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動 第一千四十二節交槍不交醋葫蘆

    幾天後。

    按照日本人放出的假情報,嚴宜庭此時應當已經到達港城,李鳳州、賈德鎮估計也是如此。

    這兩者是一明一暗的關係,明線的嚴宜庭有兩個作用。

    第一是吸┴引監視者。

    第二是同時掩護真正的談判代表。

    所以三人的行程必然有某種程度的重疊。

    這很好理解,總不能嚴宜庭都走了,另外兩人才到港城,那樣就失去了掩護的意義。

    身在山城的戴春峰知道這個情況後焦急不已,幾番發電給港城站,要求儘快確定目標的落腳點。

    不過左重依然穩坐釣┴魚台,因為按照他與鄺福安的計劃,想要找到李鳳州和賈德鎮,就必須等對方到達港城。

    直到老戴來電,表明自己要乘飛機來港,暫時還不想換老師的左重這才開始行動,帶著歸有光離開酒店。

    中環威靈頓街。

    左重二人走在人潮擁擠的街頭,道路兩邊是掛著各種招牌的店鋪,叫賣聲不絕於耳。

    大光頭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們來這裡幹什麼,小心翼翼地用日語發出疑問。

    「先生,我們來這裡幹什麼,難道老家消息中提到的那兩個人住在這?」

    閃身避開一個行人,左重瞄了歸有光一眼,同樣用日語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有沒有聽過交槍不交醋葫蘆這句話?」

    「聽說過。」

    歸有光有點疑惑,但還是點點頭,這句話在民國流傳的很廣,其中的主角就是晉軍。

    據說嚴百川當了晉省督軍後整頓部隊,給每人發了一個新式軍┴用水壺,士兵們挺高興,每天壺不離身地背著。

    但是不久之後出現了一個怪現象,好多士兵在行軍和訓練時,不時打開水壺抿一口。

    嚴百川見狀很納悶,這動作不像喝水,倒像是喝酒,軍中飲酒可是重罪,這讓他大發雷霆。

    於是就來了個突擊檢查,結果卻讓人很是意外,士兵們的水壺裡全都裝的是老陳醋。

    做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晉省人,嚴百川也是從小吃醋長大的,深知其味,便揮揮手就此作罷。

    從此,晉軍水壺裡帶醋就成了光明正大的行為,不管駐防還是行軍打仗,渴了喝口醋,餓了也是喝口醋。

    有時候蹲在戰壕里,頭上的子彈嗖嗖地飛,也先喝口醋定定神放鬆一下。

    即使打了敗仗當了俘虜,交槍挺痛快,交醋壺子沒門,交槍不交醋葫蘆這句話就這麼流傳開來了。

    不過歸有光還是不明白,這跟尋找嚴百川的談判代表有什麼關係,他們總不能一家一家搜查,看誰家有醋葫蘆吧。

    左重抬起手阻止了他的疑問,目光掃過兩邊店鋪的牌匾,似乎在找什麼,口中輕輕說道。

    「還不明白嗎,老家提到的那些人藏得再隱蔽,總要吃飯,吃飯就有刁慣。

    30多個晉省人,就算其中有人不愛吃醋,其他人每天消耗的醋也不是小數字。」

    早起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句老話說得實在。

    作為一個普通人,居家過日子,一輩子勞心費力操持,無非是圍著這七件事情轉來轉去。

    但細究起來,柴米油鹽是核┴心,全天下的人一日三餐誰也離不開,用老百姓的話來說,是硬頭活計,最考驗兜里的銀子。

    醬醋茶則是各自生活刁慣的搭配,有的人嗜飲茶,有的人不吃醬,有的人好吃醋。

    比如晉省人,不喝茶不吃醬可以,醋卻是天天要有的,柴米油鹽的日子萬萬不能少了醋。

    對於大部分「老西」來說,一日離了醋,飯吃得沒滋味,人活得不精彩。

    鄺福安從「衣食住行」尋找談判代表的思路是對的,既然「住」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從「食」上入手。

    不管是李鳳州,還是賈德鎮,都是標標準準的晉省土著,那些護衛不出意外的話也是。

    因為鄉黨是各地軍閥任用人員的基本要求,手槍連這種精銳單位,嚴百川不可能交給「外人」。

    那麼事情就簡單了,港城能一次性提供這麼多食用醋的店鋪不多,只要找到店鋪,就能找到目標。

    歸於光恍然大悟,剛想說什麼,卻聽見左重揚了揚下巴,對著馬路對面的某家店鋪說了一句。

    「到了,「八珍」醋店,你進去問問最近有沒有人購買過大量食用醋,理由自己找,我在外┴圍警戒。」


    說完左重便信步離開,走在人群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次日本人很反常,誰也不知道醋店周圍有沒有對方的眼線,行動還是要謹慎一些。

