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整個九州都已落在島津氏的手中,所以在走出九州島之前,雙諧是不用太擔心遇到什麼兩軍交戰的狀況的。
這一路上,兩人在一身平民裝扮(烏帽遮發、簡袖布衣、脛巾草鞋)的掩護下,也算是走得比較安穩。
但待兩人過了福岡,搭船去往下關時,那氣氛可就不對了因為從這裡開始,便是毛利氏的地盤。
此處再提一句,在這個平行宇宙中,許多大家耳熟能詳、或略有耳聞的日本戰國人物,以及一些標誌性的事件,其生卒年和發生時間點都有所變化,故而後文書中你們很可能會看到許多本不應該出現在同一個時代的日本戰國人物或事件。
且說這毛利氏,他們此時的家主乃是有著「西國第一智將」之稱,被後世視為「戰國謀神」的毛利元就。
嚴島之戰後,毛利元就吞下了本州島最西部原本屬於陶氏的所有地盤,隨後便回頭向東,開始跟尼子晴久對線;在這「元和二年」,毛利軍和尼子軍正打得不可開交。
元就目前最不想看到的情況就是:在他跟尼子晴久分出勝負之前,島津氏這邊趁機在背後捅他一刀(在我們所知的歷史中,毛利和尼子打仗的時候九州島至少還有四五股勢力存在,而不是島津一家獨大)。
而島津這邊的想法也是昭然若揭的,獨霸九州的他們背靠大海,幾乎沒有後顧之憂,阻擋他們向本州島擴張的唯一障礙就是毛利,如果毛利元就真把尼子氏的地盤也吞併了,對他們來說肯定不是好事。
因此,趁著毛利和尼子交戰正酣,從背後捅上一刀,幾乎是島津氏接下來必走的一步棋,唯一的問題就是什麼時候出手。
在這樣一種氣氛下,「兩國」之間平民的往來,肯定也會受到很大影響。
這不,孫黃二人和一眾搭船的旅人剛踏上下關的土地,就遇上了一群毛利軍的足輕前來「例行檢查」。
這批足輕呢,雖然也算正規軍,但基本就是地方上的下級武士所組成雜魚集團,那年頭的日本有很多收入微薄的地侍與平民階級之間的界限非常模湖,他們戰時為兵、閒時務農,訓練不佳、裝備低劣其中有些品行惡劣的,便會趁著戰亂做一些給自己牟利的勾當。
就拿眼前這幾十個足輕來說,因為上頭對近九州一帶的地區發布了嚴查奸細、戒備島津軍動向的命令,這群人就以此為藉口,在當地的小港對往來的平民進行所謂的「例行檢查」,並在過程中撈取好處。
不想被他們整的人那就主動交上一些好處費,有錢交錢、沒錢交物;若你頭鐵,一點兒好處都不給,他們輕則砸了行李和貨物、或抽你一頓,重則說你不配合檢查,扣個奸細的帽子,說宰就宰。
且他們根本也不怕擔什麼責任
都知道江戶時代的武士在街上無理由斬殺平民時好歹會找個「試刀」的藉口,而在這戰國時代,殺人連藉口都不需要。
連年戰爭帶來的貧窮、饑荒,以及隨之催生的各種強盜行為,讓人命變成了這個時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島津氏因為偏居一隅,三面環海,再加上有對外貿易的港口,所以他們的地盤上才有著相對穩定的經濟和治安,可一旦踏上本州島,便完全是另一種畫風了。
「喂,你們倆,是做什麼的?要到哪兒去啊?」終於,一名足輕來到了孫黃二人的面前。
卻說此時的孫亦諧和黃東來,他倆雖是一身平民裝扮,但整體還算乾淨體面,並沒有給人一種很窮苦的感覺;兩人帶的行李不多,不像是行腳商,腰上沒有配武士刀,說明他們也不是武士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倆的神態和周圍那些唯唯諾諾的平民明顯不同;二人不但臉上絲毫沒有畏怯之色,站那兒時腰杆兒還挺得筆直,這就讓人不由得懷疑他倆的身份不一般,所以那名詢問他們的足輕態度也是比較客氣。
「我倆都是鐵匠,去京都投奔親戚的。」孫亦諧很快就用他那關西方言做了回答。
這套說辭,顯然是雙諧事先商量好了的。
首先,鐵匠這個職業呢,屬於很難當場驗證的類型,你要是冒充旅行藝人啥的,人家可能會讓你現場表演一段兒,鐵匠總不能讓你現場打個鐵吧。
其次,這個職業能很好地解釋兩人手掌上因長期使用兵器而留下的繭子,以及他們相對一般人來說更加健碩的體魄。
其三,黃東來那把「村好劍」還藏在行李里呢,萬一被人發現了這麼一把大朙才有的武器,要解釋起來可麻煩,但如果他們的身份是鐵匠,持有這種「進口兵器」的事兒不但解釋得過去,甚至還能反過來左證他們的身份。
「鐵匠?」那足輕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在做著什麼思考。
「是是,我倆都是本分的良民,還請您多關照了。」這時,黃東來也適時開口,並毫不避諱地遞上了一貫大朙的銅錢。
有人可能要問了,雙諧怎麼到了日本還用大朙的錢啊?
