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蟬聲 第三十二章 興波醋海鸞凰斗 潛蹤雞林鬼蜮藏

    鬱悶依舊仰著頭,卻看不見天空。

    或者說,在她的世界,已然變天,

    而且那天眼看就要塌下來。

    天將陷!安有完卵?

    劍雨天羅迷人眼,孰能逆天挽狂瀾?

    鬱悶知道自己根本逃不開如此天塌地陷,所以她不逃,

    可她依舊不想讓那醜陋的花花綠綠的羅袖落在她身上,因為她不想輸。

    天地之間有正氣,氣息的流動便是風,

    天地樊籠唯一困不住的事物便是風,因為是風在撐著這片天地。

    只要有風,天地間便不會塌陷;

    若無風無氣,天地乃合。

    鬱悶的視界被天羅遮擋,但聽覺依然沒有阻礙,她在尋找風的聲音。

    風聲起,疾且勁,想必是一陣大風。

    鬱悶知道彭城長公主的劍學自斬蛇山莊,

    斬蛇山莊的劍訣不叫濃雲,不叫暴雨,也不叫做天羅,而叫大風。

    所以障眼的雲雨天羅都是虛招,真正的殺招隱於風中。

    就像當日劉贏與庚七一戰,劉贏閉目探風,鬱悶此時也並沒有被眼前漫天翻卷的劍意嚇倒,她在聽風,在等風來。

    風起時,劍亦起,

    鬱悶忽然擰腰側身,全力反擊,不留餘力。

    劍光一閃,如輕舟破波,直向風聲來處。

    這是破解大風劍意的不二法門,鬱悶凝劍意於一點,撞向對方劍魂,求的是一招定勝負。

    她手中有劍,而彭城長公主無劍。

    僅憑一襲羅袖,如果被迫與她的劍意相撞,劍自然無恙,但羅衫碎,血光見,長公主又何以自保?

    鬱悶對自己的這一劍充滿了信心,發的也是全力。

    可是在招數用老,兩道劍風即將交錯的時候,鬱悶心頭忽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比她更早發現問題的,是觀戰的慶雲。

    慶雲方才一語道破了彭城長公主的騰蛇劍意,那麼接下來這般威勢無匹的變化必然出自大風,慶雲本來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那道劍意忽然又生出了一道讓慶雲感覺異常熟悉的變化,慶雲對大風訣的變化自然不會有那樣熟悉,那麼這種變化是什麼呢?

    天羅還是天羅,

    天羅就是天羅,

    天上震下,天雷無妄,雷織天羅,驅一切妄念。

    這道天羅並非出自劍宗劍意,

    慶雲想起魏王元宏飄然漸陸的那一劍,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不禁大驚。

    可是,他已經來不及提醒鬱悶,她的劍勢已發。

    天羅是檀宗的乾雷落,天雷無妄,

    風是檀宗的巽嵐起,風地觀!

    彭城長公主雙袖飄飄,合乾坤,動天地,聯合抱殺,用的全都是檀宗劍法。

    鬱悶的進攻路線已經無法改變,她此時已入彀中,只有任人宰割。

    雖然這兩道袖風無法真正將她卷作肉泥,但若真被這天地交征的劍意合抱,也必然落得重傷。

    眼下鬱悶既已察覺到對方劍法有異,又怎會坐以待斃?

    逃不住天羅,躲不開袖風,那就斬出一片天地!

    她此時自然不會再有保留,家傳亂披風劍法迎風而動,劍光倏忽來去,快得毫無章法,毫無道理,而快就是章法,就是道理。

    她將劍影卷做一團煙塵,不管不顧,直向彭城長公主的袖風撞去。

    兩道袖風翻卷之下,鬱悶再難立足,向後倒飛出去,連退十幾步兀自不停,便硬將自己撞到一根樹上才不至倒地。

    但是鬱悶也被那樹撞得骨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髮釵也不知掉在哪裡,頭髮被袖風攪得一片凌亂,看上去甚是狼狽。

