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
嚴甯一個人去了醫院。
本來答應了歐晴要一起去的,可是她心裡不安,不想讓嬸嬸跟著。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到她收拾好一切準備出門時,嬸嬸都還沒起牀!
嬸嬸看起來不像是一個生活懶散的人,所以賴床一定有賴床的原因。
至於是什麼原因致使嬸嬸日上三竿都起不了牀,只要在清晨時分見過四叔那副神清氣爽的饜足模樣就能完全明了。
嗯,她懂的!
所以她很識趣地沒有去吵嬸嬸,而是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刻意選了一家不會有人認識她的醫院,再找了個藉口把保鏢支開,然後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醫生辦公室。
跟年約六旬的老醫生說明了自身症狀,接著就是彩超、抽血……等等一系列的檢查。
耗時一整天。
嚴甯從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後來的渾渾噩噩,再到最後所有檢查結果出來以及聽完醫生的診斷之後……
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靈魂出竅,她突然間就什麼也想不了了。
雖然早已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可當噩耗得到證實的那瞬,她本就不夠明亮的天空還是以著最慘烈的方式崩塌了……
她沒想到,老天會對她如此殘忍!
半年前,她只是對愛情絕望。
可半年後,竟連健康都拋棄了她……
她這是怎麼了?
老天為何如此無情,為何連一線生機都吝嗇於她?
被最親最愛之人背叛,在雙重傷害之下痛失腹中寶寶她都沒有放棄自己,為什麼上天還要這樣懲罰她?
她那麼努力的活著,那麼努力的想要忘記一切傷痛好起來,那麼努力的期望著新的生活……
原來這世間,並非只要你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哪怕只是一份平凡而平靜的生活!
她不懂,不懂到底做錯了什麼,這一生竟要承受這麼多的傷痛!
人鬥不過天,榮華富貴,悲歡離合,一切都是命數。
罷了,罷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耀眼奪目的霓虹燈,點綴著繁榮的大都市,卻再也照不進她冰冷陰暗的世界裡。
嚴甯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眼前是人來人往,耳邊是歡聲笑語,可她卻像是一個人在不同的時空一般,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她像是一縷孤魂,明明置身人群,卻怎麼也無法融入其中。
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走了多久,當她終於停下腳步時,面前是一個熟悉的小區……
樺瓔別府。
心,狠狠一震。
混沌的大腦,有瞬間的清明,她緊緊皺著眉,努力回想自己為何會在此處。
可她想破了頭,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說好永不相見,為何又要來此?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嚴甯,你總是這樣違背自己的誓言,難怪上天要嚴懲於你!
她站在路邊的大樹旁,嬌小瘦弱的身軀融入在黑暗之中,默默望著對街十米開外的小區,唇角緩緩勾起一抹虛無縹緲的苦笑。
可能是太恨了吧,恨得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最後再看他一眼……
如若不然,自己又怎麼會在無意識中來到他家樓下。
不想含恨而終,可是心中怨氣又該如何消除?
難道她真要帶著怨恨下黃泉?難道她真要做個怨氣深重得不到救贖的孤魂野鬼?
本以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本以為在有生之年一定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可老天偏心,竟不給她時間……
罷了,罷了……
她從來都不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心中所想從不曾如願,所以就算是想要見他最後一眼,只怕也是奢望。
因為他根本就不會在帝都。
半年了,她雖然沒有刻意去關注他的動向,可仍舊會有些消息傳進她的耳朵。
比如,他在c都軍區表現越來越好,功勞越立越大;比如,他在四個月前被狗仔拍到留宿簡素衣的香閨;比如,三個月前他與簡素衣確定了戀愛關係……
他活得意氣風發,如魚得水,事業美人兒雙豐收!
而她,傷到體無完膚,唯有狼狽逃離。
老天爺就是如此不公,明明最該得到懲罰的人,卻被生活善待,而明明需要善待的人,卻一再被厄運光顧。
不是她不想好好的活著,而是上天非要絕她後路。
罷了,罷了……
這一世,愛也好,恨也罷,終歸是要結束了。
嗯,結束了。
嚴甯像座雕像,一動不動地站在大樹下,望著高樓之上那個男人的家。
遙望著他家沒有燈光一片漆黑的窗戶,她忍不住想,不久的將來,她若死了,誰會為她傷心落淚?誰又會為她悲痛欲絕?
哥哥?
嗯!
