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
辰時。天色陰沉沉的,高掛在東方天際之上的太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靄一般,清晨的艷陽照耀而下,卻並無多少暖意,反倒帶著幾分陰冷。
這秋盡冬來之時,冷上一些自然也不是奇怪的事...
但此刻籠罩在大周大地的寒意卻與一般的冷大不一樣,那是一種能夠透過皮層直抵骨肉的冷,就像是極細又極利的針被人冷不丁的刺入了你的體內。那感覺著實讓人不適。
而更加讓徐寒不適的是,此刻坐在巨猿身上似乎有說有笑的兩道身影。
尤其是那道身著紅衣的身影,是不是的回頭千嬌百媚的看上徐寒一眼,徐寒便愈發的如坐針氈。
王陽明用最後一點劍氣將徐寒體內那躁動的神魔暫時壓制了下來,而後徐寒便與蒙梁秦可卿離開了南荒,一路北上,準備去往陳國。
但卻在抵達泗水關時遇見了將十九等人送入陳國後返回此地的阿黃——也就是被玄兒收復的那尊妖王黃猴,它獨自一人尋到了當時的徐寒等人,帶著一封書信。
一封小十九用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的書信。
按書信上所述,他們按照徐寒的叮囑去往了衍下城西邊三十里的牛頭村,但在那裡並無牛頭村的存在,自然也沒有尋到廣林鬼與劉叮噹的下落。
至於其他信中並未說明,只是讓徐寒等人趕往那處。
小十九雖然調皮任性了些,但在這樣的事情上想來也不會胡言亂語,既然讓徐寒親自去上一趟,應當確實遇見了詭異之處,因此在一番商議之後,徐寒與蒙梁便兵分兩路,蒙梁獨自前往陳國,徐寒則帶著秦可卿繞路去往青州的牛頭村。
而就在昨夜,徐寒與秦可卿說話的檔口...
終於在大夏做完自己的私事的葉紅箋尋到了二人。
於是便有了此刻葉紅箋與秦可卿坐在阿黃化作的巨猿身上,而徐寒卻膽戰心驚的跟在其後的情形。
......
想著昨夜葉紅箋忽然出現,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古怪目光來回看著當時的徐寒與秦可卿,那番情形浮現在徐寒的腦海,便讓徐寒心頭一陣發寒。
於是,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坐在他肩頭的玄兒歪著頭看了徐寒一眼,卻是不解徐寒此舉的緣由,但也很快將心思放到了一邊,繼續低著頭小憩。
徐寒低著頭,跟著巨猿。秦可卿似乎感受到了些什麼,轉頭看了徐寒一眼,然後微微遲疑了一會光景之後,看向身旁的葉紅箋,言道:「紅箋姐姐,徐公子前幾日經歷大戰,尚且還有傷勢在身,能否...」
「能否讓他坐上來?」葉紅箋嘴角噙著笑意,反問道。
秦可卿摸不清葉紅箋的心思,但出於對徐寒的關心,故而還是在那時咬著牙點了點頭,言道:「嗯。」
「好啊。」葉紅箋出乎預料的應允了秦可卿的要求。說罷這話,她臉上的笑意更甚,轉頭看向徐寒。
她似乎有意為之,在那時用溫柔得讓人骨頭髮酥的聲音問道:「小寒,你要來一起坐嗎?」
徐寒一個激靈,他看著葉紅箋臉上那宛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他連連搖頭,嘴裡言道:「走走挺好,有助於恢復傷勢。」
「是嗎?可是可卿妹妹很擔心你呢。」葉紅箋繼續問道,臉上帶著困擾之色。
「無礙,無礙。」徐寒皮笑肉不笑的趕忙回道,「我就喜歡走路。」
「嗯。」葉紅箋聞言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她風情萬種的看了徐寒一眼,「那你就好好走吧。」
說罷,她便轉過了頭,無奈言道:「妹妹你看,小寒他不願意上來。」
秦可卿也在這時聞出了味道,低著頭不再言語。葉紅箋深深的看了秦可卿一眼,也索性沉默了下來。
......
