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有狐修成精,雙眸含秋嘴含春。」
「化作人形世間游,巧遇道門一仙人。」
陸川城的街道上,魏先生又唱起了那段歌謠,他語調婉轉,聲音略顯沙啞,但曲折的故事以及那飛舞的皮影依然引來了不少人的駐足。
深知魏先生的生意與自己下頓飯菜好壞有著直接關係的楚仇離忙活著招呼著來往的行人,於一旁駐足觀看。
雪還在下,於陸川城的地面上鋪就了薄薄的一層積雪。
不遠處一對男女踏雪而來。
男的三十歲上下,一身鴉青色絨衫,面容剛毅。女子二十出頭,容貌姣好,一襲白衣,背負長劍。二人神情親密,方才並肩走到此處。
「南境起風雲,魑魅亂盛平!」
「少年拔劍去,狐兒影相行。」
「邪魅計詭誕,道人命懸針。」
「為救心上人,妖女現真身。」
「嗯?」這般故事顯然極易吸引女孩的注意,那女子於那時停下了腳步,側頭望向正在上演的皮影戲。
「喜歡?」身旁的男人寵溺的看了女子一眼,柔聲問道。
「嗯。」女子點了點頭。
男人展顏一笑,言道:「那便聽一聽吧。」
......
「故人復黃土,道人霜雪行。」
「千載彈指間,少年化天人。」
「蓮花池邊生,仙人結髮引。」
「少年眸生寒,拂袖退仙人。」
「一劍向天刺,只問何不平!」
待到一曲落罷,諸人叫好,女子的眼眶已然有些泛紅。
男人卻只是面露異色,輕聲嘀咕道:「這大周道門青蓮觀祖師的故事想不到竟然還有人尚在傳唱。」
身旁的女子並未將他的話聽得真切,轉頭望了他一眼,正要詢問。
「唉,謝謝,謝謝諸位。」這時討賞的楚仇離已經帶著老人的瓷碗來到了二人的跟前,此刻那些瓷碗中以及擺著近百枚銅錢,這些聽客出手倒也都還算闊綽,楚仇離更是臉上笑開了花。
「晏哥。」女子在那時輕聲朝著男人喚道,雖未多言,但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知道了。」男人伸手颳了颳了女孩的鼻樑,便從懷裡掏出一兩碎銀,放入了楚仇離的碗中。
哐當。
那銀子落入瓷碗之中,發出一聲脆響。
頓時引來了諸人詫異的目光,而楚仇離更是瞪大了自己的雙眸,不可思議的看著那男人。
男人與女子卻只是淡淡一笑,便要轉身離開。
楚仇離於那時正要道謝,可身後那位魏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此處的情形,他少有的臉色一變快步來到了楚仇離的身邊,將那一兩碎銀拿出,朝著男人言道:「這位兄台,老朽只是唱上一曲,這錢是否貴重了一些?」
一旁的正要道謝的楚仇離聞言頓時臉色一變,心裡暗罵道,這老傢伙有錢不賺白不賺,可面上卻不敢多言,只能是一個勁的朝魏先生使著臉色,可對方卻猶若未覺。
「老先生收著便是。」男人卻淺笑言道,然後便再無多言的意思,領著女子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回到客棧的路上,魏先生一反常態的神色肅然,楚仇離暗暗覺得奇怪,卻也未敢多言。
直到各自回到房中,楚仇離方才拉著寧竹芒尋到徐寒,神神秘秘的言道:「哎,小寒,你說那老小子是不是奇怪得很,當初我們給他銀錢的時候可不見他如此,今日別人給了他一兩銀子,你瞧他那模樣,多不情願,好似吃了大虧一般。」
修為破境的徐寒心情相當不錯,聽聞楚仇離此言,卻是忍不住白了這大漢一眼,嘴裡言道:「老先生有老先生的心思,你就不要再惡意揣測了,況且...」
說到這裡的徐寒微微一頓,本想著將今日魏先生點悟之事說與楚仇離聽聽,免得他這潑皮性子哪日真的便得罪了老人,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只能是言道:「總之,以後莫要給先生添堵。」
聽聞此言的楚仇離瞥了瞥嘴,「放心吧,楚某人還指著他吃飯呢,只是說說而已。」
徐寒與寧竹芒見他如此,也只能是對視一眼,苦笑搖頭。
......
而就在他們一旁的房間中,魏先生將背上的木箱放到了一旁,打開箱子,在裡面一陣搗騰,最後找出了那個裝有銅錢的瓷碗。
房門中並未點上燭火,除了窗口處射下的月光,房中便再無半點光亮。
可那時,那被老人握在手中的瓷碗裡卻亮著一道金光。
那光芒並不刺眼,反倒帶著絲絲暖意。
老人的神色在那一刻變得肅然,只見他正襟危坐,一手握著瓷碗底部,一手緩緩將那瓷碗口子蓋上。那一刻瓷碗周身的光芒大盛,一股磅礴的氣勢自老人體內湧出,一道道霞光自他背後升騰而起。
「背負天下行人間,唱罷蒼生問神仙。」
「一枚銅板一份念,十萬銀貫作宏願!」
隨著他緩緩念罷此言,他手中瓷碗周身的光芒漸漸熄滅,而背後的霞光卻於那時猛然遁出,朝著屋外四散而去。
夜已漸深,陸川城中的百姓大抵都已沉沉睡去,卻有一道道霞光在陸川城的大街小巷之中飛快的閃過遁入一戶戶人家。
他們或有大戶的富商員外,或有居於陋室的尋常百姓,或有年過花甲的白髮老人,亦不乏方才束髮的粉嫩童子。而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都曾在陸川城的街道上聽過老先生的戲曲,也都曾慷慨解囊,予過他一兩枚銅板。
隨著霞光入體,他們周身的氣息都在那一刻變得綿長,雖然短時間內看不出差別,但無論是以後的壽元還是修行的速度都會在潛移默化中比之曾經強出數倍。
做完了這些,老人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一瞬他臉上褶皺似乎又多出了不少,而行走間的脊樑似乎也佝僂幾分。
但他卻對此猶若未覺,只是從瓷碗中拿出了那枚尚還在放在亮光的碎銀,放於眼前細細端量。
直到數十息的光景之後,老人方才輕輕的將放著碎銀的手握實,碎銀上的光芒也於那一刻盡數湮滅,老人見那碎銀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輕輕拍了拍,這才喟然長嘆一聲。
「唉,又是一段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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