她相信哥哥會傷心,可哥哥有他自己的生活,難過只是一時,並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一蹶不振。
細細想來,才發現自己活得失敗,從生到死,這世間竟沒有一個「非她不可」的人。
也好,這樣也好。
不被人記掛,不記掛別人,安安靜靜地死去……也挺好。
嚴甯輕輕笑著,逼著自己釋然,收回目光,轉身欲走。
生老病死,曲終人散,再怎麼不甘,也無濟於事。
與其在剩下的日子裡悲傷恐懼,還不如勇敢面對。
嚴甯轉身之際,卻見一輛紅色轎車遠遠駛來,許是心靈感應,她下意識地隱入樹後。
轎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副座的車門被推開,率先下車的,是一個高大魁梧冷峻帥氣的年輕男子……
緊接著,一個俏麗的女子從駕駛座里也下了車,快步走向一言不發就往小區里走的男子。
嚴甯從黑暗的大樹後緩緩移出來,雙目含恨,極冷極冷地看著對街那對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的男女。
「冬子!」簡素衣一邊急喊,一邊朝著霍冬追上去。
霍冬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行李袋,像是剛從c都軍區回來。
聽到簡素衣追上來的腳步聲,霍冬停步,側身。
剛好簡素衣追到他的身邊,也微微側身與他面對面,
「我真的不能上去喝杯咖啡麼?」簡素衣有些委屈地看著一天比一天更冷峻的男人,楚楚可憐地問。
彼此確定戀愛關係已經三個多月了,可他對她的態度從來沒有熱絡過,她知道他性格內斂,不是那種懂得風花雪月的男人,可他也太冷漠太不解風情了吧!
這幾個月,在外界人的眼中,他們感情融洽幸福快樂,可實際上他們連好好相處的機會都不曾有過。
他一直在軍區,從不曾主動回帝都看望她,甚至不曾主動給她一個電話,每次都是她想他想得受不了了,自己飛去c都軍區找的他。
這個男人,有毒,上癮,他越冷,她就越是想要征服他。
好在,再過兩天,他就完完全全地屬於她了!
「我家裡沒咖啡!」霍冬目光淡漠地看著一臉熱切的簡素衣,毫不留情地朝她頭上潑了一盆冷水。
簡素衣撅撅嘴,輕輕拽著他的袖子,撒嬌,「白開水我也可以的。」
霍冬眉頭一擰,目光驟然陰冷,抬手掙開她的手,態度生硬地拒絕,「我累了,改天吧!」
除了那個小女人,無論誰在他面前撒嬌都讓他覺得噁心。
說完,霍冬不再理會神色失落的簡素衣,轉身繼續往小區內走去。
「冬子,你等一下!」簡素衣又喊。
霍冬狠狠擰眉,再次停下腳步,眼底已泛起不耐之色。
簡素衣邊喊邊跑回馬路邊,彎腰從車裡拎出一個精美的紙袋,然後快速折回霍冬的身邊。
「什麼?」
霍冬看著簡素衣遞過來的紙袋,淡淡問道。
「衣服啊!」簡素衣想到兩天後就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喜笑顏開。
「我自己有!」霍冬沒接,拒絕。
「這個不一樣,這是西裝。」簡素衣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霍冬,雙頰微紅,帶著一絲興奮和羞澀,「我特意準備的。」
他的衣服不是軍裝就是休閒服,好像還沒見他穿過正式的西服。
當然,他給總統當保鏢時的那種西裝不算,那只能算是工作裝。
其實也正是因為見過他那時候穿黑色西裝的冷酷模樣,所以她才想要他為她再穿一次西裝。
她覺得,他若肯為她穿上正式的西服,不止賞心悅目,更重要的是那代表他對她的重視。
他的身材非常好,高大挺拔肌理結實,不是那種翩翩公子的柔弱型,也不似那種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他是那種看起來非常有力卻並不會覺得誇張的體型。
他穿西裝的樣子,真的太迷人了,有種讓人想入非非的you惑。
當然,他穿軍裝的樣子也非常的帥,可後天那種場合,不適合穿軍裝。
幾乎沒有猶豫,霍冬冷冷道:「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不喜歡,可是我們後天要去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總該穿得正式一點不是麼?」簡素衣壯著膽子搶斷,輕撅著紅唇委屈地望著他。
然而簡素衣楚楚可憐的樣子卻沒有換來霍冬一絲一毫的憐憫,俊臉更加陰沉了一分,語氣更是冷漠無情,「我再說一次,我不喜歡!」
一見霍冬冷了臉,簡素衣不敢再堅持了,忙不迭地換上討好的笑靨,嬌嗔,「好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你別板著臉成麼,怪嚇人的。」
簡素衣一再地委曲求全,卻始終換不來霍冬一個溫柔相待。
知道想要去他家已經無望,簡素衣暗暗磨了磨牙,極力隱忍。
她在心裡拼命地讓自己忍耐,告訴自己再忍兩天,只要他們領了證,他就完完全全地屬於她了。
簡素衣無奈地默默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他明明那麼冷酷,她卻就是對他情有獨鍾。
甚至明知他心裡喜歡別的女子,她還是想要把握一切機會把他據為己有。
愛情這個東西,沒有道理可講,也沒有公平可言,無法計算得失,也無法預測未來。
愛了,就只能努力爭取。
嗯,她愛他,特別愛!
所以,就算傾其所有,她也要成為霍太太!
