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李闖來反清復明？

    京師朝廷內部倒也不是沒有人想要和談。

    但是在祖墳被刨、老家被占據的情況下，沒有人敢於向精神明顯有點不太對勁的弘曆提出這個建議。

    慶桂不敢，和珅不敢，劉墉和王傑也不敢，大家都不敢。

    在這個重要關頭，誰敢和弘曆的不共戴天之敵談什麼和平協定？

    「哪怕不是真的和談，只是通過和談爭取一點時間，讓各地督撫能儘快帶兵前來勤王也是好的，蘭芳妖軍火器犀利，真要打起來，京師很難保全，哪怕是假意和談，爭取一些時間，不也是很好的嗎？」

    和珅感嘆道：「京師防務需要時間，各地勤王需要時間，方方面面都需要時間，能爭取到時間才是最重要的，京師之戰，不能那麼快打起來啊……」

    軍機處內，往日的爭端現在已經差不多停下來了，強敵當前，不管是和珅還是劉墉，都沒了繼續搞政治鬥爭的想法，一個不好京師丟了，大家都要完蛋，還斗個啥？

    於是軍機處內大家都預料的和珅與劉墉之間的黨爭並未如預期那樣出現，軍機處內現在頗有些大家一團和氣、同舟共濟的感覺。

    慶桂是個老好人，性格比較溫和，不喜歡爭端，他來做首席大軍機，其實和珅和劉墉都能接受，這也是軍機處眼下一團和氣的原因。

    所以和珅也就難得的說了一些心裡話。

    他的心裡話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贊同。

    王傑就很贊同。

    「是啊，哪怕只是權宜之計，哪怕只能爭取一天兩天的時間也是好的，可是眼下，該如何勸說皇上呢？」

    慶桂為此煩惱不已。

    「盛京三陵被毀，皇上看上去很平靜，實則已經五內俱焚，恨蘭芳入骨，更兼明亮戰死，大軍潰敗，皇上五十年聲威搖搖欲墜，又是要強的性子，他怎麼可能與蘭芳和談？」

    一直沒說話的劉墉緩緩道：「那如果換一種說法，以欺騙蘭芳爭取時間為說法，看看能不能說動皇上，請皇上允許和談。」

    幾人互相看了看。

    「誰去？」

    和珅問道：「皇上現在……心情一定不好，誰去比較合適？」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大家一起看著慶桂。

    您老人家是首席大軍機，您不去，還有誰能去？

    慶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不作聲。

    顯然，他也有點怕。

    長久的沉默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董誥站了出來。

    「沒人願意去的話，就讓我去吧，有些事情，總要有人說出來，利國利民的事情，怎麼能因為害怕就不說呢？」

    說完，董誥便起身往養心殿去了。

    其餘四人看著董誥緩緩離去，面面相覷，不知道董誥什麼時候那麼有種了。

    但是他要是真的可以成功，也算是免去了大家的一樁難事，那大家都要感謝他。

    但如果他失敗了……

    那他可能就回不來了。

    到時候，他的葬禮，大家湊點份子錢，吃個席，聊表心意，寄託哀思。

    過了一陣子之後，慶桂派人去養心殿附近打聽消息，想看看董誥是不是還活著，然後聽說養心殿裡傳來了皇帝憤怒的斥責聲，還有東西摔碎的聲音，皇帝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大家心裡咯噔一下子。

    和珅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董大人……未免太衝動了，為什麼不和我們商議一下呢？皇上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去說這種事情，這不是往皇上的傷口上撒鹽嗎？」

