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入宮後最開心、最舒暢的一晚,彼此交心相眠,忘卻煩憂,靜享歲月。
可於我而言畢竟是痴想,因為我還在深宮,因為我不能自由,所以不得不為即將到來的每一天做打算。
枕在玉郎臂膀間時我問了他許多,包括是誰去找了太子哥哥,包括上次那件事所有的暗手,包括藍側妃手中那封信的原委,卻獨獨沒有問秦嬅是如何將我推入宮門的。
玉郎沒有隱瞞,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一向我說清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天孟依梅派人故意通知太子哥哥不假,但第一個進東宮叫太子救我的卻不是他,而是彩鳳!惠妃的貼身宮女彩鳳!
原來是她!
那天在慶壽宮,惠妃一直沒有出現,我還以為她因為身子不適沒出門以至於不知道這件事,可沒想到的是我一出事她就派人去了東宮,究竟為了什麼?難道她是貴妃爪牙?
我旋即掐滅了這個猜想,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她對我並無惡意,否則也不會半夜來訪,告誡我那一番肺腑之言。
我想不通緣由,便問玉郎,玉郎卻只對我說:惠妃不是壞人,且他幫過她,所以她永遠不會害我,讓我可以安心與她相交。至於具體詳情,因事關重大,涉及許多人的性命,他暫時還不能告訴我。
我不知是何實情,玉郎既說她不會害我,我當然就相信她不會害我,且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也覺得她不像那種人,所以也就把這事暫時放在了一邊。
玉郎又對我說,惠妃不僅派人去了東宮,還派人給他及時報了信,並先洞察了貴妃的陰謀,這才令他有時間籌謀一切:包括安排藍側妃入宮,包括對那封信做手腳等等。
惠妃!
想到玲瓏那比淑妃還弱的身子骨,我驟然起了念頭去看看她。於是約了史姐姐一道去往秋瀾殿,只是如今我搬來長信宮居住,離秋瀾宮雖近些,與永泉宮卻遠了,少不得要姐姐大老遠過來。
史姐姐倒是好興致,一聽說要去拜訪惠妃姐姐,立即帶了優夏過來。她原是個謹慎的人,邊走還邊擔心道:「妹妹,咱們這麼冒昧去,會不會擾了惠妃娘娘養身子?」
&也不知,且去看看吧,她若累,咱們轉身出來也就是了。」聽我這麼一說史姐姐安心不少,對我微微展笑道:「也行。」
秋瀾殿比較偏僻,宮前也沒多少人往來,宮門更是別於別的宮苑,緊緊閉著,陳舊中泛著古樸,像是數年未啟的古院門扉。
玲風上前叩了叩門,立時見宮門拉開了一條窄縫,隨後有個小太監探出半個腦袋來,見是我們立即將身子擠了出來。
玲風立即上前,和他說了幾句話後便見他轉身折了回去,不一會兒才返回來,對我和史姐姐躬身行禮道:「我家娘娘有請貴嬪娘娘和修媛娘娘。」
&謝。」我二人對他點點頭便跟著進去了,一進裡面,滿院蔥綠便映入眼帘,蒼翠搖曳的竹子,挺立蒼勁的青松,殘留余香的桂枝,還有披著滿身綠葉的梔子等,一應樹木,無不是四季常青,這令我想起她時常所穿衣服,似乎也無不沾著盎然綠意——原來她喜歡綠色。
我們輕聲低語一路來到秋瀾殿內,大老遠便見她斜靠在暖榻上,似乎有氣無力的模樣,身側還有個嬌弱的身影在為她拿肩,不,似乎也不是拿肩,倒像是在替她活絡舒筋,待仔細去看,卻是薛采女。
見到薛采女我們並不奇怪,因為她在如意宮中住著,又曾受如意恩德,而如意與玲瓏交好,所以她在這兒並不奇怪。
我與史姐姐沒有打斷,只是輕聲上前福身對玲瓏行禮,才剛道惠妃安好卻見玲瓏睜眼微笑,讓我二人在她身邊坐下,道:「都是一家子姐妹,快不必多禮。我比你們長几歲,往後沒有外人你們就喊我一聲姐姐,可好?」
&往後我們就叫您惠妃姐姐!」
史姐姐說道,卻見玲瓏搖了搖頭,「也不必加封號,我閨名叫玉玲瓏,你們可以喊我玉姐姐或者玲瓏姐姐,都好。」
&玉姐姐!」我笑著喊了她一聲,這話她早對我說過,今日再聽她說,除了那份親昵外,我其實也嗅出了一絲味道,似乎她的確真的很不喜歡惠妃這個頭銜。
玲瓏溫笑著應了我,又將目光投向史姐姐,史姐姐顯然不太習慣,但迫於玲瓏灼熱的目光也只好隨我喊了一聲:「是,玉姐姐。」
&就對了。」惠妃倏爾露出一個無比溫和的笑容,又抬手抓住了薛采女的手,對她道:「薛妹妹,你也別忙了,姐妹們難得過來,坐下來和我們一起聊聊。」