夜裡,經過一天的疾馳,三人來到了充州邊境,按照如此速度,明日他們便可抵達青州的衍下城。
如今大周境內已經完全依附在了森羅殿的手下,為了儘可能的避開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徐寒三人並未有入城休息的打算,只是隨便尋到一處隱蔽的山林,作為落腳之地。
晚飯依舊是簡單的乾糧以及秦可卿在泗水關內買到的不多的糧食做成的米粥。三人三妖隨意吃過了些許晚飯之後,便各自安睡了下來。
徐寒這幾日也經歷了許多,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都多有疲憊,很快便入了夢鄉。
只是他還未有來得及享受這樣難得的一分恬靜,他的腰間便傳來一陣劇痛。
徐寒本能的睜開了眼睛,下意識的便要喚出自己的神劍,可是下一刻待他看清了眼前那張帶著笑意的臉,這樣的心思便在那時煙消雲散。
葉紅箋正捏著徐寒腰間的皮肉,見徐寒醒來這才鬆開了手,然後站起身子言道:「陪我走走。」
說罷這話,葉紅箋根本不給徐寒反應的時間,轉身便邁步朝著不遠處走去,徐寒見狀看了一眼睡在不遠處的秦可卿,想著有阿黃在此,想來也並無大礙,這才趕忙起身跟上了葉紅箋的步伐。
二人並肩走在夜色中。
四處都是枯敗的樹木,山林中靜得可怕,沒有半點的聲響,這片山林已經死了...
「知道我叫你出來說什麼嗎?」葉紅箋回眸看了一旁的徐寒一眼,輕聲問道。
徐寒有些心虛,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不知道。」
「哼,揣著明白裝糊塗。」葉紅箋何等的聰明,哪能看不出徐寒的心思,她又狠狠的白了徐寒一眼,那一瞥之間,卻有風情萬種。
徐寒不語,低頭沉默。
葉紅箋索性在那時停下了腳步,她言道:「當初你我的婚約本就是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計,中間發生了種種又著實不盡如人意。」
「但我既然認定了你,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義無反顧的站在你的身邊。」
說道這處的葉紅箋忽的頓了頓,她提起一口氣,又言道:「但若是你徐寒吃著碗裡瞧著鍋里,想要享受那齊人之福的味道,那我只能送你兩個字:沒門!」
葉紅箋的語氣堅決,徐寒連連苦笑道:「如此事情,徐某卻是從未想過。」
「沒想過?」葉紅箋的語氣有些古怪,空氣中忽的瀰漫一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像是那陳年的老醋被人打翻在地,「我看若是昨日我再晚來一會,你就不是想沒想過的問題了。」
徐寒一愣,看著那一臉不忿的葉紅箋,這才回過味來,原來到了此時葉紅箋還在為昨日之事耿耿於懷。
但想來卻也並不奇怪,這世上若是真有一位女子能對這樣的事情毫不在意,那想來那女子也決計不會真的是喜歡那人。
徐寒聽到這處,自然下意識的想要辯解。
可是這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葉紅箋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我知可卿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不願負她。」
「但這樣的事情拖得越久,對她對我都並非好事...」
「你若是真的憐惜我們,倒不如給我們一個痛快,也好過患得患失...」
葉紅箋的聲音在那時低了下來,帶著些許落寞的味道。這還是認識葉紅箋這麼久以來,徐寒平生第一次見她這般模樣。
他有些心疼,心底生出一種想要將眼前的人兒擁入懷中的衝動。
而也在這時,葉紅箋抬起了頭,看向徐寒。
「所以...」
「選一個吧。」葉紅箋如此言道。
忽的有夜風襲來。
她烏黑的長髮被夜風揚起。
她揚起的嘴角帶著笑意,彎起的眼縫光芒閃爍,似乎有些害怕,卻又固執的注視著徐寒。
葉紅箋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她出身在侯爺府中,是葉承台的掌上明珠,她有超越同輩的妖孽天資,如今堪堪二十不到,便憑著自己的感悟修到了遠超出常人的境界。
能讓這樣的女子,說出這樣一番話,放在平日,饒是徐寒也會免不得有些小小的得意。
但此刻,他卻並無這樣的心思,他的心被女孩所觸動,他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
「與其一直等下去,最後還是會失去,我想不如現在便面對這樣的結果。」
「我不害怕失去,只是害怕在擁有之後的失去。」
女孩張開了嘴,再次言道。
然後,她便沉默了下來,安靜的等待著徐寒給她答案。
可那時,本就要將某些話脫口而出的徐寒,卻在聽聞此言忽的在那時身子一震,那到了嘴邊的話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的臉色一陣變幻,卻又轉瞬將這樣的異狀壓了下來。
然後,似乎是為了平復自己心中的某些翻湧,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再次看向葉紅箋。
他的頭低了下來,身子也隨即低了下來。
他極為正式也極為莊重的姿勢朝著葉紅箋深深的鞠了一躬,旋即,他用一種打著顫,卻又堅定的語氣,言道。
「紅箋情深似海,能得此恩,我心惶恐。」
「但如君所言,可卿於我有救命之恩,我斷不能負。」
「顧只能將姑娘這番深情厚誼,付諸滄海,任君東流...」
「但若有來生,徐某願銜草結環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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