    劉墉一聽，一臉鄙夷的白了和珅一眼。

    「事後諸葛亮誰都會做，但是董大人方才出去的時候，和大人也沒攔著啊。」

    和珅撇了撇嘴，很是不爽的白回去了一眼。

    「我攔著，他也要聽啊，他可從來沒聽過我的勸，我怎麼攔他？動手嗎？」

    「好了好了，少說幾句。」

    慶桂出來打圓場道：「事已至此，咱們就別在怪這怪那了，想想怎麼善後吧，萬一皇上盛怒之下要把董大人怎麼樣，咱們總要幫幫忙，伸手拉一把，好歹是同僚。」

    幾人紛紛低下頭不說話。

    和珅甚至已經開始思考之後吃席的時候隨禮該給多少份子錢了。

    他和董誥素來不和，給多了不爽，給少了面子上過不去，折中一下，給個幾百兩銀子意思意思吧。

    和珅定下了數額。

    結果下一秒鐘，董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軍機處的大門口。

    「董大人？您……您還好嗎？」

    劉墉一眼看見了董誥，趕快詢問道：「皇上沒生氣嗎？」

    「生氣了啊，生了很大的氣，差點要殺我。」

    董誥面色如常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看著齊刷刷看向自己的四雙眼睛，搖了搖頭。

    「然後我說，皇上要殺我可以，但是請允許我提前為大清披麻哭喪。」

    四人倒吸一口冷氣。

    「你真的這麼說了？」

    和珅瞪大了眼睛：「然後你還完整無缺的回來了？你……你是人是鬼？」

    「要不要和大人摸摸我的臉，看看我的臉是熱的還是冷的？」

    董誥白了和珅一眼：「皇上更生氣了，喊了侍衛進來就要殺我，我說皇上拒絕忠臣良言，大清國祚即將到此為止，請讓我披麻哭喪，再赴死。

    皇上就冷靜下來了，問我難道不怕死嗎？我說如果皇上拒絕了這個建議，我們很快就會一起被蘭芳妖人殺死，或早或晚罷了，我先走一步，在下面恭迎聖駕。」

    「嘶……」

    慶桂也瞪大了眼睛：「董大人，您……您沒事兒吧？」

    「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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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誥放下茶碗，搖了搖頭：「皇上生氣歸生氣，但還是把大清江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關鍵事情上倒也沒那麼容易就糊塗了，咱們啊，也別疑神疑鬼的，還是想想怎麼拖延時間吧。」

    軍機處內沉默了一陣子。

    最後，還是慶桂嘆了口氣。

    「都說板蕩識忠臣，今時今日，我算是看到了誰才是真正的忠臣，好吧，既然如此，咱們也都別浪費了董大人的一番苦心，好好想想該怎麼與蘭芳妖人虛與委蛇，拖延時間了。」

    軍機大臣們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而是準備和蘭芳軍隊展開忽悠性質的議和談判。

    事實上，對於蘭芳，帶清的官員們並沒有任何的了解，甚至於對於他們這個「共和國」的國名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對方起自南洋，是漢人政權，軍隊很強，很有威懾力。

    至於這個國家是怎麼運轉的，是怎麼一個組織架構，他們完全不知道。

    但是蘭芳的最終訴求他們知道。

    驅逐韃虜，再造中華。

    這口號喊得震天響。

    所以雙方在核心利益上是不可能談妥的，這談判從一開始就沒有意義，只能說看看能不能騙他們一下，拖延拖延時間，然後看看他們有沒有談判的想法。

    要是有，那就能拖延時間。

    要是沒有，那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守城了。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最後一致決定以最有口才、最具備內政外交能力的和珅擔任使者，與蘭芳進行協商。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時分，蘭芳軍隊通過八里橋一路暢通無阻的抵達了京師城下，安營紮寨，布置炮兵陣地，面對防備森嚴兵力充足的京師，李闖下令全軍做好長時間戰鬥的準備。

    按照兵法上的圍三缺一，李闖下令軍隊將京師城北、城南、城東三面包圍，分設炮兵陣地，單獨空下城西沒有布置兵力。

    面對京師城內較多的防禦兵力和嚴密的防範措施，李闖沒有著急展開進攻，而是從後方調來更多的攻城巨炮，準備用火炮給古老的京師來一次近現代化的洗禮，讓火炮的轟鳴聲驚醒這片土地上沉睡著的人們。

    也就是在他準備作戰的時候，四月二十二日上午，城內清政府人員舉著白旗從城牆上被吊籃放下來，然後徒步前往蘭芳軍陣地，向蘭芳方面提出了【遣使和談】的要求。

    李闖想著反正距離開戰還有一點時間，更多的攻城巨炮沒有運來，所以談一談也無所謂，權當做個消遣。

    更重要的是，李闖至今為止還一次都沒有和清政府的官員正兒八經的打交道，他很想知道這群傢伙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和一群什麼樣的人做對手。

