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接連看下來,出門已是華燈初上時。
余喬紅著眼,還在哽咽。
春尚淺,夜未眠。
步行街上人來人往,喧鬧嘈雜。
她靠在他肩上,不知前路,亦感心安。
在麥當勞門前,陳繼川的手機震動,接電話之前他說:「派出所打來的,可能車好了。」
「張警官?」
余喬悄悄捏他掌心,小聲說:「希望他們工作效率低一點。」
然而陳繼川的回答卻讓她失望,「方便,沒問題,我現在過去提車。」
掛斷電話,余喬低頭看腳尖。
陳繼川伸手捏她下頜,「難過什麼?你要不想走不走。」
他不明白,當你明知決定是錯,卻又向此偏離時,總希望出現某些偶然的不在你掌控內的事件堅定去留不定的心。
拿到車,開回酒店。
一路上余喬話不多,陳繼川也心不在焉,不知想什麼。
晚九點,小城市已經趕上回家的末班高峰。
他把車酒店對面那條街,一家補習班門口。
學生們背著書包與補習老師道別後,陸陸續續消失在這條平凡無奇的街上。
他將電台廣播聲調大,回頭看余喬,伸手拉過她微涼的左手,放在膝蓋上一時捏,一時揉,反覆擺弄。
有人點一首《偏偏喜歡你》,把011唱成11。背著大書包的小學生經過他們車前,扒拉著自己的嘴做了個鬼臉。
陳繼川忽然問:「昨天上午怎麼想的?我不是讓你倒車走?那麼不聽話?」
余喬說:「什麼也沒想。」
「你是不是傻?」
「我是啊……」
陳繼川捏她臉頰,「難怪你奶不放心你。」
「結果把我託付給你,我奶也是病糊塗了。」
他把車頂天窗打開,冷空氣下沉,她眼裡的、面龐的紅都褪了不少。
「說實話,你長這樣應該挺多人追的吧?」
余喬覺得好笑,「陳繼川,你長這樣也應該挺多人追的。」
「嗯,確實挺多的。」
他解開安全帶,側過身靠著車窗和她說話。
「一個江媛,一個賣衣服的小妹。」
「還有呢,給你數一晚上數不完。」他眯著眼,看著她,「不知怎麼栽你手上了。」
「我不好?」
「挺好,是矯情。」
她生氣,眼睛裡卻藏著笑,想把手抽回來,卻拗不過他的力道。
他沉著臉警告說:「幹嘛幹嘛,這我的。」
「不要臉,明明是我的。」
「以後都我的。」
「那我呢?我還有什麼?」余喬問。
陳繼川答:「你有我了,還想要什麼?」
車內忽而一靜,她的眼是流動的記憶,記錄著他揚眉皺眉高興快樂的點滴。
電台正在唱有千般苦——
【為何我心分秒想著過去
為何你一點都不記起
情義已失去恩都失去
我卻為何偏偏喜歡你】
余喬低頭,抿嘴笑,抬頭時眼睛亮晶晶帶著光,「其實從小學六年級開始總有人給我遞情書。」
「嗯?誰啊,毛還沒長齊……他媽這麼有眼光。」
「初三那年,隔壁班男同學堅持給我送了一年的早餐。其實都給小曼吃了,她那年胖了十斤,到現在還怪我。」
「挺好。還有沒有打架的?」
「聽說是有的,好像後來遇上年級主任巡樓,沒打成。」
「大學呢?大學還有唱情歌擺蠟燭的吧。」
「有,學長在宿舍樓下點蠟燭擺成心形,還拉橫幅——」
「橫幅上寫什麼了?」
「不記得了。無非是那麼幾句,聽說還能把人名摳了循環使用。」
陳繼川開始認真打量她,琢磨完了問:「一個也沒看上?」
余喬搖了搖頭,「我這方面……有問題,和一般人不一樣……」其餘她不想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於是問,「你呢?你有沒有認真過?」
「我?」他沖余喬一挑眉說,「你看我這樣也知道我是個王八蛋啊,有今天沒明天,敢跟誰認真?」
「王八蛋……」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他笑,「我們喬喬是不一樣,罵人都這麼好聽。」
路上行人越來越少,整個城市靜下來,為等今夜最後一首歌。
余喬把短靴脫了,抱膝側身坐在車座內。
陳繼川擰著眉毛大驚小怪,「脫鞋得先打聲招呼啊,還好天窗開著,不然咱們這車能有活著出去的人嗎?明天上報紙多難丟人啊,倆小情侶車震不成,被女方臭腳丫子熏死……哎哎,別打了,我認錯我認錯……」
余喬恨恨踹他一腳,「好好說話。」
「行。為表忠心,我先深呼吸一下。」說完真要鼓足肺,吸氣呼氣。
她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勁捶他,「王八蛋——」
陳繼川把他兩隻手都攥住,死皮賴臉的還能笑得出來,「在哪兒上的學?涵養這麼好,罵來罵去這一個詞兒,以後把我女兒也送那讀。」
「深大附中啊。」
「大學呢?」
「暨南大學。」
「不錯,挺厲害。」
余喬把手抽回來,撐著下頜問:「那你呢?」
「我?」陳繼川想了想,說,「一專門教人干架的學校。」
「把你教成這樣?」
「哪樣?」
「誰都敢幹。」