那薛采女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立即搖頭道:「多謝玉姐姐,今日事已畢,我也該回去了,明日再來替姐姐推拿,就讓蘭姐姐和史姐姐陪你聊吧。」
&好,你也累了許久,回去好生歇著。若碰著裴氏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也不必怕她,一切有如意和我,不要委屈了自己才是。」
玲瓏交代了幾句,薛采女便微微點了點頭,對著我們一一行禮告別離開。
望著她孱弱的背影我便問:「怎麼裴氏老欺負她嗎?」
&玲瓏聞言,由心嘆出,「裴氏那人本就不安分,如意又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裴氏住進鍾粹宮兩個人住在一起難免會有摩擦,裴氏不敢找如意的麻煩,卻敢惹薛妹妹,有事沒事總喜歡找她的晦氣。」
&采女是個不喜歡多事的人,沒鬧到動手打人的地步絕不會向和貴嬪求助,偏那裴氏像是看出了這點,也不鬧大,專挑貴嬪不在的時候找她的晦氣,這些日子也不知她到底多受了多少委屈。」
彩鳳一邊為我們沏茶,一邊說道。言語中既包含了對薛采女的同情,也包含了對裴氏的痛惡。
史姐姐說道:「裴氏就是那樣,總喜歡沒事找事。當時我們和她一宮住著,沒少受她的閒氣。可我與蘭妹妹畢竟有娘家做後盾,她裴瑛再想為難我們也不敢太過分,薛妹妹卻不同,聽說她家世清白,位份又低,之前還和裴氏起過爭執,長此以往可不是辦法。」
玲瓏點頭,亦是滿臉憂色:「誰說不是呢!我聽說那回為了薛妹妹如意還動手打了裴氏,我是怕她裴氏惹不起如意,已經把這筆賬記在薛妹妹頭上了。」
&然如此就想個法子把她攆出去。」
玲風最是爽快,直接提議要將裴氏弄出去,只是剛一說出就被史姐姐擠了回去:「你說的倒輕巧,那裴氏好歹是個貴人,是你說要弄出去就弄出去的?再說了,經過上一回你主子的事,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那裴氏早上了貴妃的船,有這麼一顆大樹依靠,你怎麼去動她?還有別忘了,她後頭還有個裴家,只要裴家不倒,你拿什麼動她?」
&法也不是沒有,好歹只是要她搬出鍾粹宮,又不是要真拿她怎麼地。」我捻笑而答,聽史姐姐提起,我倒也想起一些事來。
上一回裴氏和葉闌珊大打出手,皇上只是責罰了葉闌珊,卻並未指責裴瑛半句。而今我與太子哥哥這事,挑事者是寧貴嬪,幕後主謀是貴妃,她裴氏不過是跳出來蹦躂了幾下,卻被皇上一連降了幾級,還專門將她放在如意手底下,箇中深意不是瞭然嗎?
看來一方赫赫威名的裴將軍府似乎已經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雖不至於崩塌傾覆,卻也是強弩之末。
彼時玲瓏與史姐姐都懷著期許與惑然望向我,史姐姐率先道:「有何辦法?妹妹你倒是快說,可別賣關子。」
&難,只是要委屈薛妹妹一番了。」我細細將自己所想一一道出,二人聽了覺得甚是有理,玲瓏道:「這是個辦法,我這就讓彩鳳去和薛妹妹細說,讓她籌備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高明法子,不過是讓薛采女故意在裴氏主僕面前裝病,就像是痘疹之症。裴氏從小未曾犯過天花,必怕傳染。
果真,一打聽到薛妹妹的情況,裴氏就嫌惡地逃了出去,至於找了誰求了誰不得而知,不過次日便得允許,搬去了毓秀宮。
毓秀宮主位如今是貞妃夏婉,她對裴氏如何不甚清楚,但毓秀宮地處西宮,與鍾粹宮相去甚遠,總算可以讓薛妹妹清淨清淨。
還算她聰明,逃出鍾粹宮後並未向外抖露薛妹妹之事,否則我還有更好的局等著她,保管教她吃不了兜著走。誰讓她從一開始就處處針對我?誰讓她幾番為虎作倀,與我故意為難呢?
薛采女、玲瓏與史姐姐她們並不知我還有後招,當然,我也未曾提過,因為沒有必要,她們再好也不是我的玉郎,我不能也不會將所有心思、所有算計都一一相告。
至此後,薛采女對我親近了不少,再不是之前那生疏恭敬之態。只不過她是個內斂之人,不會將感激之情掛在嘴邊,但每回相見那從心底泛出的微笑卻能最好地詮釋她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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