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死
元山城並無固定城主,由仇,朱,范三大家族共同執掌,約定每過十年召開一次比武大會,勝者即為以後十年的城主,現在的城主是范家。
三族之間唇亡齒寒,即使私下偶有摩擦,大體上也遠遠沒到生死相搏的地步,三名族長之間的關係更為密切。
朱堂,朱家族長的長子,雖不算什麼摯友,卻也低頭不見抬頭見,仇無衣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出現在這裡。
"哼!為什麼?你們仇氏一家不過來到元山城十幾年,現在就把我們朱家壓在下面了!范老頭家的女兒本來要和老子成親的,你小子一來,那死老頭反而湊到你家那邊,再過幾年,這元山城還有我們朱家的立足之地麼?哼!一群見風使舵的賤貨!"
朱堂露出了兩排大牙,在仇無衣面前噴著怨毒的氣息。
"胡……胡說……小雨……和你家……根本……沒有過婚約……"
即使身處險境,聽到朱堂出言辱及自己未婚妻,仇無衣模糊的雙眼立刻充滿怒意。
"呸!只要你不在!范老頭家不管生幾個女兒,那都是老子的!只要你死了!她也一樣是老子的!"
見仇無衣好像還留著幾分力氣,朱堂握著大斧的手舉了起來,將斧刃緊緊貼在仇無衣的臉上,唰地一下劃出了深深的血線。
"為了……為了這樣的事……咳咳!"
仇無衣怒火攻心,一口鮮血從口腔噴出。
"哈哈哈!就叫你死個明白,我們朱家現在有了天衣聖門這個靠山,早晚元山城裡只有姓朱的一家!現在你那死鬼爹已經完蛋了,倒也是巧,讓老子撞見了你,地底下見面的時候再慢慢後悔吧!"
渾身上下膨脹著殺氣的朱堂獰笑不已,高高舉起了大斧。
「我……我父親怎麼了!」
伴隨著嘶啞的怒吼,仇無衣模糊的雙眼頓時迸發出凶獸般的烈火,被血色染紅的臉猙獰得如同惡鬼附體。
朱堂狂妄的大笑忽地噎住,猛然把手一縮,像被什麼灼熱的東西燙到,手中抓著的仇無衣也應聲落地。
「你……你竟然……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竟敢威脅我!」
頓了一頓,朱堂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剛才那一瞬間畏縮了,嘴角猛烈地抽了幾下,立刻漲紅著臉勃然大怒,飛起一腳,將掙扎著尚未起身的仇無衣踢了出去。
已經沒有半分力氣的仇無衣就像一顆被隨意踢飛的小石子,碾過地面一叢叢滿含著火星的灰燼,滾燙的熱灰吱吱地灼烤著他的軀體,一塊塊皮肉變得焦黑不堪。
身體皮開肉綻的痛苦已經讓仇無衣麻木,然而心中的痛苦卻令他無比的清醒,他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實力卓絕的父親竟然遭到不測,縱使身體已經破敗不堪,瞳孔當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卻越來越旺。
仇無衣倔強地抬起了頭,黑灰,傷痕與血污使得那張俊秀的臉早已面目全非,幾乎無法辨認出五官的位置,惟獨那雙眼睛依然明亮逼人。
朱堂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看到被踢飛的仇無衣居然拖著殘軀再一次爬了起來,頓時嘿嘿一笑,雙手一同舉起大斧向著遠處的仇無衣全力劈來,斧刃下落之時揮出一道無形的氣浪,將他腳下的地面盡數掀起。
「媽的!怎麼回事!」
出招之時,朱堂就想一擊將仇無衣粉身碎骨,然而腳下卻忽然一沉,地面竟然經受不住斧風的威力直接陷了下去。大量的碎石嘩啦一聲就把他整個人埋在了下面,揮出去的斧風也偏了方向,從仇無衣的身旁險險地飛過。
只剩一股不服輸的氣勢支撐身體的仇無衣終於眼前一黑,墜入大地的塌陷,這塊地面底下竟然是一個很深的方形密室,由於經受不住朱堂的力量才發生了塌方。
被碎石壓得嚴嚴實實的仇無衣絲毫動彈不得,左手卻下意識地將胸口一個小小的護身符捂得嚴嚴實實,自小時候起,身邊就只有父親一人,每次提到母親的時候,父親除了這個護身符以外絕不會提第二件事。
母親只留下了這件東西,從小到大,它都是仇無衣最為珍貴的寶物。
仇無衣已經完全昏迷,長方形的護身符卻如同人的心臟一般,咚咚地跳動起來。
「我……死了嗎?」
勉勉強強地睜開比鉛還沉重的雙眼,仇無衣模模糊糊地打量著周圍,身上的痛感奇蹟般地消失了,他驚疑地活動了兩下手腳,不僅如此,連身上的傷口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似乎……不對勁。
仇無衣把好不容易張開的眼皮立即合上,心中默念一二三,在「三」字落地的時刻忽然睜開了眼。
「啊!」
即使做了充足的準備,仇無衣還是失態地大聲驚呼了起來。
眼前是一片霧氣茫茫的世界,既不知道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中,除了一座插入天空,不知有多高的大山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東西。
可那大山卻不是真正的山,而是一個沒有頭顱,四肢也沒有手腳的岩石巨人。手臂,胸腹,總共十二條粗大的石鎖鏈將巨人鎖得嚴嚴實實。
不,不對!
