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耗子給貓當伴娘

    福康安很會辦事，很會和人交流，對於那些對他有用的人，甭管身份高低，他都能與之親切友好交談。

    甭管心裡怎麼想，至少對於那些眼下有很大利用價值的人，他能放低身段，這就是很多官員和二代們都做不到的。

    他能。

    他廣泛召見那些受損失嚴重的知識分子、商人、地主，與他們親切交談，請他們吃飯，請他們喝酒，給他們一些賞錢。

    然後，請他們當中的勇敢者返回台島，接觸到還在抵抗的老鄉們，告訴他們朝廷大軍很快就來，讓他們配合朝廷大軍一起打擊林爽文的軍隊。

    別放棄，別從賊，一定不要讓林爽文的勢力擴大，一定要努力抗爭，等待朝廷大軍來援！

    我一定會來！

    人的名，樹的影。

    常青聲名不顯，廢拉不堪，他說這話，大家只會當成放屁。

    但是福康安和海蘭察那都是「我大清」鼎鼎有名的悍將，威震全國的猛男，大家可以不相信常青，但是誰敢不相信福康安和海蘭察？

    於是福康安順利完成了對台島內的泉州人、潮州人和惠州人的「統戰工作」，促使他們當中的一部分返回台島進行宣傳，激勵士氣。

    而這些人不僅給抵抗的各州人士組成的民團帶去了戰鬥的信念，也讓林爽文和莊大田的義軍感受到了壓力，一部分人開始感到害怕。

    並且由於福康安還授意這些人對起義軍內部的主要領頭人物展開勸誘，許以利益、官職，請他們務必考慮好自己的後路。

    林爽文和大清帝國的力量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了，他們的作亂是沒有前途的，如果不想被朝廷大軍剿滅，最好還是老老實實選擇與朝廷合作。

    如此，尚能「不失封侯之禮遇」。

    可要是負隅頑抗，那最輕也是誅滅三族的重罪哦。

    反正要是我，我肯定選擇和朝廷合作而不是和林賊合作，你們怎麼選？

    在福康安的恩威並施的計策之下，林爽文起義軍內部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與此同時，福康安毫不客氣的勒令李侍堯儘快籌備足夠的糧秣，又傳消息給代理兩廣總督孫士毅，讓他儘快籌備一批人馬過來助戰，說什麼也要湊夠一萬人。

    了解到這些情報之後，趙學寧心裡有了計較，傳令給李闖，讓李闖密切監控福建海域地區，密切監控清軍動向。

    他不需要在乎福康安什麼時候渡海作戰，他只需要知道福康安和海蘭察什麼時候返回福建。

    現在，正好先觀察一下這個時代清軍最精銳最巔峰的軍隊是怎麼打仗的。

    按照趙學寧的估計，以現在世界主流火器部隊的裝備情況，冷兵器決勝依然是主流，火槍火炮對射尚且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真正能決定性獲勝的還得是衝鋒陷陣。

    所以擁有一支敢打敢拼敢肉搏的冷兵器精銳部隊是可以保證戰爭不會大敗虧輸的根本。

    美國獨立戰爭中，英國人打美國人就有很多次利用刺刀衝鋒打贏了，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美軍根本拼不過英軍。

