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蠅屍海劍 六十九 金翠逍遙

    靠岸之後,蒼鷹悶聲不響,率先落在岸上,忽然聽前頭高坡上傳來兩人奔跑聲,其中一人呼吸悠長,步伐頗大,功力甚是不凡。他心懷戒備,但卻不懼,朝歸燕然擺一擺手,躲到一處大石後頭。身後窸窣作響,蒼鷹回頭一瞧,只見莫憂神情憔悴,伏在歸燕然背上,想來此處靠海,他老毛病又發作了,行動不便,唯有將歸燕然當做腳夫。

    蒼鷹心想:「莫憂此人近些日子發作可頻繁了些,莫非是故意賴上我兄弟了?」若在平時,非得好好取笑兩人不可。但一則前方敵人身份不明,不得輕忽,二則想起張君寶離去之事,心頭抑鬱,沒這份心思玩笑。

    岸上兩人急速靠近,海灘上有一處小坡,他們從小坡上躍下,借著月光,蒼鷹看清兩人容貌,不禁啞然失笑,發現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李若蘭與雪冰寒兩人。李若蘭神色焦急,雪冰寒則東張西望。

    這大半年未見,兩人容貌並無太大變化,李若蘭依舊清秀絕倫,雪冰寒仍然皮膚粗糙,但蒼鷹細看雪冰寒臉上疤痕,暗覺奇怪:那些疤痕痘印與半年前一模一樣,不似常人那般此起彼伏,你來我往,蒼鷹立時醒悟,暗暗好笑,心想:「這小丫頭與老子一般,也是易容打扮,遮住本來絕色容貌,當真是七竅九孔玲瓏心,異想天開小鬼頭。」

    歸燕然見狀驚喜,正想躍出去招呼,蒼鷹攔住他,傳音說道:「且聽聽這倆丫頭說些什麼。」他生平有一嗜好:最喜偷聽旁人說話,若能探得些陰.私流言,更是不勝之喜。

    雪冰寒忽然指著那艘大船說道:「蘭兒,你看!那艘大船!昨夜你來這兒的時候,可瞧見它沒有?」

    李若蘭驚呼一聲,喜道:「昨夜哪有這船的影子?它定然是今天剛剛停靠的。方才那打雷般的長嘯,多半也是船上之人所發。」

    雪冰寒吐了吐舌頭。嘆道:「也不知是人是鬼,那聲音比雷聲可響亮多啦。」

    李若蘭點了點頭,生出戒心,鏗鏘一聲。拔劍在手,說道:「雪妹妹,這船上之人不知是敵是友,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妙。」蒼鷹聞言心想:「原來雪道長的年紀比李若蘭還要小。」

    雪冰寒掐指一算,得了個屯卦。輕笑道:「姐姐莫要驚慌,此卦大吉,周易有云:『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說的是你心上人就在前方,若上前相迎,必有喜訊。」

    李若蘭登時臉頰緋紅,嗔道:「你這頑皮道士,整日價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哪有什麼心上人了?也不想碰上什麼喜訊。」

    雪冰寒笑道:「是啦。是啦,是貧道胡言亂語,不知所謂,惹姐姐平添煩惱,若是上前而不見人,豈不是寶山空手回,白歡喜一場?」

    李若蘭突然伸出手,拉住雪冰寒的馬尾辮,轉身就往小山坡上走去,雪冰寒哎呦哎呦的亂嚷。戚戚哀哀的求饒道:「姐姐,姐姐,你武功高強,聲名遠播。怎能欺負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之輩?我錯啦,我這就閉嘴,一句話都不說。」

    李若蘭微微一笑,鬆了手道:「雪妹妹嘴上功夫了得,說是說不過你的,只能用些粗魯手段。得罪勿怪。」

    雪冰寒又做了個鬼臉,當真規規矩矩,仿佛成了聾啞之人。雙姝鬧了半天,這才朝大船走去。走到半路,雪冰寒忽然打了個噴嚏,身子瑟瑟發抖,牙齒格格作響。蒼鷹知道她以往經脈脆弱纖細,以為她惡疾未愈,不禁深感擔憂。李若蘭也問道:「雪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雪冰寒顫聲道:「這地方自從半年前死了一百多人後,我聽了流言,說此地晚上鬧鬼,故而無人敢來,今天這麼一艘龐然大船停在岸邊,上頭寂靜無聲,姐姐難道不害怕麼?」

    李若蘭皺眉道:「胡說,我怎不知此地有鬼?我都來過好幾次了。」


    雪冰寒道:「姐姐莫要不信,我聽此地周圍居民言之鑿鑿,眾口一詞,瞧來不似虛假。此地非但真有鬼,而且是個極為美貌的女鬼。」

    李若蘭聽她說的鄭重,畢竟年幼,也怕這些鬼神之說,踟躕片刻,問道:「什麼美貌女鬼?他們怎麼說的?」

    雪冰寒道:「那女鬼啊,每晚都會在此現身,據說長得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她往往盤膝坐在岸邊,一動不動,仿佛著了魔般,而她身旁時不時出現些怪異景象,飛禽走獸,蝴蝶蜻蜓,發光七彩,來去無常。那些居民見到這等怪事,可一個個嚇破了膽,萬萬不敢再來此地裝貨卸貨啦。」

