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三樓,沈嘉念從未踏足過傅寄忱的臥室,她端著托盤在房門外駐足,騰出一隻手叩門。
「咚咚」兩聲輕響,在深夜闃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收回手握住雙耳托盤的一端,靜等一兩秒,裡面沒有傳出該有的回應。
沈嘉念不禁懷疑,難道傅寄忱醉得人事不省?
總感覺他那樣身份顯貴、心思深沉難測的人,外出應酬不會任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北城傅家的人,君山集團未來最有可能的掌權者,有幾個人敢與之為難?
沈嘉念再一次敲門,手指骨節在門板上連叩了好幾下,伴隨著試探的喚聲:「傅先生?傅先生?」
房內的人仍是半點反應也無。
房門虛掩著,沈嘉念暗自提了口氣,伸手推開。
偌大一間臥室只開了床頭上方的兩盞壁燈,光暈昏黃暗淡,攏著底下一張墨色大床。男人合衣躺在床上,被子一角蓋在腰腹處,脫下來的西裝外套搭在床尾的沙發靠背上,領帶纏在冷白的腕部,大概是他睡得迷糊時隨手扯下忘了丟開。
隨著腳步靠近,沈嘉念聽見了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聲,也看見了他眉間深深的褶皺,可能是哪裡不舒爽。
沈嘉念放下手中托盤,踟躇片刻,心裡默念當是還他多次相助的恩情,俯身湊近了些,試圖叫醒他喝湯:「傅先生?」
如此近的距離,不管她如何叫喚,床上的人沒有任何轉醒的跡象,好似陷入昏迷。
沈嘉念無奈,還有些泄氣,看了眼不再冒熱氣的醒酒湯,心裡一急,伸手搡了下他的肩膀:「傅」
一個字剛脫口,手腕就被人緊緊攥住,力氣很大,被握住的部位隱隱發疼。
沈嘉念驚得肩膀一縮,沒看清床上的人是何時睜開眼睛,又是何時動的手,她張了張嘴,嗓子裡發不出聲音。
傅寄忱眼眸沉黑如旋渦,久久地凝視她,像是在分辨什麼,之後鬆懈了手上的力道,開口嗓音沉啞:「什麼事?」
沈嘉念心跳亂了好幾拍,許久,方找回被嚇掉的魂:「容姨托我給你送醒酒湯。」
傅寄忱閉上眼緩了緩,半起身靠在床頭,端起床頭柜上的那盅醒酒湯咕咚吞咽,眉心始終緊皺。
「我先回房了,你早點休息。」
沈嘉念語速略快,說完欲轉身,手腕同樣的部位被人握住,她頓了一頓,看著那隻手的主人。
傅寄忱擱下白瓷盅的同時,握住她手腕的那隻手暗暗使了股力,沈嘉念被他拽回,小腿撞上床沿,身體重心不穩,跌倒在寬大的床上。
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覆了層濃重的陰影,鼻尖縈繞著男人身上的氣息,淡淡的菸草味,混合著酒氣,以及無形之中的侵略氣息。
沈嘉念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推拒,眼睛裡是驚懼與恐慌:「傅寄忱,你要幹什麼?」
眼下的處境,輕易勾起了沈嘉念在那個雨夜裡不堪的回憶。
傅寄忱虎口卡住她的下頜,掌下是女人瑩白的肌膚,觸感很好,剝殼荔枝一般水潤滑嫩,起了微小的戰慄。她洗過澡,長發柔順如緞子,身體散發著梔子味的清香,身上只著一件柔霧粉睡裙,面料絲滑,如冰涼的水,沾了她的體溫,才有幾分溫熱。
「跟了我,幫你拿回凌越集團。」傅寄忱低下脖頸,薄唇貼上她滾燙的耳廓,聲音低如鬼魅,「怎麼樣?」
沈嘉念所有的掙扎在一瞬間頓住,驚疑不定地盯住他:「你什麼意思?」
傅寄忱眼裡僅有三分醉意,不像酒後胡言亂語,他的表現比一般人清醒時分還要冷靜。這樣的冷靜,無端令人懼怕。
「聽不懂?」傅寄忱勾起唇角,低低地笑,笑得溫情也無情,「沈小姐,你不會真以為這樁交易那麼容易達成吧。」
沈嘉念怎會聽不懂,他想要的不是她給他當貼身助理那麼簡單,他想要的是她。準確來說,是她這具身體。
她又一次天真了,竟然以為他愛侍弄花草、收養流浪貓狗,一定是心善之人。
傅寄忱翻身從她身上下來,去往浴室。
他不著急,等她自己想清楚,
淅淅瀝瀝的水聲在耳畔響起,沈嘉念失神地望著天花板,眼眶漸漸起了霧,跟浴室里那扇被水汽氤氳模糊的磨砂玻璃一樣。
沈嘉念絕望、無助,隱約間又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抬手捂住眼,傅寄忱那日的話猶在耳邊:我說過,等你考慮好了再跟我談這個交易。
原來,他一早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是她沒明白。她就說呢,除了這副身體,她再沒有別的什麼可叫人惦記。
沒多久,傅寄忱裹著睡袍出來,短髮用毛巾擦拭過,沒完全乾,泛著微微潮意,身上的菸酒味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沐浴液味道。那是一種草本植物的味道,一開始覺得並不好聞,久了會上癮。
「想好了。」他坐在床邊,一隻手握住她的手。
語氣是肯定,不是疑問。
她還躺在他的床上,就是最好的答案。她完全可以趁著他洗澡,回她自己的房間,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十多分鐘,是他給她最後的考慮時間。
時間已過,再沒有回頭的機會。
沈嘉念拿開蓋在眼皮上的手,甫一接觸他的視線,她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慄。
傅寄忱關了燈,傾身將她覆在身下,如方才一樣的姿勢。手掌撫過她的臉,想要讓她不再緊繃。
沈嘉念怎麼可能放鬆得下來,牙關咬得更緊,身體僵硬又抖得厲害,很快出了一身汗,將身下的被子浸得濕漉漉。
黑暗裡,沈嘉念閉眼,眼淚從眼角滾進被子裡。
她該慶幸嗎?傅寄忱算得上溫柔,這件事沒她以前想像的那麼痛苦難熬。
她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沈嘉念」
她眼淚洶湧,寧願自己不是沈嘉念。
*
何時昏睡過去,沈嘉念不知,醒來以後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床單微涼,顯示那人起床已有不短的時間。
至少不用現在面對他,這樣挺好。
一覺睡醒的她渾身酸軟,骨頭縫裡都透著隱隱的痛,那感覺就像整個骨架被拆開重組了。
身上並沒有黏膩的不爽利感,應是她睡著以後有人幫她清洗過。至於這人是誰,她已沒有餘裕的精力去想。
沈嘉念如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靜靜地躺著,沒管現在是幾點,也不擔心上班遲到該怎麼辦,那些堆積的工作由誰處理這些統統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緩了好一會兒,動了動胳膊腿,酸痛感一霎間在身體裡成倍擴散。她擰緊了眉,忍著不適套上睡裙,光腳走回自己的房間。
哪裡也沒去,徑直躲進浴室。
她要再洗一次澡,將那個人殘留在她身上的味道和痕跡沖刷乾淨。
*
傅寄忱起得不算特別早,吃過飯上樓,沒有如預期那般看到躺在床上安睡的沈嘉念,在衣帽間和衛生間尋了一遍,沒找見她。
轉身去客房,一進門便聽到浴室里傳來花灑的水聲,傅寄忱臉色有點難看。他分明給她洗過澡,在她昏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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