    而彭城長公主的雙袖也被絞得粉碎,兩截上臂果露在外,隱然還能看到兩道極細微的血痕。

    彭城長公主輕哼一聲,扯開腰帶,索性甩去了外袍,露出裡面一身短打。

    然後她彎腰拾起地上的髮釵向鬱悶走去,「姑娘好劍法!多謝手下留情!」

    鬱悶終究還是收了幾分劍意,她手中有劍,如若全然不顧後果,雖然未必會將長公主的手臂一起絞碎,但留下的劍創終究不會只有這樣淺細的兩條。

    「我手中有劍,卻未能勝你。

    長公主才是好劍法!」

    鬱悶伸手接過髮釵,隨意得將髮髻盤起,但說話的口氣絕對沒有半分應付或者恭維。

    兩名女子都是性情中人,正所謂不打不相識,經這一場惡戰,竟有了相惜之感,四目對視片刻,一齊開懷大笑。

    可惜這種默契維持的時間大概只有花瓣凋零落到地面般長短。

    笑聲方霽,彭城長公主目光一轉,望向暅之,嘴角翹起了一個充滿挑釁意味的弧度,

    「你的男人?不錯!看好了,可別被人搶了去。」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扯過三皇子,哼著小曲,沒入林中。

    方才長公主一襲華服,自然不便在林中穿行,無論是沾了一身枯葉,還是被枝丫劃破衣服,都不免有礙觀瞻。

    但此時只剩勁裝短打,自然無所顧忌,何必還要和驢子搶道?

    她雖然因為手中無劍,吃了些暗虧,但是最後的那一招舌劍卻是無比瀟灑愜意,完全治癒了自己的心情。

    相反地,被晾在道旁的鬱悶此刻卻真得很鬱悶。

    她正想追入林中,卻被暅之拉住。

    早些將三弟安頓下來才是正事,他可不想橫生枝節,捲入與皇子長公主這樣棘手人物的紛爭當中。

    「姑姑,你說暅之先生不錯。

    是因為他不錯,還是因為他人不錯?」

    三皇子剛才非常「識趣」的隨姑姑讓開,但見那群人走得遠了,便不再打算放過如此難得可以揶揄姑姑的機會。

    以他對這位風姿颯爽,開朗大方的皇家第一英雌的認識,她定然會冷哼一聲,將暅之鬱悶二人好一番譏諷以瀉胸中惡氣。

    出乎意料的是,彭城長公主居然被問得語塞,方欲啟齒,卻又收口。

    林間斑駁的光線雖然掩去了長公主的面色,但是神情間的扭捏卻沒有逃過元愉的眼睛。難道說

    「承武前些天寫信向我問安,曾經提到小龍王徐州聘師之事。

    小龍王眼高於頂,眾所周知,

    他雖然沒有選到良師,卻意外結識了幾位少年才俊。

    尤其是那名祖先生,還親自拆穿了一場騙局,才沒有讓小龍王此次招師成為一場鬧劇。

    你父皇前兩天又告訴了我另外一件事,

    說梁國郡地頭蛇張影鋒向來受外戚勢力庇護,在當地自成一霸,王法難馴,眼看即將成患。

    可是竟然被三位年輕人把場子挑了。

    打鬥中那幾名年輕人用到一種非常霸道的暗器,按照保義軍的預測,必是出自祖先生師門的秘傳。

    這次太子忽然發動,固然是因為你父皇離京的緣故,

    但是最直接的導火索是呂府血案,

    雖然案件細節迄今尚未明了,但祖先生亦是在場之人。

    一人所到風雷動,這樣的人物,以三皇子的抱負,可斷然不能錯過。」

    長公主並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失控太久,而且給出了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

    但是顯然,這也暴露了長公主對祖暅之的關注,甚至在相見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怪不得長公主方才如此小氣,非要與鬱悶一戰,嘿嘿

    元愉心照不宣,嘴角輕揚,微微一哂,

    「好把,你自去關心你的祖先生。

    不過我倒是對他身後那個男孩更有興趣。」

    長公主忽然有些迷茫,她方才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祖暅之和鬱悶兩人身上,這時甚至無法記起慶雲的面容,

    「那個人

    根據保義軍的資料,應該叫慶雲吧?

