定山開始還在忍讓，後來脾氣也上來了，父女倆吵得不可開交。

    聽著那一聲比一聲尖銳的吵嚷聲，姜鈺躺了會兒還是開門走了出去。

    「小姨才剛走，你們一定要這樣嗎？」她站在房間門口，平靜地看著那兩人。

    聞清緊緊咬住唇，沉默幾秒，側過身努力平復著呼吸。

    而聞定山的臉上卻余怒未消，他下午匆匆趕回來，回家之後聞清便關著門死活不讓他見喬夢婕一面，這會兒父女倆又言辭激烈不留情面的大吵一架，顯然心情好不到哪裡去。

    他陡然看到姜鈺，眼神越來越冷，忽然指著她破口罵道：「你怎麼還有臉說這些？如果不是你，我和她不會走到這一步！」

    姜鈺怔了怔，急忙伸手扶住旁邊的門框，聞定山的這句指責猶如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幾乎下意識地出聲反駁，「不、不是我！」

    聞定山眼圈發紅地一步衝過去，抬手便給了她一耳光，那一下他是卯足了勁的，姜鈺險些被他打得摔倒在地。

    這一記耳光讓屋子裡所有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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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冷靜下來的聞清立時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聞定山，「你瘋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胡說？」聞定山咬牙看著姜鈺，那眼神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一般鋒利逼人，「我們一家原本好好的，就是你個掃把星來了之後才出了這麼多事。小喬要不是因為你，會和我出現這麼多問題？要不是我和她之間有了嫌隙，我也不會——」

    他說到這猛然停住，眼底滿是痛苦，垂在身側的拳頭也握得死緊。但他盯著姜鈺的眼神卻越發冰冷，「她得了這樣的病，全是你害的，你剋死了父母，現在又剋死了她！你真是個掃把星！」

    姜鈺張著嘴，很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感覺有鹹濕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下來，一路流進了喉嚨里。明知道不該去聽更不該輕信，可是那些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啊，這樣的指責對她而言簡直比殺了她還令她難受。

    聞清紅著眼一把拽住聞定山的胳膊，大聲吼道：「明明是你自己做錯了！你以為這樣把錯推給她就完了？」

    聞定山僵著臉，最後慢慢撐著膝蓋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很多事情走錯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他心底當然知道錯的全是自己，從第一次禁受不住誘-惑背叛這段婚姻開始，小喬就給他判了死刑。他以為自己不會後悔，一輩子都不會，可知道那個和自己執手大半生的人忽然不在了，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的那一刻，他的心卻遠比想像中要疼痛一百倍。

    如果不找個人讓他恨著怨著，他哪還有臉再面對小喬呢……

    聞清抬手揩了下眼角，走過去輕輕拉著姜鈺的手，「別理這個瘋子，進屋休息。」

    她顯然也已經精疲力盡，實在無心再安慰姜鈺，打開臥室門就把人推了進去。

    屋子裡漆黑一片，方才姜鈺沒有開燈，這會兒忽然就像是被黑暗給吞噬了。

    她呆立了好一會兒，耳邊仍是嗡嗡地響個不停，有那麼幾秒她甚至恍惚到不知身處何處。

    姜鈺摸著牆角慢慢坐了下去，呆呆地看著周遭的一切，明明什麼也看不清楚，可還是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

    這樣的夜晚，還真是像極了父母離開她的那段日子，黑暗、孤單，那時候她也像眼下這般悲傷絕望過，難受到再也不想理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可那時候還有個人願意一直和她說話，不斷地，從未放棄地陪著她……

    姜鈺在床上摸到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出了葉維臻的手機號，這個時候她也只有葉維臻了。

    可就在要撥通的那一刻，姜鈺的手指又慢慢停了下來，最後選擇掛斷。

    他說過他工作忙，她真的不該打攪他……可是工作再忙，連回她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葉維臻是不想接她的電話，這一點姜鈺還是感覺到了。

    一個人若是有心不想接電話，打一百個都白搭。

    姜鈺用雙臂抱住自己，只能自己給自己一些溫暖，她迷迷糊糊地想，原來不管怎麼樣，到頭來還是只剩她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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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沒有了期待，一切也就會變得沒那麼難以承受。第二天姜鈺一整天都在陪聞清忙喬夢婕的身後事，聯繫殯儀館，給喬夢婕換衣服，最後送她入殮。

    做這些事的時候，姜鈺什麼都沒想，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想其他，她甚至沒有看過一眼包里的手機。

    聞定山倒是也一直都在，他見了姜鈺沒昨天那麼激動了，可是彼此都沒什麼交流，從頭到尾也沒有想為昨天的事情道歉。

    姜鈺也離他離得遠遠的。

    等這一切都忙完，已經到了黃昏。姜鈺這會兒才終於見到風塵僕僕的葉維臻。

    葉維臻是在下飛機時接到奶奶電話的，這才知道喬夢婕出事的消息。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些慌了，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揪心的滋味。他打了車一路緊趕慢趕，腦子裡不斷回憶起喬夢婕曾經交代過的事情——她說如果她不在了，一定要陪著姜鈺。

    可該死地，他非但沒陪著姜鈺，還故意沒接她的電話。葉維臻越想越懊惱，那一刻恨不能馬上飛到她面前。

    可此時此刻真的看到她，他忽然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姜鈺穿著一身黑色走在最後面，聞清和聞定山都離她有幾步遠，她一個人那麼孤零零地走著，路過他身邊時好像都沒看到她。

    葉維臻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嘴唇動了好幾次，半天才說：「我回來晚了。」

    姜鈺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她點了點頭，還是和以往每次那樣看似懂事地問：「忙完了？」

    「嗯。」

    「那回家吧。」姜鈺復又低下了頭。

    葉維臻蹙眉看了她很久，他總覺得姜鈺有點不太一樣了……但他哪怕有一肚子話想對她說，這會兒顯然也不是時候，於是摟緊她肩膀低低地說：「好，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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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回家之後姜鈺就又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葉維臻幾次想找機會和她說話，姜鈺都好像心不在焉的。他做了飯給姜鈺送進去，拉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你老不吃東西，身體會受不了的。」

    姜鈺搖了搖頭，「現在沒胃口，我待會再吃。」

    葉維臻看著她的側臉，遲疑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姜鈺轉過頭看他。

    葉維臻這時候才發現姜鈺好像瘦了，可他們明明才四天沒見面，對啊，才四天，連他自己都覺得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他握住她的雙手，傾過身子離她更近了些，盯著她的眼睛說：「對不起，我昨天……太忙了，沒及時接你的電話。如果我知道是這樣，我一定會陪著你。」

    姜鈺只是一直看著他，葉維臻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他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懂要怎麼安慰人，這時候只能笨拙地說：「真的，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後悔。」

    「我相信你。」姜鈺說完停頓了下，然後道，「我沒有生氣，只是、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可以嗎？」

    葉維臻看著她小心翼翼詢問的樣子，心裡忽然有些憋悶，原本以為自己能給她安慰的，可似乎……她一點也不需要他？

    他忍了幾次才沒說出什麼衝動的話，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你有事叫我。」

    他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眼姜鈺，姜鈺似乎還是和他離開前一樣排斥抗拒他，面對這樣的姜鈺他有些束手無策。他忍不住想，姜鈺對這段婚姻到底有沒有多餘的情感在裡面？真的只是想找那個「救命恩人」而已？

    姜鈺看著書房門被合上，這才拿了手機準備給韓江打個電話，眼下這樣的狀態她恐怕又要延期交稿了。可電話還沒撥出去，手機上方忽然有信息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