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聲音透著緊迫,沈嘉念不敢耽誤,用自己的手機給宋舫打電話。
傅寄忱開會,宋舫作為特助,應該陪同在側。
沈嘉念咬著唇,等待了十幾秒,電話未被接通,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宋舫的手機可能靜音了。
拉開辦公室的門出去,到秘書辦隨便找了位秘書,問清開會的地點,沈嘉念腳步匆匆地去往會議室。
透過遮擋一半的百葉窗簾,可看清會議室里的景象,坐在首位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面容冷漠,目光直視說話的人,肅穆的氣氛隔著玻璃都能感受到。
沈嘉念來到門前,深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兩下門,沒等裡面的人回應,直接推開門進去。
說話的主管被打斷,止了聲,朝門口看去,其餘人也紛紛抬眸看向突兀出現在這裡的人。
傅寄忱率先反應過來,已經起了身,走到沈嘉念跟前,見她臉上是焦急的神情,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在場有其他人,沈嘉念不便明說,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語。
那些人只看到女人的嘴唇在動,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她說完後,傅寄忱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恢復正常,衝著身後的與會人員道:「抱歉,各位,今天的會議取消,關於這個方案,我們擇日再討論。」
說罷,不管其他人是何反應,傅寄忱牽著沈嘉念的手離開了會議室。
留下滿室的人面面相覷,靜了幾秒,討論聲四起。
「什麼情況?會議剛到三分之一,重點還沒說到就走了?」
「那個女人是是總裁夫人吧?」
「興許是出了什麼事吧,忱總不會拿工作當兒戲的。」
「哼,忱總都能在網上為女人出頭了,為了女人丟下工作有什麼好稀奇的。」
傅寄忱再厲害,不可能讓公司每個人對他心悅誠服,雷霆手段之下,自然有人對他產生不滿。
沒膽子明著對抗,私下議論兩句還是敢的。
宋舫氣不過,站起來維護老闆的形象:「忱總中途離開想必有急事,大家與其在這兒猜測,不如抓緊時間完善方案,方才在討論的過程中,忱總的態度你們也看見了,光是設計圖稿,他都標註了多處不滿,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會議室里安靜一瞬,眾人訕訕,開始收拾東西離開。
*
傅寄忱沒回辦公室,乘電梯到地下停車場。
魏榮華的肺癌嚴重,當初醫生就斷言最多活不過五年,傅家出了大量財力物力保住她的命,也僅僅是在醫生說的基礎上延長一年半載的壽命。
生死有命,再富貴的家族,面對生老病死也是束手無策。
魏榮華不行了,快死了。想到這一點,傅寄忱的心情無法平靜,那人畢竟撫養他長大,在他知道真相前,他一直拿她當親生母親。
造化弄人,自以為的親生母親變成了殺母仇人。他對魏榮華的感情隨著真相揭開逐漸冷淡,到最後淡成了水,結成了冰。魏榮華對他的感情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她甚至恨他。
把情敵的兒子當成寶貝一樣疼愛了三十年,得知事實以後,她怎能不恨,所以她不願意見到他。
但是在外人眼裡,他仍然是魏榮華的長子,她要死了,他這個做兒子的,要趕去見她最後一面。
坐進車裡,沈嘉念的手蓋在他手上,他的手背有些涼,她給他搓了搓。
「開到前面那個路口,會有車來接你回家。醫院病菌多,你懷胎不到三個月,要小心謹慎一些。」傅寄忱反握住她的手,事無巨細地交代,「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你到家吃過飯就午休一會兒,有情況我給你打電話。」
沈嘉念蹙了蹙眉,不贊同他的安排。這種情況,她怎麼能躲在家裡,留他一個人在醫院面對。
他們舉辦過婚禮,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傅寄忱的妻子,是魏榮華的兒媳,她不露面說不過去。
「乖,我就去醫院看一眼,興許她一時半刻死不了,總不能讓你跟著在病床前守。」傅寄忱道,「魏榮華得的是肺癌,你就別湊上去了。」
別的事情沈嘉念肯定乖乖聽他的,一句話不反駁,但此事不行。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如果情況確實跟你說的那樣,一時半刻死不了,我立刻回家。」沈嘉念抱住他的胳膊,跟他商量,「行不行?」