    沒感覺出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啊」

    「不知道,那只是一種感覺。

    就是感覺他身上有什麼地方吸引著我,呼喚著我神識內的某種共鳴。

    那不像姑姑對祖先生的那種欣賞,有那麼多理由,我覺得欣賞就是一種直覺。

    這種直覺,比理由重要的多。」

    一名不到十歲的少年,想要喜歡一個人,自然不需要什麼理由。

    這句話從元愉的口中說出,本來沒有什麼不妥,

    可是聽在彭城長公主的耳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意味。

    隻言片語,既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又把長公主好不容易強扯在一處的理由輕描淡寫地拂散。

    長公主猛然察覺到身邊的少年具有著超越年齡的早慧,超越身份的老成。

    皇族宮闈,古今多少英雄人物,

    浪淘盡,留下的往往不是那些最聰明,最有能力者。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堆出於岸,流必湍之;

    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前鑒不遠,覆車繼軌

    「二哥,你到底信不信命?

    我昨天聽見你做夢都在排卦

    今日你一出門就找到了三哥,是不是,算出來的?」

    慶雲問這句話,其實只是為了調節一下氣氛。

    惡鬥之後,四人一路無話已經走出了一里多,他實在是憋不住了,便隨意開了個話頭。

    「是否相信,和選擇是否去做某事,是兩個概念,沒有必然聯繫。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也並非相信螃蟹可以吃,只是他如果不吃螃蟹,可能會餓死,於是只好嘗試去吃螃蟹。

    人們都相信樹皮可以吃,只是但凡還有其他選擇,都不會去啃樹皮。

    我並不是信命,只是昨天心裡有點亂,不知道該如何做如何選擇,於是就打了一卦。」

    「準不準?」

    「卦象讖詞,只是一些建議和幫助你做選擇的工具,你認為它准,那它必然准。反之亦然。」


    「哦,這麼說。公主斬的命格,也有可能准?」

    鬱悶本來並沒有在聽他們說什麼,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忽然耳朵里抓到了公主這兩個字,就仿佛刺擊到了她得某根神經,

    「什麼公主?斬什麼?什麼意思?」

    慶雲望了一眼鬱悶,聳了聳肩,

    「嗯,看來也不是太准。」

    無論鬱悶再如何追問,慶雲也不會據實和盤托出。

    他是一個有「底線」的人,自然不願意看到兄弟「後宮」不寧。

    不過無言的僵局終於被打破,這一路總算有了些生氣,不知不覺間黃牆朱欄,便已映入眼帘。

    蘭若的後門平時只有雜役僧和莫愁出入,平時並不設知客僧,可是今天卻有一名沙彌一直在向山道張望。

    還離了有十幾步路,那沙彌便已經迎上前來,微笑招呼,

    「莫愁姑娘,你可算是來了,寺里還在等你的米糧下鍋呢。」

    莫愁頗覺詫異,三日前她剛剛送過大米,按照寺里平時用度,至少夠吃六日左右,怎麼今天就缺米糧了?

    那沙彌又轉頭向慶雲等人道,

    「這幾位親是借宿在皆空堂的道友吧?

    這位,可是四夷院的鬱悶女檀越。哎?

    驢車上這位是怎麼啦?」

    暅之微笑答道,

    「這位是和我們一同拜寺的道友,在寺外感了些風寒,趕著回寺調養。」

    那沙彌神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

    「這,不會傳染吧?」

    「不妨事的,方才已經在鎮上醫館中看過,這是風寒,並非傷寒。發過汗,已經好些了。」

    「哦,那你們快些馱他回禪房去,傍晚前莫出來走動。

    莫愁姑娘,麻煩你把車上米糧送到灶房,去那裡幫把手。

    師弟們已經忙翻天了。」

    莫愁還沒反應過來,暅之已經要去背人了。

    慶雲那裡肯讓二哥動手,早搶在了頭裡,負過劉贏。

    暅之對鬱悶吩咐道,

    「寺里來了貴客。我們先扶三弟回去,你去幫幫莫愁,閒時再敘。」

    鬱悶纏了暅之這麼久,暅之還是第一次主動向她搭訕。

    她心中暗喜,也不爭辯,連蹦帶跳得去挽莫愁。

    那小沙彌的眼睛幾乎都要彈出眼眶,脖頸也隨著鬱悶一蹦一跳的,天曉得在瞄些什麼。

    暅之扶住了慶雲,隨他先行入寺。

    慶雲奇道,「二哥,你怎知寺里來了貴客?可是卜算的結果?」

    「你這是中了什麼邪?