    那時候美軍甚至還有專門的線膛槍營，可照樣被拿著滑膛槍的英國佬用刺刀衝鋒打崩掉。

    更何況此時此刻的林爽文義軍根本沒有美軍那麼好的裝備，手頭別說燧發槍，製作稍微精良一點的火繩槍都不多，甚至還有人拿著老式火門槍上戰場的。

    所以福康安和海蘭察這些猛人不需要有太多的火器優勢，只要敢於頂著最初的火槍齊射衝鋒，基本上就已經把勝利進度條拉到百分之五十一的地方了。

    要說福康安不愧名將，開戰之前知道做統戰工作，給自己的征途鋪路，還能搞諜報策反工作，把戰場變成了自己的主場。

    而海蘭察也不愧是能和五頭牛開戰的猛男，從鹿仔港登陸之後，僅僅過了三天，就前往彰化地區的八卦山觀察形勢去了。

    身為參贊大臣，自己主動前往，身邊只帶著二十個巴圖魯——也就是超級能打的兵王級別的精銳特種兵。

    而當時林爽文的軍隊剛剛在山上修築了關卡，準備防禦清軍即將到來的進攻，海蘭察見到了，躍馬而上，就要衝擊那個還沒有建設完畢的關卡。

    當其時，義軍蜂擁而至，眼看著就要包圍了海蘭察和那二十個巴圖魯，結果還沒等他們完成合圍，海蘭察便拉開硬弓，射死了很多叛軍士卒。

    看著海蘭察幾乎箭無虛發的神勇表現，還有那二十個巴圖魯跟著海蘭察一起衝鋒的兇悍氣勢，民兵級別的義軍根本不敢近身接戰，都嚇跑了。

    海蘭察輕鬆擊潰了這支遭遇戰遇到的義軍，將他們的關卡摧毀，獲得了第一次勝利。

    隨後，福康安指揮軍隊進攻彰化，義軍也迎戰，福康安以海蘭察為先鋒，勇猛突擊，清軍首先使用火槍、火炮擊打義軍，以此掩護海蘭察和巴圖魯們的衝鋒。

    義軍裝備不如清軍精銳，被打得抬不起頭，士氣受挫。

    火槍火炮攻擊結束之後，福康安下令海蘭察率領健銳營展開衝鋒，一千名精悍絕倫的健銳營士兵開始跟著海蘭察一起展開衝鋒，勢頭相當猛烈。

    遠程兵器互相攻擊的階段，義軍尚且還能頂著清軍的炮火和火繩槍射擊和清軍對射，用弓弩和少量火槍、土炮還擊，但是一旦進入到白刃肉搏時期，義軍就不行了。

    海蘭察何等猛人，那健銳營也是一等一的精銳，一陣猛衝，那瘋狂的氣勢就把義軍嚇壞了。

    民間械鬥和正兒八經的正規軍幹仗還是有一些差別的，義軍一個照面就被健銳營衝垮，海蘭察帶著自己身邊的索倫營巴圖魯們打先鋒，健銳營跟在後面當主力，在義軍之中大開無雙，殺得義軍大敗虧輸。

    一萬餘清軍在福康安的指揮下乘勝進軍，包圍了彰化，而彰化城內對義軍不滿的反對者也適時的組織起來從城內打擊義軍，配合清軍，於是清軍很快收復了彰化，將城內城外的義軍全部殺死。

    獲得對彰化的勝利之後，清軍進行了幾天的休整，然後大軍向南前進，開始對包圍諸羅縣城的義軍展開打擊。

    當時諸羅縣城由台灣鎮總兵柴大紀負責鎮守，一直沒被義軍攻破，但柴大紀也沒有能力打破義軍的包圍。

    儘管當時諸羅縣內外有不少民團武裝自發的對義軍展開打擊，柴大紀也沒能聯合他們發起反攻。

    而當福康安帶領清軍抵達諸羅縣一帶之後，情況就發生改變了。

    因為之前福康安提前進行了戰略布置，諸羅縣一帶的反抗民團基本上都知道大清「天兵」即將抵達戰場，在得到大清「天兵」已經收復彰化的消息之後，更是激動不已。

    大家紛紛進行聯合，商議著要在天兵抵達之後配合天兵好好的給林爽文那群混蛋一個好看。

    而在這其中，蘭芳勢力的那支名義上屬於潮州的民團也赫然在列。

    這個事情還真是充滿了黑色幽默，以至於蘭芳勢力內部推舉出來的總負責人羅文在加入諸羅縣民團聯盟準備配合清軍作戰的時候都忍不住對著自己人吐槽。

    「我們不是為了反清才來到這裡的嗎？怎麼現在卻要配合清軍作戰呢？我們理所應當應該是要打擊清軍的，怎麼現在卻搞成這個樣子？」

    羅文的副手吳強也對此感到很是無語。

    「我只覺得我有很多話想要說出來，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怎麼說，有些時候，我覺得大總統說的那句話還真是對的。」

    「什麼話？」

    「寫傳奇話本兒需要有章法，不能亂寫，否則會被人罵，但是這人間的事情卻不需要有章法，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不論看上去多麼的詭異。」

    「……………………」

    兩人面面相覷的沉默了好一會兒，紛紛感覺有些時候這個世界真是瘋狂的讓人難以想像。

    這可真是耗子給貓當伴娘。

    如果可以不打，蘭芳勢力也不想和林爽文所部的漳州派系勢力打得你死我活的，但是人家不願意，非要打，怎麼都不願意停手。

    可細細一想，羅文和吳強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為之前械鬥的時候，雙方手上都有對方的人命，他們兩個也沒少打死對方的人，下手的時候也是沒輕沒重，根本收不住。

    所以有了今日的敵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要配合清軍作戰這個事情，他們始終覺得有點難以接受。

    不過轉念一想，如果可以藉此機會觀察一下清軍精銳是個什麼模樣，倒也能為之後的作戰提供一些幫助。

    這樣一來，羅文和吳強也就勉強能接受這個現實了。

    蘭芳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清軍先鋒海蘭察抵達笨港，在這裡會合了諸羅地方民團聯盟的一支武裝力量，而這支武裝力量的領頭人就是大家共推的最有武德的羅文。