害,即便在咱們這個宇宙的歷史中,明朝鑄造的錢幣在日本戰國時代也是硬通貨,畢竟後者在連年戰亂之中是不可能有特別穩定的貨幣系統的。
「嗯?」那足輕接過錢時,一看那數量還有樣式,馬上兩眼放光。
下一秒,他就趕緊把錢往自己懷裡一揣,同時左顧右盼一番,隨後便道:「哦原來如此,那你們走吧。」
他這效率也是夠高的,收足了錢就演都不演了,什麼搜身查行李一樣兒都不需要,直接就放行。
孫黃見狀,也只是對視一眼,聳了聳肩,走唄。
本來他們走便走了,不料,剛行出十幾米外,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隨即就是一陣鼓譟。
原來,在雙諧過關的同時,另一邊,有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在接受檢查時,因那妻子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使得檢查的幾名足輕起了歹意,於是那幾個兵痞二話不說就圍攏上前,其中一人扛起那女人就轉身往附近的一間茅草屋走去。
女人被抓,驚叫出聲,但其掙扎反抗並沒有太多作用,她的丈夫和孩子在短暫的驚愕後,便上前理論:「士兵大爺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抓走我的妻」
結果丈夫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另外一名足輕一腳踹在腹部,跪倒在地。
「我們現在懷疑她是奸細,要仔細調查她一下,不想被當成同黨就閉嘴!」從回應的速度來看,這套話術顯然不是對方第一次說了。
「爸爸媽媽」兩人那不到十歲的孩子在這驚變之下已經泣不成聲,跪在父親身邊哭喊著。
周圍的人群中,儘管也有人露出憤怒的神色,但更多只是一臉悲傷或冷漠地低著頭,沒有人敢出聲,更沒人敢站出來。
轉眼,女人就被幾個足輕拖進了距離這港岸不到二十米的一個茅草屋裡,進屋後,扛著她的那個足輕就將她往地上重重一扔,然後二話沒說就朝她肋部踢了一腳。
「賤人!抓得本大爺痛死了。」他說著,還用手摸了摸自己背上剛剛被女人抓傷的幾個小傷口。
「看來你很有勁兒啊,那就陪我們好好玩玩兒吧。」旁邊的另一個足輕笑著言道。
同一時刻,屋外。
「這尼瑪」黃東來已停下腳步,輕聲對孫哥言道,「看來咱這是想低調行事都不行了啊。」
他這言下之意也很明確,這閒事,他們得管。
「不說了,我去救那個女的,屋外這些你來對付。」孫亦諧則是接道,「哦對了,別忘了把剛才的錢拿回來。」
「哈?」黃東來一尋思,那屋裡現在也就四五個人,外面三十幾個,當時就繃不住了,「孫哥,你那三叉戟大開大合的,更適合在屋外作戰吧?」
「不是,我為什麼一定要用三叉戟?我的手段多了去了,對付這幫雜魚是不是?」孫亦諧眼神閃爍道。
就在他倆嚼磨這幾句的功夫,突然!