    好像我一直是個算卦的?

    你在山路上碰到三皇子,還不明白寺里會出什麼事兒?」

    慶雲人也不傻,只是沒有想到這個點上,

    此時經暅之提醒,自然也悟到了。

    三皇子自然不會平白無故上山,定然是二皇子假扮的「太子」儀仗已經依計入山,三皇子怕被二皇子得了全功,特意趕來爭寵的。

    二皇子若是到了,那大哥多半也已經回來。

    想到這裡,慶雲渾身都有了力氣,腳步加快,向落腳的禪房趕去。

    經過之前大統的住處時,發現那裡已經被戒嚴。

    他們方才得知大統所住的禪院已經被徵調給貴人暫住,並且將會在院內增修藏經閣。

    而今大統已經搬去了道人統寶念大師所住的別院。

    依昨夜空空空空大師所說,想來「太子」和馮亮都將暫住於此。

    暅之當日建議引蛇出洞本是一手活棋,但眼下發生的變化顯然也超出了諸人預期,以至於蘭若寺不得不嚴陣以待,這樣的情況自建寺以來,料想也不曾出現過吧。

    這一手奇招究竟是引動了地蟒翻身,還是因為此間本就是群蛇亂舞靜待契機?

    二皇子此番親蹈虎穴,又將引出何等軒然大波?

    暅之對自己最初的提議現在是越來越沒底,額頭不免生出汗來。

    回到禪房後,慶雲見暅之的額頭滿是汗水,比馱著一人的自己看上去還要疲憊,不免有些奇怪。

    暅之卻不想慶雲多擔心思,只是推說擔憂三弟,急忙將劉贏平置榻上,再施了一輪針、灸,果然又是一陣揮汗如雨。

    慶雲本在一旁靜靜觀看,忽然間似有所警,將右手食指舉在唇邊示意暅之噤聲,又打了個讓他留在房中不要跟來的手勢,隨後便躡足斂氣,推窗望月,一個倒翻掛上屋檐。

    山間禪院,樹影婆娑,將光線裁作絲縷隨風飄蕩。

    慶雲橫撥雙目拂過道道光弦,終於在一陣莎莎聲中捕捉到了一絲雜音,於是雙臂翼張,乳燕投林,直向聲起處掠去,頓時驚起一團黑影。

    那團黑影去勢極快,雖然是在樹梢穿行,拂亂林稍,壓斷枯枝,一陣炒栗爆豆聲里,那速度竟似絲毫不亞於御空滑翔的慶雲!

    慶雲的身體穿入林中,破入最初的幾層樹木,速度也並未受到影響。

    可是再向深處穿行時,慶雲的外裳已經被割出道道裂痕,露出的雙手和雙頰也隱隱有了血跡,速度明顯減慢了下來。

    很顯然,對手一定是修習過某種橫練的外門功夫,才能如此隨意的在樹梢間高速穿行。

    慶雲自知無法追上對方,於是在那人的去路上仔細搜索,果然在樹枝上發現了一些破碎的布條。

    他擔心對方想要支開自己偷襲禪房,念及二哥此時疲憊恐難擋外敵,於是便隨意取了幾片布屑,便轉身回房去了。

    那些布片有些是藏青色,另一些也是藏青色,這絕不是文字上的弄巧,而是因為這些布片的料子是有不同的。

    二人仔細感覺著布匹的粗細,辨別著針腳織工,暅之甚至還將布片送到鼻端,一片片聞過。

    「有什麼發現?」

    慶雲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他其實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只是不太願意確定,還想僥倖地等待暅之給出不同的判斷。

    「這當中確實有兩種布料。

    一種是本地常見的土布,經常被用來製作那種市集中常有售賣的夜行衣。

    另一種雖然布的質地也很粗,但是針線緻密,顯然作工非常精細,

    而且上面的香火氣息沁入絲縷,顯然是件僧袍。」

    暅之頓了頓,又補充道,

    「不是一般的僧袍,是只有道統首座們才有資格穿的御製僧袍。」

    「何以見得是御製?」

    暅之並沒有回答,只是在那堆布片裡翻檢了片刻,拈出其中一條,像似袖袂或是衽領的封邊。

    封邊縫製的極為考究,最重要的是,裡面隱隱能夠看到一截金線。

    慶雲接過,用指甲夾住,輕輕抽了出來,那果然是一根金線!

