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下來,徐寒渾身浴血。
即使是他那紫霄境的肉身在這樣的大戰之下,以免不了傷痕累累,而一旁的葉紅箋、方子魚、周章等人同樣神情疲憊。就在他們感覺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夏軍與牧家軍卻忽的如潮水般退去。這樣的變故讓諸人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當然卻不得不說,這樣的變故也同樣讓諸人撿回了一條命。
徐寒沉著眉頭看著退去的大軍,又掃視了一遍周遭的屍骸。滿滿當當的鋪遍了大黃城的城門,敵我雙方的屍骸橫七豎八的躺在一起幾乎堆積成了小山。
饒是徐寒在見到這樣的場景之時,依然是免不了心頭一陣發寒。
但很遺憾的是,似乎徐寒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嘆眼前的生死,因為城頭上忽的傳來一陣急切的高呼。
「將軍!!!」
徐寒先是一愣,還未待他回過神來,一旁的那位大黃城太守林御國便猛地轉過身子,瘋狂的朝著城頭跑去。徐寒這才反應過來,那位老將軍出事了!
他與周遭諸人對視一眼,便在那時趕忙跟隨者林御國的步伐朝著城牆上跑去。
......
林守的傷勢很重。
長箭從他的胸膛射入,鋒利的箭頭從他的後背穿出。
他的整個胸膛都被那一箭所洞穿。
但卻沒有多少鮮血從他的傷口溢出,他似乎已經老到了連體內的鮮血都所剩無幾的地步。所謂油盡燈枯,大抵便是如此吧。
徐寒沉著眉頭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老人,心頭暗暗想到。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林御國跪倒在了林守的跟前,他手足無措,想要伸手,卻害怕觸碰到了老人身上的傷口,因此他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知該不該放下。
臉色蒼白的林守側頭看了林御國一眼,然後他的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意。
他有些艱難的說道:「放心...」
「爺爺...」
「死不了...」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眼,他用了足足十餘息的光景方才斷斷續續的說完,這話的可信度,能有多少,諸人心底也各自有各自的衡量。
「嗯。」但顯然林御國是場上唯一一個不會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的人,他重重點了點頭,淚水卻在這位年過三十的太守大人的眼裡打轉。
他不得不用盡全身的氣力,才能確保淚水不從他的眼眶中滴落。
林守不喜歡他哭。
上一次,他的父親戰死疆場,方才四五歲的他哭得厲害,卻被老將軍訓斥許久。
老將軍說:「林家的男人流血可以,卻唯獨不可以流淚。」
老將軍還說:「戰死沙場是林家男兒最好的歸宿。」
所以,老將軍沒有哭。
他只是在七日之後。
在他兒子的頭七。
立在大黃城頭,領著十萬弓手。
一箭射穿了地仙皇帝的甲冑。
那日之後,李文靜的宏圖霸業作了黃粱一夢。
而大衍境巔峰,隨時可能破入仙人境的老人一夜白頭,修為跌入離塵,致死無緣再問大道之鼎。「扶我起來。」老將軍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中所包裹的氣息比起方才似乎好了些許。
一旁的林御國聞言,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起林守的身子,周遭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守的目光掃視諸人,又望了望城外正漸漸遠去軍隊,眉頭皺起。
「城門被破,大黃城危在旦夕,想要抵禦牧極的下一次進攻,得先修繕城門...」
林守如此言道。
但周遭諸人聞言在那時卻紛紛沉默了下來。
牧極是何種人物,他能退兵無疑已經是有了十足把握拿下大黃城。
大黃城的城門寬大無比,想要修好,得費不少功夫,而在這樣的過程中豈不早就被牧極所察覺,怎可看著他們將城門封閉。
徐寒更是大致算了一番,大黃城的十五萬大軍,如今只餘下了五萬弓手、一萬歩卒,且大抵都帶著或大或小的傷勢,能有完全戰力的三萬不到,這樣的人數,就是真的封好的城門,又如何守得住大黃城?
