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這武昌城的錦衣衛衛所中,卻仍是燈火通明。
雖然「冉凌」這個臥底已然斃命,但後續的洗地工作還是很麻煩的,畢竟有好幾具屍體要處理,死去的那些錦衣衛們也都有家人要安撫。
莊百戶處理這些善後問題的瑣碎,此處便不表了,咱還是來說說那幾位少俠們
「爹,您怎麼會在這裡啊?」到屋中坐定後,雷不忌開口就問。
老雷聞言,微皺眉頭:「臭小子,爹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禮貌呢?」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瞥了瞥孫亦諧和黃東來,並沖兒子使了個眼色。
「啊?」雷不忌稍稍反應了一下,明白過來了,「哦!對對,差點兒忘了,爹,我來給您引見這兩位都是我大哥,這個是我孫哥孫亦諧,這個是我黃哥黃東來。」他微頓半秒,立刻轉身又對孫黃二人道,「二位哥哥,這位就是我爹。」
他這番介紹,還挺講規矩:在給長輩引見小輩的時候,是可以直接報出小輩的名字的,但在給小輩介紹長輩時,通常不能把長輩的名字直接念出來,因為兒子/徒弟當著自己父母/師父的面直呼他們的姓名是不禮貌的。
「小可黃東來,見過前輩。」
「在下孫亦諧,見過前輩。」
孫黃二人也懂規矩,這個時候也是該他們先打招呼。
雷不畏看了看他們,欣然點了點頭,抱拳拱手道:「嗯,好不必多禮。」
此處書中暗表,這老雷啊,其實在收到了兒子的那封信後,就立刻心急火燎地出山找兒子來了。
他確實是不能不著急啊,前文說過,雷不畏五十歲時才得了這麼個兒子,他老婆又難產死了,所以這雷不忌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老雷可真受不住。
況且,老雷很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格——涉世太淺、天真耿直。這樣的一個傻小子寄回來一封信,說自己認了兩個「俠肝義膽」的大哥,還說要跟著他們闖蕩江湖,那老雷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兒子被人騙了唄。
於是,收到信的當日,雷不畏就收拾好了行李,連夜便朝著洛陽的方向出發了。
他是邊趕路,邊打探消息,這一路上也是不斷有關於雙諧的一些逸聞軼事傳入他耳中不知不覺的,老雷對這兩個他一開始認定是「騙子」的小子漸漸改觀了,因為他聽下來,這兩位好像確實是沒幹什麼壞事。
又過了一段時間,通過那些逸聞傳出的地點,雷不畏也推測出了雷不忌應該是跟著雙諧正在往武昌的方向走,所以,他也就順勢拐道,朝著武昌來了。
巧是巧,今夜,他剛到。
要是他再晚來或早來個一天半天的,也許今兒這事兒還會有變數。
不過眼下,也算塵埃落定了吧。
「不錯,不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到這會兒,雷不畏還不忘誇獎孫黃二人一句,「這一路上,犬子有賴二位多照顧了。」
「哎~前輩哪裡的話,都是兄弟嘛。」孫亦諧笑著應道,「應該的,應該的呵呵。」
「說得沒~錯。」黃東來也道,「不忌跟我們親弟弟是一樣兒一樣兒的,沒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唉」雷不畏這時卻是嘆了口氣,「你們也不用跟我客氣,知子莫若父,我這個兒子啊從小就沒了娘,老夫我年紀也大了,能把他拉扯大已是不易,這些年,我就怕哪天我也撒手去了,留下他在世上被人欺負,所以便光顧著教他武功,卻是忘了讓他多學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若他說話做事有何不周之處,還望二位多擔待著。」
「爹,您說這些幹嘛呀?」雷不忌被他說得也怪不好意思的,不過他臉黑,看不出什麼。
「前輩,不忌還是很聰明的,這些日子已有很大長進了,我看您也不必太多慮了。」孫亦諧也是幫不忌圓全著說。
「是啊前輩,不忌秉性純良,是非分明,嫉惡如仇,在如今這世道,能教出這樣的兒子來,應當說難能可貴才是。」黃東來還適時地跟進了一段馬屁。
這話雷不畏可受用,就算知道是馬屁,聽著也舒坦。
「哈哈哈好,好,會說話。」雷不畏大笑道,「不忌一入江湖便能與你們這般的才俊多親近,老夫心中也是甚慰。」
他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實是在暗自慶幸著:還好這兩人沒有什麼歹心,要真有,我這兒子怕是早被他們嚼得骨頭都不剩了;我看他們年紀比起不忌也大不了許多,但言談舉止間的老練卻是比起老夫我也不遑多讓不忌能和他們成為朋友也好,總好過當他們的敵人。