「且慢!且慢!且慢!」高處忽又響起三聲疾喝。
喝聲乍起,在場眾人紛紛聞聲望去,便見得,在與這港岸相鄰的一個七八米高的陡坡之上,出現了一名身形矯健的青年男子。
此人頭扎沖天大髻,身著袈裟甲胃,腳踏烏甲長靴,手上還抄著一桿朱紅直槍。
「爾等惡徒,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暴行,吾慶次郎可不能裝作沒看見啊!」自稱慶次郎的古怪男子大聲說完這句,便一縱而起,躍下陡坡,緊跟著就朝著那幫足輕沖了過去。
不到五秒,他就接近了其中幾人,後者也沒說的,嘴裡一邊喊著雜魚的標準台詞:「哪裡來的傢伙,找死嗎混蛋!」一邊就對慶次郎展開了圍攻。
此地這些兵痞足輕和那些在東邊主要戰場上作戰的正規軍主力自然是有區別的,像長槍、火繩槍和弓箭這類戰場上常見的武器,他們基本都沒有他們拿的,大多是長棍和鋤鐮,只有少數足輕擁有品質較差的武士刀。
拿這些武器欺負一下平民沒問題,但要對付慶次郎這樣的人物可就夠嗆了。
但見那慶次郎,兩腳一開,雙臂一展,側身將朱槍舉過頭頂,瞬時就擺出了一個大開大合的架勢。
看似他是孤身一人被五六人圍在中間,但實是這五六人陷於了他一人的槍陣之中。
一息過後,隨著其中一名足輕雜魚大吼一聲,舉刀上前,慶次郎登時將左手一松,右手發力,讓其手中朱槍像被鬆開的弓弦一般彈甩而出。
槍鋒起舞,血光緊隨。
這一桿顏色鮮紅的朱槍,在慶次郎手中如靈蛇出洞,似蛟龍戲水,隨著其腳步變化,手腕反覆,舉重若輕之間,那槍尖便已收割盡了四周那幾名雜兵的性命。
見得此景,剩下的足輕們馬上全都涌了過來,欲協力將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刺兒頭砍死。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會奇怪了,一般來說,電影裡的這種「俠客」角色只要一出來,輕鬆干翻五六個雜魚反派之後,剩下的反派應該都會嚇得驚慌失措、作鳥獸散才對啊?
那我得說,電影裡的雜魚還一個一個很有秩序地上去送死,前面的人沒死之前,其他人全體待在後面左右橫跳當背景板呢。
眼下這幫足輕雖損失了五六人,但還有二十幾人,要跑也不是現在。
且說後續圍上來的足輕們,他們無疑都看出了慶次郎的厲害,所以都沒有冒進,只是圍而不攻,消耗著慶次郎的精力。
而當慶次郎稍有鬆懈之時,便有人從其背後的視線盲區里朝他的雙腿甩出那種由兩塊石頭和一根繩索做成的飛索。
只是一次兩次,慶次郎還可以在飛索襲來前跳開或者用槍將其打飛,但對方可是二十幾個人,身上有飛索的人數也不少,十來次之後,慶次郎的雙腿終究還是被纏上了。
儘管他盡力讓雙腿分開,沒有被纏得完全動不了,但行動還是受到了很大限制,這時,那幫足輕中手持長棍的那些便紛紛打了上來。
他們或戳或掃,保持距離,一點一點損傷和消耗著慶次郎
而慶次郎的神情也逐漸緊張起來,看來這急轉直下的情勢並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也正是在這時,一個沒脖子的男人,進入了這場殺陣。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得「噗噗噗噗」一陣連響,圍攻慶次郎的二十幾名足輕瞬間就倒了四個。
每一個都是被不知哪裡飛來的石頭砸中頭部,一擊必殺。
對黃東來來說,用暗器功夫對付這些東瀛雜兵,簡直就是降維打擊,這幫人別說格擋閃避了,連反應都沒有。
「是他!是那邊那個人扔的石頭!」終於,在倒了七八人之後,總算有個眼尖的足輕發現了暗器是黃東來扔過來的。
慶次郎倒是比這些雜兵更早注意到了這點,但因為怕暴露黃東來的位置,所以他剛才沒有率先搭話。
此刻見黃哥已經被發現了,慶次郎才沖他喊道:「那邊的朋友,多謝相助!在下學藝不精,勞您出手,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我本來也想要出手的。」黃東來反正也覺得很輕鬆,無所謂跟對方客氣兩句。
話分兩頭。
且說數分鐘前,茅草屋中
早在外邊的慶次郎高調登場、和那五六名足輕展開打鬥之時,與黃東來分頭行事的孫亦諧就已來到了茅草屋這兒,一腳踹開了屋子的門。
孫哥剛要來個路見不平一聲吼,但映入眼帘的畫面卻讓他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此刻,距離那個女人被抓進來,還不到一分鐘。
但這屋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昏暗的茅草屋內,剛才和女人一同進來的五名足輕,皆已死去——由於他們的屍體已經四分五裂,孫亦諧觀察了足有二十幾秒,在找到了全部五個頭顱後,才確定了這點。
但是,整個屋裡,唯獨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蹤跡。
「什麼情況?難道她還會隱身?」孫亦諧很確定,這屋子除了一個根本不可能通過成年人的小窗外,就只有門這一個出口,而這個出口在他進來前並沒有人出來過,故才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一句。
沒想到,他話音未落,便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怪響,緊接著,一道人影像是掀開了一層帷幕般從陰影中現身,向他發起了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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