    於是他點頭答應了和談的要求，讓清政府方面派人來他的軍營談判。

    得到允許的消息之後，慶桂等人很高興，便讓和珅出使蘭芳大營，讓和珅施展拖延大法，儘可能的拖延時間，給各地勤王大軍爭取時間。

    和珅無奈，只能接下這個棘手的任務，做了一番心理建設的準備之後，出了城，前往蘭芳軍隊的軍營之中拜見李闖。

    說實話，當他得知這支軍隊的主將名叫李闖的時候，頗有些意外。

    打了那麼久的仗，他還真不知道這支軍隊的主將叫什麼名字，現在知道了，他驟然想起了一百多年前，那個正兒八經滅掉明朝的人，叫做李自成，外號闖王，所以也有人稱他為李闖。

    嚴格來說，就是李自成攻入了京師，逼得崇禎皇帝吊死在歪脖子樹上，滅亡了帶明。

    之後帶清面對的那個帶明早已不完整了，所以說，這傢伙取這個名字，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李闖，舉著日月紅旗，來攻打京師？

    此時此刻……彼時彼刻？

    李闖來反清復明？

    和珅不由得一陣恍惚。

    以至於他越過蘭芳陣地看著那面日月紅旗的時候，甚至產生了錯覺，覺得那日月紅旗上畫著的不是日月圖案，而是一個大大的「闖」字。

    他娘的，這如果是個夢，那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這如果不是個夢，那麼這個世界看上去的確是有點太過於瘋狂了……

    和珅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悄悄地四下打量蘭芳軍隊的陣地。

    不打量不要緊，這一打量，心都涼了半截。

    體型龐大的攻城巨炮如同臥虎一般臥在地上，黑洞洞的炮口遙指京師城牆，從這個距離來看，這火炮的射擊距離遠遠超過京師火炮的射擊距離。

    京師的防禦火炮好像的確打不到他們啊……

    難怪之前軍隊敗的那麼慘，人家能打到咱們，咱們卻打不到人家，咱們不輸，還有天理嗎？

    如果僅僅只是攻城巨炮也就算了，除了攻城巨炮，和珅還看到了體型較小但數量更多的各類火炮，密密麻麻數量龐大的火炮幾乎擺成了火炮陣，仿佛他進入了什麼奇怪的火炮博物館一樣。

    炮口很長的巨炮，炮口很短的臼炮，還有那些噸位不一、炮管長短不一的各類他叫不出名字的火炮。

    和珅只覺得看得越多，頭皮越是發麻。

    這種規模的火炮要是一起向城牆發射，京師城牆再厚實，能攔得住嗎？

    他心裡有點犯嘀咕了。

    火炮周邊的炮手們都在用一種戲謔的眼神打量著穿著大清高官服飾的和珅，沿途能看到和珅的士兵也在用很感興趣的考究的眼神看著和珅。

    仿佛是在研究和珅一樣。

    和珅何其敏銳，稍微有點不舒服，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了什麼奇怪的東西——這幫傢伙，是在把我當作什麼搞笑的角色嗎？

    和珅對此覺得不爽，但是他也不敢說什麼，生怕自己要是說點什麼，下一秒，那些大炮就會把黑洞洞的炮口轉向自己，給自己一點顏色瞧瞧。

    大炮的威力可不是和珅的血肉之軀可以抵抗的。

    於是和珅只能裝作沒看到，低著頭快速越過炮陣，抵達了軍營之中。

    李闖在這裡恭候多時了。

    第一眼見到李闖，和珅就沒覺得有什麼意外的。

    李闖的長相和他所想像得差不多。

    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膚色一點也不白皙，倒顯得有些黃黑，銳利且兇狠的雙眼，倒是沒留鬍子，但一張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帶惡人】三個字，仿佛那種能夠擇人而嗜的猛獸一樣，渾身上下都是那種讓和珅很不愉快的屬於狩獵者的氣息。

    或者說，殺氣。

    他咽了口唾沫，開始忍不住的暢想當年的闖王李自成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副恐怖的面容。

    相較於和珅的不意外和稍稍的恐懼，李闖倒是有點意外。

    和珅的大名他是聽說過的，這位弘曆老兒手下的紅人、第一寵臣在帶清朝廷里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趙學寧曾不止一次的說過帶清朝廷里，和珅算是少有的幾個明白人之一，很有些能耐。

    就是不怎麼會打仗，所以也無傷大雅。

    話里話外，李闖能感覺到趙學寧對和珅的欣賞。

    但他萬萬沒想到，和珅居然是個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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