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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室里醫生走出來,已經是深夜了。墨子閣 m.mozige.com
走廊上站著坐著的人,立刻都圍了上去,等醫生開口。
只需要一句輕飄飄的「家屬放心」,圍著的人就都能鬆口氣了。
但沒有那句話,男醫生面色凝重,隨即深深鞠躬:「很抱歉,我們盡力了,家屬請進去見最後一面吧。」
走廊上極短暫的死寂,大概三秒,大概五秒,時間和一切都如同靜止了。
隨即如同有什麼東西猛然崩塌開來,場面一片混亂。
溫瓊音當場昏迷,陸成弘跌坐了下去,再是護士將暈倒的溫瓊音抬到了推床上。
宋知舟扶著牆面,一步步往裡走,走廊上一片嘈雜,他卻如同生活在另一個空間裡,安靜到了極點。
這些年他進過無數次搶救室,接手過數百場手術,見證過無數生離死別。
他也曾許多次這樣深深鞠躬,說出那一句:「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那些家屬臉上的表情,由小心翼翼的惶恐和期待,到陡然失控的絕望和悲慟。
他不曾料想過,有朝一日身份調換,會是他來面對著別的醫生,對著他深深鞠躬。
他往搶救室裡面走,雙腳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從未有過的費力。
薄斯年在走廊上僵站了幾秒,隨即捂住心口,猝不及防咳出一口血來。
蘇小蕊已經跑進搶救室去了,他身體猛然踉蹌,耳邊是突兀而刺耳的耳鳴聲,如同被突然捅破了的蜂巢。
他入目所及,一切都在晃動,模糊遙遠,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他看不到搶救室的門在哪裡,往前走時,似乎撞到了什麼,有護士在跟他說話,他聽不到。
他怎麼辦,他怎麼辦?
他都給她換到骨髓了,憑什麼,憑什麼還要帶走她?
血色沿著唇角滑落,流過脖頸再在白色襯衣上暈染開來。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落了眼淚,也或許只是滑落的血,走進去時,床邊已經圍滿了人。
他沒辦法進去,好像也只有他,最沒有身份進去。
他就站在外圍,床被圍得嚴嚴實實,哪怕最後一面,他也見不到她。
他不是家屬,他也不是愛人,他什麼都不是。
怎麼偏偏就他,什麼都不是。
圍著的人群動了動,留出了一道縫隙,不斷地有人在跟陸寧說話。
他隔著縫隙看她,她就躺在床上,面色冷白到令人心驚,還在努力擠出笑意來。
宋知舟蹲身在床邊,抓著她的手,將她手心貼在側臉上。
他一直抖,嘴巴一直張合,他很著急,想跟她說話,可一個字也沒說得出來。
陸寧張了張嘴,圍著的人群很快安靜下來,宋知舟雙目通紅,俯身貼近她唇邊,聽她說話。
她氣若遊絲,聲音低到聽不真切:「宋醫生,你要好好的,幫我……照顧好豆豆。」
宋知舟手背上青筋暴露,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說好的,說好了,我們一家三口。」
她含笑看著他,那樣近在眼前的清晰眉眼,她細細地看著。
「抱歉,不能好好陪著你,不能做一個合格的媽媽和妻子,還要害你傷心。」
他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如同用力一點,就真能抓得住:「你做得很好了,已經很好了,你累了,就安安心心地睡一覺,等著我……」
「要看著豆豆長大,結婚生子,我還等著你告訴我,我們的小孫子長什麼樣。」她輕聲打斷了他的話,沒讓他說出後面的話。
宋知舟面容顫動著,沒有出聲。
陸寧輕輕回握住了他的手:「答應我。」
他第一次害怕得像一個孩子,眼底都是紅血絲:「我做不到,你不能這樣,我做不到。」
陸寧聲音越來越微弱,隔了片刻才努力再出聲:「答應我,他只有你了。」
他握著她的手一直顫,喉間的喘息聲一點點加重。
他到底點頭:「好,我會的,一定會。」
她看著他笑,溫和而平靜。
她看到他俯身下來,眸底全是不安,落到她額上的吻,卻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她聽到他低而緩的聲音:「我愛你。」
她沒閉眼,就看著他的下巴,貼在她的眼前。
「我也是,宋醫生,謝謝你,這些年。」
她握著他的手,終於緩緩鬆開來,費力地環顧著床邊圍著的人。
隔著人群的縫隙,她看到了那張臉,不過一眼,來不及看清晰,她眼睛已經輕合上。
時間「滴滴答答」走動,病房裡的靜默緩緩被打破,隨即有低低的哭聲開始響起。
一直到過去了許久,有護士小心走近了過來,輕聲開口:「人需要先推離這裡,我們很抱歉,先生。」
宋知舟握在掌心的手不願意鬆開,緩緩抬頭看向那個護士:「她只是睡著了,她累了。」
護士站在那裡,到底是沒再說出話來。
宋知舟守著她的遺體,守到了第二天清晨。
隨即他狀態突然又好了起來,在溫瓊音和陸成弘都病倒了的情況下,他操持了葬禮,再去醫院和火葬場以及陵園四處辦理手續,整理了陸寧的遺物。
所有的事情,瑣碎的棘手的,算是都由他一個人親自打理了。
他平靜到可怕,很多人想安慰他,卻根本看不到他半點傷心。
他將自己的情緒完全封閉了起來,像是沒事人一樣打理一切,讓身邊人連安慰勸撫他的機會,都找不到。
陸寧過世後的第四天,喪葬事宜算是都辦完了,宋知舟接回了她的骨灰。
那天天氣很好,晴空萬里,艷陽高照。
沒有小雨霏霏,也沒有傾盆大雨,天氣好得不像話。
他將骨灰接回別墅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張嫂等在客廳里,看他回來,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宋先生,我幫您熱著飯菜了,您現在吃點嗎?」
宋知舟捧著骨灰盒上樓,聲音仍是很平靜:「不用,我吃過了,豆豆呢?」
張嫂輕聲應著:「已經睡下了。」
他沒再說話,一步步上了樓,哪怕連步子大小,都跟往日無異。
張嫂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捂著嘴巴落淚。
這些天他沒表現出半點的傷心情緒,但自從陸寧過世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回這裡。
接連幾天,他都住在外面,沒有一刻踏足過這裡。
骨灰盒捧在手裡,輕飄飄感受不到多少重量,宋知舟伸手,緩緩轉動臥室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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