    另一邊,歸有光沉吟片刻快速想好了理由,邁步跨過馬路,走進了「八珍」醋店。

    十分鐘後。

    正倚靠在街角電線杆上看報紙的左重突然合上報紙,靈活地跳上了一輛電車,手上朝售票員遞出車錢,口中用粵語喊道。

    「唔該,借過~」

    在乘客們嫌棄的目光中,他來到車廂尾部停下腳步,站在歸有光身邊默默看向窗外。

    鐺鐺鐺的警示鈴聲響了一路,電車最終在上環停下,乘客從車門蜂擁而下匯入了行人之中。

    左重和歸有光也跟著下了車,順著馬路一左一右快步離去,待電車再次啟動駛走,站台周邊只剩下步履匆匆的行人。

    「怎麼樣,有沒有收穫?」

    過了許久,距離電車站台數百米遠的一條巷子裡,已經脫掉外套,摘下假鬍子的左重詢問身旁的歸有光。

    「我藉口自己剛開了一家北方麵館,想要長期訂購食用醋,找了個由頭跟「八珍」的經理聊了一會。」

    歸有光一邊說話,一邊將外套脫下反套在身┴上,又順手把假髮薅下扔到了路旁的房頂,接著從衣兜里拿出鴨舌帽戴到頭上,嘴裡匯報著偵查結果。

    「對方表示港城人和周邊省份逃難而來的難民很少吃醋,無論是批發還是零售,最近「八珍」的食用醋銷量都沒有增加。

    而且他們賣的是甜醋,口味跟北方以及晉省的陳醋完全不同,他告訴我,整個港城只有兩處地方販賣陳醋。

    一處是晉省會館,一處是「東齋號」醋坊,頭一家有很多人知道,第二處知道的人不多,因為「東齋號」的市場主要在海外。

    地址在西環,工人和老闆都是戰前和戰後來港的晉省人,所用原料多從北方運來,味道跟晉省當地的醋相差不大。」

    東齋號

    左重有種預感,他們離找到李鳳州、賈德鎮不遠了,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謹慎,絕不能放鬆警惕。

    想了想,他附耳跟歸有光說了兩句,是時候動用晁厚和港城站了,接下來的布控行動需要人手。

    比起金陵、滬上,港島的面積狹小,監視和跟蹤的難度不大,只要將人手撒開便夠了。

    聽到命令的歸有光不停點頭,口中又重複了一遍命令,接著拐進了一條岔路,向著上環方向走去。

    左重自己則在複雜的港島街道轉了幾圈,再一次跟鄺福安接頭,通報了「東齋號」的情報,順便問了問對方有沒有其它收穫。

    「八珍」醋店經理提供的消息或許有疏漏,加上地┴下黨方面的情報,可以儘量減少偏差。

    鄺福安沒有讓他失望,在記下「東齋號」的地址後,透露了一條最新情況。

    地┴下黨潛伏在一家酒店的情報人員發現了嚴宜庭,對方於兩天前和隨從入住,周圍還出現了很多神秘人。

    同時,日本駐港城領事館的幾位官員在昨天拜訪了對方,雙方在房間裡「密談」了五六個小時。

    說著,他還拿出了幾張不算清晰的照片,上面正是嚴宜庭和鬼子在酒店門前寒暄的場景,看上去是偷┴拍。

    將照片拿在手裡看了看,左重冷笑了一聲,日本人這是生怕他們發現不了嚴宜庭啊。

    隨後鄺福安又補充了一句,那些神秘人十分警惕,地┴下黨的情報人員無法長時間近距離監視。

    但通過觀察分析,對方應該不是港城本地人,因為其中幾人的手上有凍瘡,說話也是北方口音。

    關東軍情報部!

    左重聽到凍瘡二字,立刻想到了這個老對手,看來日本人是不太相信港城的情報人員,特意從遙遠的東北調來了精銳。

    也是,連東強都能發現自己被跟蹤,對方的行動水坪確實值得商榷,他要是鬼子的指揮官,也不會放心。

    另外,地┴下黨的情報搜集能力再一次讓左重驚嘆,港城站數十名特工,花了不少錢,結果沒有任何收穫。

    可地┴下黨僅僅用了兩天便找到了人,拍攝了照片,對相關人員進行了初步觀察,行動效率之高著實令人驚嘆。

    將照片放入口袋,左重向鄺福安提出,由地下┴黨和果黨對「東齋號」施行雙重監視,順藤摸瓜找到李鳳州等人的住所。

    鄺福安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下來,實際上即使左重不說,他也會自行展開調查,情報,還是自己獲取的更加可信。

    對此左重┴心知肚明,說這番話只是表明自己的態度和誠意,現在不是窩裡鬥的時候,大家開誠布公不好嗎。

    大致商量完接下來的分工,鄺福安沒有多停留,禮貌告辭走出了接頭地點,幾個在附近徘徊許久的行人也隨即離開。

    看著這一幕的左重露出一絲微笑,這還是不信任他啊,沒關係,以後雙方還有機會的合作,想罷他起身就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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