深深明白「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簡素衣噙著笑望著面無表情的霍冬,聰明地以退為進:「那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吃飯。」
「嗯。」霍冬淡淡發出一聲鼻音。
畢竟再過兩天就要領證了,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話音剛落,簡素衣就踮起腳尖羞答答地嘟起嘴去吻他的唇……
霍冬眸色一冷,臉龐下意識地微微一側。
簡素衣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她的唇觸上來,他的心裡頓時泛起一股厭惡,悄然攥緊雙拳,努力隱忍著想要抬手擦嘴的衝動。
而在他撇開頭的那瞬,他的目光本能地移動,隨意流轉,望向了對街……
黑暗中,有個模糊的小身影,像是一縷幽魂般,輕飄飄地走著……
而那身影輪廓,透著致命的熟悉……
在霍冬看過去的前一秒,嚴甯轉了身,整個人融入黑暗中,朝著幾米之遙的轉角走去。
悄然離開。
她要輕輕地,安靜地走開,當做自己從未來過……
「冬子你在看什麼?」
霍冬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漆漆的對街,簡素衣很努力地看,卻什麼也沒看見,不由好奇地問道。
簡素衣一出聲,將霍冬猛然驚醒。
高大的身軀狠狠一震。
倏地將快要貼在他身上的簡素衣一把推開,他二話不說就朝著馬路對面快速衝去。
他無法確定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看到的人影真的是她還是他的幻想,但他壓制不住心裡那股想要去尋找她的念頭……
半年了!
他們有半年沒見面了!
那日,她那句「你我永不相見」成了束縛他的魔咒,讓他寢食難安。
這半年,他每每想到這句話,就心痛如絞。
永不相見?
人生還有這麼長,若不見,可怎麼熬?
「冬子,冬子?」
身後,是簡素衣焦急的呼喚。
霍冬置若罔聞,理智在瞬間崩塌,衝到對街發現根本沒有他期望中的人,立馬左右轉頭焦急地看。
一無所獲。
幾乎沒有猶豫,他憑著感覺隨便選了條道就往前跑,開始瘋狂地四處尋找。
是她嗎?
她回來了嗎?
她來找他了嗎?
他傷了她,她生氣了,那日雖說了那麼狠絕的話,可她還是放不下的對不對?她還是想他的對不對?
如同他想她那般……
想得撕心裂肺,想得夜不能寐。
她總是那麼心軟,總是那麼委曲求全,總是那麼可愛又可恨,讓他愛恨不能。
好比最初,他對她那麼惡劣,可只要他的態度稍微好點,她立馬就不計前嫌地繼續愛他……
嚴甯,是你嗎?
你在哪兒?
既然來了,又為什麼要躲?
你若是因為想念來找我,你看到我了,可我呢?我還沒看到你啊!
我該用什麼慰藉我對你的相思之苦?
為什麼不讓我看看你?半年了,我有半年沒見過你了……
找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卻始終沒有看到他想見的人,明明心裡已經認定了剛才那只是自己的幻覺,可他就是不死心。
平日裡那麼冷靜沉穩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尋找。
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就等於再也沒有見到她的希望……
一貫冷硬的心,早已充滿了恐慌、混亂、甚至是無助……
想見她,瘋狂的想!
他四下張望,死命隱忍著那急欲衝口而出的名字,她的名字。
他想喊她,想讓她知道他在找她,可是他又不敢,他怕剛才那真是他的幻覺,怕自己想她想到發瘋的心態被別人窺見……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找了多少條街,他的心,混亂而急促,還劇痛無比。
突然,前方有一個纖瘦的身影在慢慢前行……
他的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就快速沖了上去。
可還沒追上前方的人,他猛地剎住了腳。
不是!
不是她!
霍冬僵在原地,看著前方陌生的女子越走越遠的身影,心裡泛起深深的痛苦和無力……
我嚴甯這一世、來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看到你了!從這一刻起,你我永不相見!!
她說過的話,又在腦海里浮現,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複循環。
每一個字,都如同世上最鋒利的刀刃,一片一片狠狠切割著他的心。
割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痛……
除了痛,還是痛。
「冬子,冬子!」
在他僵在原地痛得無法動彈的時候,簡素衣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他置若罔聞,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只顧望著空蕩蕩的前方。
「冬子你怎麼了?」簡素衣蹙眉,狐疑地看著滿臉冷汗的男人,滿心擔憂。
霍冬倏地雙手捂臉,狠狠抹了一把。咬緊牙根,讓自己的理智儘快恢復。
他是要瘋了嗎?
不過是一個幻覺,竟讓他失控成這樣。
「冬子,你沒事吧?怎麼了?」簡素衣一邊關切地問著,一邊抬起手想要為他擦汗。
霍冬轉身就走,原路折回。
簡素衣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氣惱地瞪著霍冬僵硬的背影,尷尬又委屈。
可見他走得頭也不回,她又忙不迭地追上去,「冬子,你走慢點啊,等等我……」
愛情就是這樣,愛得多的那個人,註定更卑微。
比如以前的嚴甯。
比如現在的簡素衣。
所以簡素衣即便對霍冬冷酷的樣子心存怨氣,卻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低入塵埃。
霍冬朝著回家的路,大步而行。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在心裡狠狠嘲笑自己。
霍冬,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愚蠢了?她那麼恨你,怎麼可能會來找你?
醒醒吧霍冬,她恨死你了,她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嗯,認命吧,你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她了……
……
嚴甯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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