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魏先生端著他的瓷碗朝著來往的行人一一道謝。
雖然已經到了年關,但大夏依然還是一副隆冬嚴寒的模樣,此刻大雪暫歇,但街道上依然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這樣的天氣,即使以尚武著稱的大夏百姓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上街來遭受這份寒意。而願意在這份風雪中,停下腳步聽完老人這段戲曲的便更是少之又少了。
也真是因為如此,魏先生今日的收穫並算不得太好。
待到圍觀的人群給外賞錢離去,老人並未有如往常一般收拾起自己的行頭,反倒是獨自矗立在漸漸變得人跡罕至的街頭,低著腦袋細細的數著手中瓷碗裡少得可憐的那幾枚銅錢。
他算了算。
今天應當是臘月二十九。
明日一過便是年關,十萬銀錢還差上不少。
而時間卻只剩下了三個月不到的光景,他不由得嘆了口氣,眉頭深皺。
他腦海中思緒迴蕩,莫名又想起了那久遠的時光盡頭,那一場刻在他心頭的對話。
滿頭白髮,卻面容俊美的道人衣袖一盪,將那周身仙鶴圍繞的白袍人影震退。
漫天的霞光於此散去,池中盛開的蓮花凋零。
白袍人影不可思議的看著道人,沉聲問道:「魏長明!你要作甚?」
生得俊美的道人沒有回應那白袍的意思,他的右手伸出於虛空一握,一把通體雪亮的長劍便在那時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冷眸看著那白袍身影,並未言語,但目光卻一息冷過一息。
「這方天地,千年一個的真仙之位,就在你的面前,魏長明,為了當年那數年不到的一場兒女情長,這真仙之位你不要了嗎?」白袍人影問道,雖然他的模樣被包裹在那聖潔光芒之下,但從他此刻的語氣中,俊美的道人不難想像此刻他的臉上必然寫滿了困惑與憤怒。
他想,那應當是很有趣的一道景象。
只可惜,有人無緣見到。
所以,他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你是在拒絕我嗎?」白袍人影問道,「百年苦修,千年來萬千修士求之不得的機會,你就要放棄嗎?那你這百年的苦修究竟為何?」
白袍的語氣中充斥這詫異,而在這詫異之餘,更多的卻是不解。
以他閱盡世間百態,經歷百重劫難的閱歷依然無法理解眼前這位道人的選擇。
「為了見你們一面。」俊美的道人邁出了自己的步子,朝著白袍人影。
那一步輕踏,如蜻蜓點水,又似山嶽斗轉,舉重若輕。
於是蓮池生波,庭院落塵直至天地晃動。
白袍人影瞬息明悟。
他的語調也與那時陰冷幾分:「你想為那妖物報仇?」
妖物?道人不喜歡這個稱呼,又或者說不喜歡白袍說這個稱呼時輕蔑的語氣,更直白的來說,他應當是不喜歡白袍這個人。
所以他在下一刻,又向前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重若千鈞,如泰山壓頂,萬軍馳騁。
於是風雨忽來,天地昏暗,雷霆懸於九霄,轟然欲下。
那是震古爍今的一劍。
是貫穿天地的一劍。
亦是湮滅於無形的一劍。
那一劍來的氣勢洶洶,卻消散得無聲無息。
道人看了看手中的劍,又看了看安然立在原地的白袍身影,眉頭皺起。
「真仙之軀,凌駕於萬劫之上,不死不滅。你不一日不如真仙境,便一日傷不了我。」
「可你一旦承了我道,入了真仙境,你便沒了理由殺我。」
「這是一個死局。」
白袍如是言道,寬大的衣衫鼓動,仙光環繞之下的臉上神色猙獰。
道人看不見那光景,但卻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
不得不說,他很討厭白袍此刻的模樣。
但卻如白袍所言,他對此無可奈何。
所以他收了劍,轉身就要離開這座他枯坐了百年的草廬。
「你要去何處?」白袍問道。
「找一個殺你的辦法。」道人言道。
「你做不到的,天地的規矩早已立下,你失了這次機會,便再無登臨真仙之境的機緣。等待你的會是無窮無盡的雷劫,直到將你劈得灰飛煙滅為止!」白袍高聲言道。
道人離去的腳步在那時頓了頓,似乎是被白袍的話語所動容。
「我想試一試。」但下一刻道人的聲音便再次響起,這一次,他沒了半分遲疑,邁著步子便出了這草廬。
想到這裡,魏先生忽的感到手指處傳來一陣寒意。
他一個激靈,心神從思緒中被拉扯了出來。
他定睛看去,這才發現,自己握著瓷碗的手掌上不知何時已然沾染上了一點白色的晶瑩事物。
老人愣了愣,忽的醒悟過來。
那是雪。
他抬起頭望向漆黑的天際,昏暗的天空中正不斷的飄散而下著這樣的事物。
它們輕飄飄的落下,轉眼便落滿了老人的肩頭與頭頂。
那股寒意於這時變得愈發的清晰,它從肩頭,從手臂,從額頂傳來,穿越老人的四肢百骸,透過他的五臟六腑,直抵他的腦仁與心臟。
那是一股令人牙齒打顫的感覺。
老人下意識的收起了手中的瓷碗,又將自己的衣衫合攏,以此抵禦這股忽然而來的寒意。
整個過程,老人的動作有些生疏。
他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滋味。
他並不覺得討厭或是難受,反倒生出一種莫名的自在感。
「這便是做人的感覺吧。」老人這般說道,臉上竟然蕩漾出一抹笑意。
可或許是因為太冷的緣故,這笑容有些僵硬,就好像他滿是褶皺的臉蛋已經被這大雪與寒潮凍得僵硬了一般。
但魏先生卻猶若未覺,甚至還一掃之前的陰鬱,悠哉悠哉的哼起了小曲。
他蹲下身子,冒著嚴寒收拾了自己的家當,一如往常一般將它們放入自己的木箱,然後背起了那大大的箱子,就要離去。
只是待到他起身時,卻發現這木箱比起往日似乎又重了幾分。
老人搖了搖頭,又咬了咬牙,這才站起了身子。
雪越下越大,好似要將整個城鎮都吞沒。
大雪中老人佝僂著身子,緩緩前行,於雪地下留下了一排深淺不一的腳印。
他漸漸走遠,而那悠揚的曲調卻依然還在迴蕩。
只是不知是那小曲本就如此,還是老人刻意為之,此刻聽來那曲調
既想像是遠方情人的呢喃,又像是暮里山澗野狐的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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