「嘶——對了。」談笑間,雷不畏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卻是不知二位把此番事情解決之後,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
時值此刻,孫亦諧和黃東來跟錦衣衛的這次「合作」便算是告一段落了,之後他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而雷不忌呢,本來也只是跟著這兩位大哥在江湖上廝混、累積點經驗而已,同樣沒有什麼長遠的計劃。
因此,當雷不畏問到他們將來有何打算時,倒真有點問住他們了。
「這個嘛我們倒真還沒考慮過。」孫亦諧隨口回道。
「孫哥,我忽然想到,我好像得儘快回蜀地去了。」一息之後,還是黃東來想起個事兒,「之前那位渺音子前輩不是讓我冬至那天上蜀山找他們山門嘛,我尋思著現在重陽都過了,從武昌到四川也有點路程,還剩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我正好可以順路回一趟富順老家,跟家裡人打聲招呼,然後就繼續往西奔瓦屋山,去看看情況。」
「哦,這樣啊。」孫亦諧想了想,「那要不我也回杭州算了。」
「誒?你不跟我一起去嗎?」黃東來疑道。
「廢話,我去幹嘛?人家不是說了就你有修道的天賦嘛,那我跟你去了也沒用啊。」孫亦諧道,「你若拜師失敗,我倆就一起白跑一趟,你若拜師成功上了山,那我就說聲恭喜,然後再一個人回去?」
「嗯」黃東來念道,「好像也是哦哈哈。」他頓了頓,「那咱們兄弟,就在這武昌暫且別過了?」
「是啊。」孫亦諧道,「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見面要到猴年馬月了,唉」說到這兒,他也有幾分悵然,「主要是這年頭通訊太不發達了,不像」話到此處他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打住,差點就把「原來的世界」這幾個字給漏出來了。
黃東來也猜出了他要說什麼,順勢接過話頭道:「沒事,孫哥,我有空會給你寫信的,再說了沒準等我上山學成了法術,我能直接飛到你那兒去呢?」
「你做什麼夢呢?那位渺音子前輩號稱快兩百歲了都在乘船呢,你『二十歲』不到就想飛啊?等你練成飛我怕是已經變成灰裝在盒兒里了。」孫亦諧吐槽道。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雷不畏愣是沒聽懂,因為他們一行人在「蘭若寺」的那段經歷並沒有在外面流傳。
這時,雷不忌又看向了孫黃二人,開口問道:「二位哥哥,那我呢?」
兩人聞言,齊刷刷轉頭看了他一眼:「當然是跟你爹回家啊。」
他倆的腦子多清楚啊,就算雷不畏根本沒提,他們也明白,今天雷不畏肯定是想把兒子帶走的;再者眼下他倆自己都準備各回各家了,暫時也無法繼續帶著不忌闖蕩江湖。
「啊?」雷不忌聽到這句,可就有點不樂意了,「我才剛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麼點兒時日,咋又回去了呢?」
老雷聽了這話,心裡也是暗嘆一聲:唉,果然,孩子大了留不住啊,出來見了這花花世界,他哪裡還肯跟我這老頭子回山里隱居。
「罷了」於是,雷不畏略一思忖,對兒子道,「不忌啊,要不這樣」他頓了頓,「你看你兩位大哥現在也都有事要回家去,沒法兒帶你在外面瞎轉悠,要不然爹帶你去江湖上轉轉?」
「嗯」雷不忌聽完這句,那表情有點複雜,「行是行,就是」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爹您的武功太高了,我怕跟著您遇不上什麼我能插手的事兒。」
這倒是實話,哪怕雷不畏不對外亮明身份,憑他的江湖經驗和武功,照樣能在江湖上橫著走,雷不忌跟著他就只能噹噹OB(Observer)了。
「嗨」雷不畏道,「那乾脆爹送你去『霸拳宗』拜師學武怎麼樣?只要人家收下了你,爹就自己回去;往後你學有所成,就以霸拳宗弟子的身份和師兄弟們去闖蕩江湖,有空的時候記著給家裡寫信報個平安,為父也就安心了。」
翌日正午,孫亦諧、黃東來和雷氏父子便離了那錦衣衛的衛所。
四人隨即又到城中的酒樓里喝了幾杯,這才各自上路。
江湖路便是如此。
有聚,有散。
你永遠不知道這次的分別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
兄弟間的情分,都載在那杯踐行的酒里,下了肚,你就裝著,記著,待重逢的那日,再和那滿腔的苦水一同倒出來男人之間的情義,無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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