路口到了,白色沃爾沃停在路邊,沈嘉念隔老遠就看見了,應該是傅寄忱趁她不注意給鄭翼發了消息,讓他把車開到這裡等著。
瞿漠緩緩停下車。
沈嘉念抱著傅寄忱的胳膊不斷收緊,執拗道:「我不下去。」
傅寄忱無奈嘆息,跟瞿漠說了聲「走吧」,然後給鄭翼打電話,讓他跟上,去醫院。看完魏榮華的情況,他就讓鄭翼載沈嘉念回去,不能再由著她。
*
醫院裡,魏榮華整個人瘦得看不出原來雍容華貴的樣子,雙眼空洞地盯著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出現。
病房的門如她所願被人推開,進來的人是傅寄忱和戴了口罩的沈嘉念,不是她想見的人,她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
管家守在旁邊,老爺子也在,兩隻手搭在拐杖的龍頭把手上,坐在距離病床有段距離的椅子上。
病房裡還有幾個人,是魏榮華娘家的人,尤其是魏榮華年邁的母親,哭成了淚人。
瞧見兩人進來,老爺子抬了下滿是褶皺的眼皮,眉頭皺了皺:「你怎麼把嘉念也帶過來了?」問的是傅寄忱。
管家替傅寄忱答:「我給大少爺打電話的時候,他在開會,是少夫人接的。」
傅寄忱走到病床前,按照規矩叫躺在那裡的人一聲「媽」。
魏榮華沒有反應。
隔了會兒,傅啟鎮和傅驊賢也趕來了,還有傅啟鎮的兒子兒媳和孫子。一時間,病房裡顯得有些擁擠。
傅啟鎮掃了一圈病房,沒見到傅飛白:「飛白呢,還沒過來?」
提到「飛白」二字,魏榮華的眼神閃了閃,嘴裡跟著念叨:「飛白,飛白」
當她是在等什麼人呢,原來是在等她的小兒子。病房裡一些人把目光投向傅寄忱,若有所思,從前只聽說魏榮華偏寵大兒子,怎麼大兒子在這裡,她竟是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管家說:「已經給二少爺打過電話,他在外地,正往回趕。」
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眼看著魏榮華的狀態越來越差,到了燈盡油枯的境地,努力撐著沒咽下最後一口氣。
病房的門被大力撞開,是傅飛白回來了。
魏榮華眼睛亮了一瞬,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徹底沒了氣息。
*
發喪期間,一切有傅寄忱操持,傅飛白給他打下手,眼睛都哭腫了。
晚上要守靈,沈嘉念早早被傅寄忱安排送回家,靈堂里只有傅寄忱和傅飛白兄弟倆。
傅飛白垂著頭,眼裡啪嗒啪嗒往下掉:「哥,都怪我,我要是早點回來,說不定就能聽到媽想對我說的話。」
傅寄忱頭頂白色孝帽,長長的布匹掛在背後,手指捏著紙錢扔進火盆里,火光映著他沉靜的面龐:「她想對你說的話,無非是希望你過得好。」
「真的嗎?」只比傅寄忱小四歲的傅飛白,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痕,仿佛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嗯。」傅寄忱輕應了聲。
「其實我以前嫉妒過你,我那時雖然年紀小,卻不是什麼都不懂,爸偏愛你,媽對你也看重,我有時候想,爸媽要是只有我一個兒子就好了。後來我喜歡上演戲,又覺得我有個哥哥真好,為家裡扛下重擔,不用我操心那些事,我可以專心做自己喜歡的事」
傅寄忱未置一詞。
傅飛白又問:「哥,你是不是跟媽鬧了不可和解的矛盾?她生病的這幾年,對你的態度很不好。」
傅寄忱動了動唇,沒將真相告訴他,這個秘密就隨著魏榮華的死徹底掩埋吧。
「沒有矛盾。」傅寄忱把手裡的紙錢全部丟進火盆里,火光一時亮得驚人,「或許,她是因為爸的死,沒法面對我。」
傅飛白聽得似懂非懂,但仔細想一想,媽確實是從爸死後才開始性情大變的。
翌日,沈嘉念起早,去設置靈堂的殯儀館。
今日有賓客前來弔唁,她得跟傅寄忱一起對賓客致謝。昨晚傅寄忱在此守夜,一晚上沒見,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皺眉:「怎麼又來了,不是跟你說過今天待在家休息。這裡有我和飛白,明早出殯的時候你再過來送一程就行了。」
沈嘉念接過弟媳遞來的孝帽,頂在頭上:「我給你和飛白帶了早餐,你先去吃,順便休息一會兒,現在還早。」
「沈嘉念。」
「我的身體很好,累了我自己會休息的。」沈嘉念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吃飯。」
不止他想照顧她,她也想好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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