    這樣的金線是為了給縫邊增加質感,讓領口不易凌亂,袖口揮灑之間更具氣度,

    最關鍵的,這是只有御製工坊才可以使用的製作工序。

    若是民用工坊敢於效顰,那就是僭越,罪可滅門!

    慶雲忽然想起了暅之曾經提到過的某種猜測,倒吸了一口涼氣,喃喃自問,「會是誰?」

    暅之仿佛也猜到了慶雲的心思,進一步解釋道,

    「今日太子蒞臨,寺中有大事。

    得賜御製僧袍者自然也應著以相應,昭顯天恩。

    兩位道統,四堂首座乃魏王所封,固然得賜御袍。

    可是後山裡的一些隱逸,比如我們聽說過的尼統,或者傳聞中馮太后身邊的高尼,一定也有此類裝束。」

    「不,那人在林中穿行,我雖然沒有看得十分仔細,但他絕對是個男人,不會是比丘尼。」

    「那也有可能是一些天子召見過的異域僧,比如慕容聖嬰,

    他若擁有御製僧袍,那也算不得稀奇。」

    「今晚寺中必然會大舉晚宴,我們要想辦法先聯繫上大哥,讓他去和幾位道統首座親近親近。二哥,你留下來照顧三哥,我去找大哥。」

    這已經是當下最積極的應對,暅之自然並無意義,只是吩咐了幾句小心,便任慶雲去了。

    慶雲剛剛離開禪房,便又察覺到異狀,

    看來今天身後的尾巴,似乎很難甩掉。

    他三閃兩轉,繞進了一處僻靜院落。

    由於寺中僧眾此時大多集中在前院和膳房,此處更顯冷清。

    慶雲在院中站定,也不回頭,叉手當胸冷然喝道,

    「朋友,既然想與慶某相會,為何此時還不現身?」

    「慶兄弟果然機警!若非我並未表露惡意,此時恐怕已經成為慶兄弟劍下之鬼了吧?」

    慶雲聽得來人聲音,眉頭一皺,緩緩回過頭來,

    「李兄跟隨至此,所謂何來?」

    隨著一聲尷尬的輕咳,牆後轉出一人,正是老朋友李神俊,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李某前來只是想探個口風。」

    慶雲在寺院裡故意繞路,李神俊知道自己被察覺,卻仍然不遠不近的跟著,想來就是一種邀約,想找個僻靜的場所說話而已。

    想到此節慶雲也不再故作姿態,只是防範依然沒有鬆懈,雙手擎劍抱拳,道了聲,

    「李兄請講!」

    「眼下這一手偷梁換柱,究竟是小龍王的意思,還是出自魏王的授意,不知慶兄弟是否方便見告?」

    偷梁換柱,那自然指的是二皇子假扮大皇子入寺一事。

    此計應當是大哥直接面稟魏王的,李神俊怎麼這麼快就可以知道,而且在此時直接點破?

    慶雲頓時心生警覺,想起前日裡蟲二先生對李家的態度,更覺蹊蹺。

    於是他仍然保持著抱劍的姿勢,雙手並未落下,只是冷冰冰得盯著對方,等待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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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文字之前的上古史,口口相傳千載百年,再被後人整理刻在簡上,往往已經面目全非。有的版本眾多相互矛盾,有的玄幻神奇言語失實,但是經過整理,還是能拼出一些合理的脈絡。比如說文章中多次提到的三韓起源,殷人,吳人,越人之說,很多讀者對此早已頗有微詞。沒有關係,我們這裡,先從新羅越人說說起。