諸人的沉默自然讓林守意識到了這一點,老將軍的臉色在那時又蒼白了幾分。
他的身子晃晃悠悠,扶著他的林御國一個不留神,老將軍便再次跌坐在地。
「將軍!」諸人發出這樣一聲驚呼,就要上前將之扶起。
可這一次,林守卻擺了擺手,就要說些什麼。
「將軍,在下以為無論下一步當如何做,首先還是要將將軍的傷醫治一番,方才可以謀劃下一步。」
這時一旁看了良久的徐寒終是出言說道。
諸人聞言這才回過神來,那把利箭尚且還插在林守的胸口若不將之拔出,恐有後患。
「不用...老夫無礙,府主不必掛懷。」可林守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徐寒此言。
「爺爺,這怎能是無礙,那箭還...」林御國聞言頓時急切的說道。
可是話未說完,速來少有對他動怒的林守,卻眼睛瞪得極大,狠狠的盯著他:「老夫說不用便是不用,怎麼?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林守大聲的吼道,顯然是動了真怒。
在場諸人在那時也是一愣,著實是想不明白,這分明是為了他好的勸解為何會招來這位老將軍的暴怒。
但就在諸人疑惑之時。
或許是這樣的怒吼牽動了他胸口的傷勢,林守的臉色一白,捂著胸口,大聲的氣喘起來。
「爺爺?!」林御國見狀頓時心頭大急,急切的上前想要做些什麼。
但徐寒卻搶在他之前邁步而出,攔下了他伸向林守的手。
「林太守,在下以為林將軍的情形很是不妙,得快些為他醫治。」徐寒看著疑惑的林御國正色言道。
「......」林守聞言,想要說些什麼,但似乎因為胸口傷勢,他嘴張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顯然他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可...」林御國有些遲疑,他看了看徐寒,又看了看自家爺爺,一時拿不到主意。
「林太守,事急從權,你應當分得清孰輕孰重,請你相信我的判斷,我是夫子的弟子!」徐寒一臉肅然的看著林御國。他從與林守的第一次接觸中便感覺到了這位老將軍身體的異樣,加之此刻即使到了這樣的地步林守也依然不願意接受他的治療,這讓徐寒心頭疑惑更甚。他自然無心去窺探林守身上的秘密,只是真的覺得若是再拖下去,對本就如此的林守沒有半點好處。
林御國在那時愣了愣,他的臉色在一陣陰晴不定之後,終於是閃過一抹絕色。
平生第一次,他選擇違背了自家爺爺的意志。
他朝著徐寒點了點頭,言道:「那就有勞府主大人了。」
「徐某必傾盡全力。」徐寒亦在那時如此言道,隨後看向已經接近昏厥的老將軍拱了拱手。「林將軍,得罪了。」
他此言說罷,便再也沒了顧慮,伸出手便按向林守的甲冑。
有道是久病成良醫。
徐寒之前跟隨夫子了大半年的光景,夫子有意教導了他許多醫道。對於藥理、醫術徐寒雖然不敢說是如何精通,但自問比起尋常醫師只強不弱,況且此刻林守狀況危機,他自然當仁不讓。
想要治療林守的箭傷,第一步便需要除去他身上的甲冑與衣衫。
畢竟那利箭穿透了林守的胸膛,很有可能觸及到了他的心臟,若是在拔箭時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讓林守的傷勢加重,甚至當場斃命。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徐寒不得不先以利刃割破他的甲冑與衣衫,將之小心翼翼的取下,唯恐觸及到了長箭。
這看似簡單的事情,徐寒卻足足做了近一刻鐘的光景方才完成。
周遭諸人亦那時紛紛屏氣凝神,就好似在怕自己的呼吸聲稍稍大了那麼一點,便會影響到徐寒。
只是當徐寒滿頭大汗的做完這些的時候,待到看清林守那赤裸的上身之時,諸人卻難以抑制住自己內心的靜海,在那時得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怎樣的軀體。
林守赤裸的上身。
乾癟、枯瘦,如早已枯萎的藤蔓。
皮層發紫,還有些許地方似乎已經徹底壞死,呈現出一種近乎腐爛的灰黃色。
皮層之下諸人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肋骨、胸腔的形狀,似乎他的身體除了皮與骨便再也尋不到半點的血肉。
那身體與其說是一個人的身體,倒不如說是一具風乾了的屍骸更為貼切。
徐寒在這時終於明白,為什麼被長箭穿透胸膛的林守為何幾乎沒有流出半點血跡。
試問,這樣一幅軀殼,又哪來的血液可以流出呢?
只是...
徐寒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樣的林守還活著。
他應該死了...
他沒有理由還能活著...
「爺爺...這是...」
林御國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滯,他愣愣的看著那副乾屍一般的身軀,眸中寫滿了不可置信與深深的驚恐。
而就在諸人驚駭不已之時,那位因為過度使用浩然正氣而臉色煞白的鹿先生卻忽的邁步而出。
他看著眼前的林守,眸子陰沉又凝重。
「想不到...」
「林將軍竟然用了這竊命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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