陳繼川一聽,立刻正經危坐,「余喬我跟你說,你要端正態度,今晚不許開黃腔。」
「陳繼川,你不能好好說話嗎?」
「能啊。我想想,想想跟你說點什麼。」他低頭抽菸,忽然想起話頭,還未開口,嘴角已經帶著笑,「跟你說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為了女人打架。」
「誰呀?」
「我也不知道。我一表弟是個小胖子,喜歡上他們班女同學,被班上體育生發現了,往死里揍了一頓。我看不過去跑他們學校去找人,那小子看我第一眼說你是什麼什麼學校的誰誰誰吧,我知道你喜歡她,正好,我們今天好好干一架。沒等我解釋衝上來,在樓道里幹上了。不過也沒打幾下給保安發現,說要報警。」
「後來呢?」
「後來不跑了,人也沒打成。」
余喬樂得不行,「陳繼川,你真傻。」
他捏著她的手指玩,也說:「年輕不這樣,憋著一股勁,看誰都不順眼。」
「那你眉頭上這道疤呢?怎麼弄的?」
「這個?」他向上看,嗤笑一聲,「地鐵上抓色狼,沒料到人有同夥,給刀尖子來了那麼一下,破相了。」
余喬身體前傾,去碰他眉頭內凹的疤痕,「當時流了不少血吧。」
他扶著她的腰,看著她臉上認真又不忍的神情,止不住地笑,「不記得了。」
她忽然感嘆,「你受傷都是為女人……」
「這個醋都吃?」
她跪在座位上,撫摸他短短刺刺的頭髮,「陳繼川,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
「文哥知道你要回來,心情好,給我看手機里你的照片,那應該是你的畢業照,穿著學士服,笑得像個傻帽。」
她瞪眼,他憋笑,「不過人是真好看,嫩得能掐出水來。」
「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啊,我當時有一種預感。」
「什麼?」
「這姑娘肯定會上我。」
這次是他自己繃不住,先笑出聲。
余喬推搡他,卻也忍不住跟著他一起笑。
好不容易笑夠了,停下來,互相再看一眼,又不知道是誰起頭,一個笑,另一個也跟上,不停不歇,莫名其妙。
笑道臉酸腹痛,她才倒回副駕,歪著頭看著他,眼睛裡還有剛才笑出的淚,瑩瑩亮亮像車窗外、遠山外,沉入天邊的星星。
「陳繼川,你那麼肯定嗎?」
「嗯,肯定。」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燃到一半的煙,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已帶來你所有對春天的期待,「因為我確定已經上她。」
她心中,酸澀難解。
她倒向他,雙手環住他肩膀,緊緊抱著他。
她在他頸間呢喃,「陳繼川——」
「嗯?又哭什麼?」
余喬哽咽,「我總是很害怕。」
他輕撫她後背,靜靜聽她說。
「肯定會有什麼意外把我們分開。」
「別瞎想。」
「會的,每一個故事都這麼寫。」
「不會的。」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我不走。」
「好……」她努力地、盡力地擁抱他,「我也不走。」
已經到午夜,電台主持人說,現在我們播放今晚的最後一首歌。
陳繼川開始抽今晚的第二根煙,「要不我再跟你說說我騎車把自己摔斷腿的事兒吧……」
「我和老田把炮仗點燃扔進去,整個廁所都炸了…………」
「後來又說先我扮流氓,老田去英雄救美,結果差點讓警察抓樂……」
「小學三年級吧,老田偷了他爸的保險套跑學校來,我們一人一個吹氣球…………」
長路空無一物,路燈下只有掙扎的飛蟲,一陣風颳過,風裡藏著她的笑,帶去遠方、山林或湖泊,用以點亮這個冬已深、春未至的時節。
【即使明天早上,
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
讓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筆,
我也絕不會交出這個夜晚,
我絕不會交出你。
——北島】
太吵了,陳繼川還在看,看天上的雲和書上的鳥,看一切平常又不平凡的片段。
余喬牽住他垂落的右手,借力站起來,翻他衣領,「怎麼樣?他們沒動手吧。我已經找好律師,如果——」
「喬喬。」他攥住她停留在他胸前的手,看她的眼神喜怒難辨,「你們是不是都覺得當警察的都他媽王八蛋啊?」
余喬微怔,陳繼川手上的力道不受控,疼得她想躲,「我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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