熟悉了黯淡的光芒之後,仇無衣看清了「巨人」的全貌,不禁張大了嘴無法出聲。
那根本不是什麼無頭巨人,而是一套衣服,怪不得沒有手也沒有腳。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有能穿上這種衣服的人,它又為什麼被鎖在這裡?
無數個疑問從仇無衣的腦中生出,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邁出了步子。
「似人而非人的造物,你遵從何方的指引,來到這紡織命運的聖地?」
「誰!」
仇無衣的腳步戛然而止,厲聲喝道,捏緊了雙手戴著的戒指。
「在此聖地,你是否已決定以自身為祭物,換取那沉睡已久的力量?」
迴蕩在虛空之中的聲音神聖而莊嚴,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卻又像在心臟當中迴響。
「你說……力量?你能給我力量?真的嗎!我要!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是誰!你聽得見嗎!」
大腦被這聲音狠狠一震得仇無衣剛聽到「力量」兩個字,立即向著天空狂吼起來,血紅色的雙眼有如餓狼。家沒有了,父親沒有了,未婚妻又吉凶未卜,仇無衣知道,自己除了生命以外已經一無所有。
而且這條生命,只有換取到力量,才有延續下去的可能。
「確定,造物力量不足,大量缺失,天衣可覺醒為……第一階段,收集紡命之線,補全……力量……指引……缺失部分……」
天空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消失在遠方,被封鎖的巨物忽然與大地一同震動起來,左衣袖上緊纏著的鎖鏈搖擺著從衣袖上抽離,上面布滿網狀的龜裂。
仇無衣的眼睛模糊了,最後看到的東西竟是一個向自己飛來的面具。
灰色的世界隨之轟然崩塌。
「呸呸!」
吃到滿口沙土的朱堂嘭地一聲從碎石堆中拔出了身子,怒氣沖沖地跺著腳,卻無處發泄心中的鬱悶,惡狠狠地盯著這一片陷下的地面,企圖把仇無衣從中找出來。
月光皎潔,冷冷地灑向燃燒的大地。
朱堂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根根汗毛直豎。
一種類似低泣,又像是吟唱童謠的細小聲音迴蕩在周圍,陰森森的。
「什麼東西!滾出來!」
朱堂自恃身上穿著天衣,緊緊握著手中的戰斧扯著嗓子大喝,臉上卻一片慘白。
鬼。
他只能聯想到這個詞。
平地驟然吹起一陣狂暴的風,裡面夾雜著大量的沙塵,吹得朱堂睜不開眼。
「好害怕……好害怕啊……不要被發現……不要被發現……」
怪異的聲音緊貼著朱堂的腦後迴蕩著,一雙不知從何處浮現的手輕輕地出現在他的咽喉附近,卻沒有用力扼下。
「滾!滾!」
朱堂的後背一下子被冷汗浸透,哇哇大叫著將戰斧向著身後猛揮出去,然而只是砍中了什麼都沒有的空氣。
一擊不中,朱堂的臉色開始由慘白變得鐵青,他看到了不遠處浮現出一個搖搖擺擺的影子,就在沙塵的幕帳之中。
搖晃的影子具有人的外形,鬼魅般的聲音正是從影子當中發出。
沙塵暴漸漸變小了,淡下去的塵幕當中顯現出一個衣冠整齊的怪人,外罩下擺及膝的長風衣,沒有扣子,看得見內里是黑色的貼身緊衣,高高的衣領直立著,看不到這個人的相貌。
因為他戴著一個面具,五官緊縮在一起,看起來好像十分恐懼害怕的面具。
怪人雙手無力地下垂著,腰也深深地弓了下去,上半身不停地晃動。
「竟敢裝神弄鬼!」
朱堂這才恍然大悟,對方其實是人,立刻瘋了般地掄起戰斧,迎著怪人的頭顱直劈下去。
搖擺的怪人卻在這一瞬間消失了蹤影,朱堂的眼睛忽然一陣模糊,視線再度清晰之時,看到的卻是一個距離鼻尖不到半寸的面具。
「你……畜……」
朱堂的嘴角不停地泛出血色的泡沫,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臉上的憤怒全部凍結了,沉重的戰斧「噹啷」一聲掉落在地,化作許多飄散的絲線。
怪人的一隻手插入了朱堂的胸膛,從背後穿出,泉涌的鮮血片刻之間便染紅了地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奇怪的面具哧地一聲消散在空氣當中,露出仇無衣狂笑不已的臉,不是開心,至今發生的事情沒有一件值得開心,可他就是想哈哈大笑。
沒想到在這一世的第一次殺人,竟是這樣一種情況。
「活該!你活該!」
仇無衣的笑聲逐漸減弱了,臉上顯現出一絲凝重,至少二十人的腳步在院牆附近響起,而且向著這邊快速逼近。
還有人?
仇無衣將插入朱堂體內的手猛地抽出,除了飛散的血花之外,他卻驚異地發現手中竟然攥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黑紅二色相間,宛如剛從熔爐中取出的鎖鏈。
同時朱堂的身體像澆了油一樣迅速燃燒起來,從血管開始,殘餘的血液變成了鐵水的顏色,只在瞬息之間就把他的屍身燒成了灰燼。
灰燼當中飛出三條閃著熒光的絲線,與抓出的鎖鏈一起迅速鑽進了仇無衣的身體。
仇無衣大叫一聲,意識也隨之遠去,那些腳步卻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2s 3.649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