    羅文本來不想那麼出挑，奈何自己率領的蘭芳勢力的確是武德最充沛的一支。

    之前林爽文義軍圍攻他們的時候，連著好幾個月都啃不下他們的一座農莊，反而被他們反擊打死了好幾百人，就這，還是收著打的。

    要不是為了避免進一步激怒林爽文以至於他不管不顧的帶著大軍來圍攻，羅文是真的很想帶人反攻攻打他們的那支義軍。

    但他還是忍住了，堅持到了正兒八經能打的清軍精銳的到來。

    然後在笨港這邊，他就被共推為民團聯盟的話事人，帶著大傢伙兒一起配合清軍反攻義軍。

    而更加幽默的是，另一個蘭芳勢力的話事人吳強在鹽水港一帶也被推舉為當地的民團聯盟的話事人。

    好嘛，兩個鐵桿反清派直接被大傢伙兒推舉為首領，要協助清軍作戰了！

    這事兒給鬧的。

    好比那宇文化及給隋煬帝當親衛頭子，好比那吳三桂護衛永曆皇帝萬壽無疆。

    鬧心！

    可仗不能不打，不然命就保不住。

    海蘭察也很快就帶著一千人的先頭部隊抵達了笨港，在笨港見到了羅文和其他民團首領，對他們表示了慰問。

    海蘭察功勞大，名氣高，頗有傲氣，對於很多同僚都不怎麼看得起，平素正兒八經心服口服的人不多，阿桂算一個，明瑞算一個。

    就算是地位和權勢在他之上的福康安，他也不怵，而在其他軍官、地方官面前頗為驕矜霸道的福康安在海蘭察面前也是放下身段，主動與之較好。

    因為大家都清楚，海蘭察是靠著自己的戰功和搏命一點一點從小兵成長為大將軍的，這種真正有本事的人有些時候是真的瞧不起那些走關係的人。

    且海蘭察等於是弘曆曾經的私人保安，與弘曆關係極深，等閒王公大臣看到海蘭察也要禮讓三分，不敢造次，以免被弘曆惦記上。

    還好福康安雖然驕矜霸道，但也是有本事的人，並且也懂得一些政治道理，對海蘭察是主動拉攏，表示親熱，平素也頗為尊重海蘭察，使得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

    海蘭察對待同僚不假辭色，對待部下約束嚴厲，但是在生活方面對待部下頗為寬厚，且非常喜歡勇武之人，第一眼看到人高馬大身強力壯的羅文的時候，便對他有些好感。

    海蘭察還走上前拍了拍羅文的身子，感受著他強壯的體魄，很是喜歡。

    「聽說你是這裡的義民們共推出來的首領，曾帶著一千多人扛住了叛軍五千多人的三個月的圍攻，有這回事嗎？」

    羅文並不畏懼海蘭察，昂首挺胸，只是作揖。

    「回將軍的話，確有此事，那些亂賊不過是土雞瓦狗，要不是我手下沒有多少兄弟，就算硬是沖我也要把他們衝垮！」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勇士！」

    海蘭察武人性格，很喜歡強壯的猛士，覺得羅文很合他的胃口，對他更多了一份好感。

    「我欣賞勇猛的壯士，此番作戰，你敢和我一起衝鋒嗎？」

    「怕的就不是男兒！」

    「好！」

    海蘭察大喜，笑道：「你要是能立下足夠的功勳，我為你向皇上請功，給伱封個巴圖魯來，教你光耀門楣！」

    說著，海蘭察大笑離去。

    身邊其他民團的首領們都一臉羨慕的靠近了羅文，向他恭賀，說他得到了大將軍的認可，將來很有可能就此富貴、平步青雲，希望他不要忘記往日聯手作戰的情誼什麼的。

    羅文只能堆起一臉虛假的笑意，和眾人說著些苟富貴勿相忘之類的場面話。

    但是心底里，他忍不住的腹誹。

    巴圖魯？

    爺堂堂正正的華夏兒郎，將來肯定能驅逐你們這幫韃虜，那才叫光耀門楣，讓祖宗臉上有光，還做什麼巴圖魯？

    巴你一臉！

    帶著如此不爽的情緒，羅文整頓起了當地民團勢力，湊出三千人的隊伍跟著海蘭察登上了諸羅縣戰場，將他們所了解的情況都告訴了海蘭察。

    海蘭察還是按照自己作戰的方法，戰前親自勘察地形，觀察敵情，然後再制定戰術。

    包圍諸羅縣城的林爽文義軍數量很大，約有兩萬之眾，海蘭察的先鋒軍只有一千，算上民團也才四千人，福康安那邊也不過九千人，加在一起也不如義軍數量多。

    但是海蘭察一點也不畏懼，親自帶人勘察地形，觀察形勢，縱馬奔馳，面不改色心不跳。

    羅文觀察著海蘭察，只覺得此人看上去年齡不算太大，但是據傳說海蘭察已經成名二十多年了，是個老將了，可他的身體還是那麼強壯，還能使用硬弓，可見他的確是個勇猛的戰士。

    在觀察地形之後，海蘭察回到軍營里還親自繪圖，不一會兒就把諸羅縣附近的形勢圖畫了一個大概，等福康安來了之後，兩人一起商議作戰方式，很快就商量出了作戰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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