    文中其實多次有提到,越人盤瓠氏的國度,國號大羅,這一點並非筆者杜撰。

    羅國是上古方國,其由來眾說紛紜。有人引《左傳》杜預的註解說羅國乃熊姓,楚後也,杜氏這種說法有個常識性的錯誤,熊與羅都是氏,熊氏出羋姓(上古姓氏見前說)。羅楚同族的說法,在古代早就被否決,蘇軾評此節時就直接指出「羅氏之先,無所見,豈左氏所稱羅國哉?」。相對於《左傳》,《路史》的記錄就更加合理可信,「羅,後也入楚,有羅氏,羅侯氏。」,說明羅氏整合入楚人,是羅國為楚所滅,被征服之後的事情。

    上古封國與氏相關,之前我們曾提到,中國第一本權威姓氏典籍,其實是《周禮》。《周禮夏官》有「羅氏,掌羅烏鳥。」。烏鳥,是太陽的象徵,夏日之陽,乃是火官。所以羅氏為火正祝融之後的說法比較靠譜,羅氏傳譜說羅氏乃是祝融八姓中的妘姓之後(楚之羋姓亦為八姓),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祝融八姓部落包含了南蠻民族主體,比如前文提到的大彭國,徐夷,諸暨吳人先祖(斯姓部落)等等。妘姓部落被羋姓部落擠壓的路線,其實和越人被降周的楚人所逐的軌跡是完全相同的。妘姓方國在周朝之前本為東夷一支,周后因東夷故地封於姜姓太公後人,故而南遷。初周楚國未下江南之時,古之雲夢,今之兩湖均為大羅國屬地,日後因屈原投水而人盡皆知的汨羅江流域便是羅國曾經的腹地。楚王本起於南陽彈丸之地,舉戈征越,滅國數十,羅為其大者。楚國稱霸後的中心領地便是建立在當年羅國的基礎之上的,觀盛世之楚,可知羅之大。

    其後羅國後裔散居華南,越人都有山海崇拜,大部羅人南遷嶺南定居博羅(即大羅)羅山(即今羅浮山,羅浮山得名本作另有細述),以及閩南山地新羅地區(即今龍巖)。新羅之名,起於中國上古羅人後裔,至今福建仍有新羅區。閩地新羅別音什羅(見《新唐書》),與朝鮮新羅早期傳音斯盧,Sirra同源。

    其實羅國越人離散海外,現在依然能尋到許多影子。比如台灣,三國時期稱為夷州,與越人相愛相殺的孫氏吳人曾上島實地勘測,認為島人與越同種,想來可信(見《三國志吳主傳》)。東北夷州的越人至今仍自稱為太羅國(音譯太魯閣,原住民語,傳音無文)。

    關於新羅的國名,韓國學者一直嘗試從語源學的角度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根據朝鮮人自己在南宋年間補寫的史書《三國史記》所說,雞林長老(雞林,新羅別稱,是真正的「以地為名」。雞林長老為新羅傳說史第十五位國王)首提新羅之名。雖然《漢書》中將新羅音謬為斯盧國,指出其當時只是三韓地的一個小部落(與楔子中出現的半路國同)。事實上「新羅」一直是新羅人自稱的官方用字,無論是日本典籍里關於天日槍王子的來處,還是出土《好太王土碑》(早於智證王兩百年)的碑文,所記漢字均為「新羅」。只是這個稱呼為上邦所謬,直至智證王(本作有登場哦)時期,才托以「新者德業日新,羅者網羅四方」為由去斯盧而為新羅正名。但也說明智證王的這一解釋並非原本語源(新羅稱呼在數百年前碑文中已經存在)。「新羅」是一個自古便存在固有漢字寫法的漢語語源原生部落名稱,遷至「雞林」而國。若以承名大羅國始計,其漢名的歷史甚至比「高麗」和「百濟」更久遠,這可能才是新羅國敢於自詡「建國」早於另外兩國(同見《三國史記》,但其實東南朝鮮的統一新羅國形成要遠遠晚於高麗,百濟)的真實原因。也是某國某些「奇葩」叫科書(規避用字)中,將閩浙兩廣之地(越地)標為上古新羅的「理論」來源。

    本章的標題中也用了雞林二字,卻並非指代新羅。雞林在中原古漢語中的含義原指佛寺,恰現同章,聊以互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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