    李若蘭聽得滿面羞紅,朝雪冰寒望了一眼,見她嘴角帶笑,登時明白她在裝傻充愣,暗中取笑自己,哼了一聲,伸手按在雪冰寒肩上,說道:「雪妹妹,你可見過那女鬼長得什麼模樣?」

    雪冰寒偷笑道:「我自然是不曾見過的,不過那女鬼如此痴情,想來也不是什麼邪物,她定是思念遠去孤島的情郎,一顆心念茲在茲,備受煎熬,唯有來到他登船離去,不告而別的岸邊,才能靜下心來,又順便翹首期盼,只望他早些歸來,正是『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她正在故作優雅,吟詩作對,忽聽李若蘭冷笑道:「我倒清楚一事:那女鬼其實下手狠辣,若聽到有人取笑於她,定會將那人剝光衣服,扔到水裡,讓那人好好洗洗冷水澡。雪妹妹,你想想那般滋味,可否好受?」

    雪冰寒嚇得魂不附體,一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慘叫道:「胡說,那女鬼乃天下間最善良,最美麗的少女,她可不是女鬼,乃是仙女下凡。正要與牛郎鵲橋相會,享那一年一度之樂...」

    李若蘭驀然動手,一下子抽出雪冰寒身上腰帶,雪冰寒「呀」地一聲,想要落跑,卻被李若蘭一把抱住,兩人嘻嘻哈哈,打鬧起來,全然將那大船之事忘得乾淨。

    蒼鷹暗覺好笑,心頭煩悶稍減,見歸燕然背著莫憂,起意捉弄,偷偷跑到他身後,用力一推,歸燕然全沒防備,啊呀一聲,踉踉蹌蹌,從藏身處沖了出來。李若蘭登時知覺,回頭持劍,一頭七彩梅花鹿瞬間出現,攔在歸燕然面前,叱道:「什麼人?」

    雪冰寒「咦」了一聲,看清歸燕然容貌,拍手笑道:「姐姐,你看我算得準不準?歸大哥這可不回來了....」朝歸燕然身後一瞧,頃刻間閉嘴不語。

    李若蘭見歸燕然回來,心中狂喜,本想上前招呼,忽然見他背後背著一位少女,容貌美麗至極,絕不在自己之下,嬌軀一震,一腔熱情霎時煙消雲散,她眉頭一揚,滿臉傲慢神態,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那沒出息的師父回來了。我瞧你出去這半年,收穫倒也不小,竟替我找了位師娘,嗯,果然是勞苦功高,盡心盡力。」

    半年之前,那一夜事發突然,蒼鷹與歸燕然見靖海王下屬提前登船,來不及知會李聽雨眾人,臨時起意,見機行事,混入船上,從此一去,杳無音訊。李若蘭本還想再見歸燕然一面,誰知他突然沒了蹤影,心中既感惱恨,又擔憂焦急。不知為何,數月之內,滿腦子想的都是歸燕然的言行。她雖然嘴上對歸燕然諸般刁難,輕嗔薄怒,但實則對歸燕然極為欽佩,不知不覺間,竟生出莫大好感來。

    隨著日月推移,時光流逝,這好感愈發強烈,思念之情亦不可遏制,她依照歸燕然所教法門,每夜習練易筋經入門功夫,固本培元,收攝心神,但暗懷心事,總是不能平靜。半夜睡不著覺,索性便來到這無碣浪口,盤膝練功,默默等待,竟頗有奇效,藉此鎮定下來。

    她與雪冰寒年紀相仿,交情深厚,雖然乾的是造反殺頭的買賣,但平時無話不談,都是些小女兒家的瑣碎小事。遂將拜歸燕然為師之事告訴了雪冰寒。雪冰寒何等聰明伶俐?聽她語氣遲疑,嗯嗯啊啊,登時便察覺出來異樣,平時也沒少拿此事取笑她,但實則心中頗想助她與歸燕然玉成好事。誰知此刻好不容易等歸燕然回來,卻見他背上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饒是雪冰寒極富智計,一時也昏頭昏腦,茫然無措。

    歸燕然渾然不覺,露出歡喜微笑,說道:「李姑娘,雪道長,咱們總算又見面啦。」

    李若蘭一扭頭,哼地一聲,道:「我也不稀罕見你這等好色之徒。」

    歸燕然尚未答話,身後莫憂睜開眼,掙脫落地,笑道:「兩位姑娘可是誤會了?在下莫憂,並非女子,而是一位如假包換的男子。在下舊疾發作,時不時渾身無力,無可奈何,唯有勞煩歸大哥幫忙了。」

    李若蘭聽他聲音嬌嫩,容貌嫵媚,雖不施粉黛,但也有十分美貌,喉結平坦,雖然舉止利落大方,不似女子般忸怩,卻又哪裡肯信?冷笑道:「這位姑娘,你們倆之間的事,與咱們外人何干?何必遮遮掩掩,欲蓋彌彰呢?本姑娘也不在乎你二人有無瓜葛。」

    莫憂悽然道:「在下天生這般異狀,真不知受了多少誤會!因而備受屈辱!罷罷罷,這等妖怪般的容貌,在下不要也罷!」說著手中驀然現出短劍,嘩地一聲,刺入自己面頰,劃出一道深深傷痕,登時血流不止。(未完待續。)



六十九 金翠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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