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之舞 第16章：適應殘酷

    握住莎柏琳娜的手後，伊莉斯感覺這雙手十分粗糙，布滿了老繭，但同時又很有力量，給人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是那種仿佛經歷過幾千幾百場戰鬥的老兵的手，而不是一個女孩子所應該擁有的手。

    這雙布滿老繭的手讓伊莉斯感覺十分溫暖。就像是…修爾一樣。

    兩人初見時，在唐薩拉森林的外圍，修爾也是這樣，他向伊莉斯伸出自己的手。那是有了些老繭的、粗糙的溫暖的手。

    伊莉斯最近經常想起修爾。

    握手間，伊莉斯仔細的觀察眼前這個女孩，她有一雙棕色的眼睛，皮膚是小麥色的，顯得很健康，頭髮也是漂亮的淺橄欖色，面帶笑容顯得很和藹。

    給人很溫暖可靠的感覺，伊莉斯想。

    雙方各懷心事，握手的時間不免長了一些。反應過來後才各自鬆手，面紅耳赤。

    見狀，後方一名傭兵滿臉嫉妒的對旁邊的夥伴說道：

    「餵……你看團長那樣子，不會是看上這個瘦瘦弱弱的矮個小白臉了吧？」

    其實伊莉斯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矮個子了，雖然還在發育，可她的身高也在164cm左右。至於瘦弱，不過是精靈族苗條身材的體現罷了。

    但若把裹著黑袍的伊莉斯當作是男孩，那就的確過於瘦弱和矮小。連身高170cm的莎柏琳娜都比伊莉斯這個被別人「認為」的男孩要強壯許多。

    「這可說不定哦！我們團有那麼多優秀的男性追求她都沒有成功，搞不好團長就喜歡蹂躪榨取瘦小的小白臉呢？」那名傭兵低聲回答。

    兩人勾肩搭背，發出低低的猥瑣笑聲。

    ……

    「斯利伊是半路加入的，而且對團隊合作沒有足夠的認識，那麼我的要求就只有一點，那就是服從指揮！要想要磨礪團隊意識，服從團隊首領的指揮這是必須的，你能做得到麼？」成功的把伊莉斯忽悠進自己的團隊裡，莎柏琳娜知道，這還遠遠算不上是成功。

    體現在合作方面的戰鬥，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或大於二那麼簡單。哪怕是有強者加入，若這名強者不服從指揮，喜歡獨來獨往。那團隊的戰鬥力反而會出現一加一甚至小於一的情況。

    伊莉斯能全面碾壓兩頭9級魔獸，但把伊莉斯暫時吸收到自己的團隊後卻顯然不能這麼考慮。現在要好好思量如何將伊莉斯的戰力和傭兵團的戰力結合起來，真正做到戰力上的互補提升，對抗三頭甚至以上的9級魔獸。

    要是讓伊莉斯一個人去和魔獸戰鬥，傭兵團全體卻在後面觀戰，莎柏琳娜他們可沒有這麼厚的臉面。

    「嗯！我知道啦。」伊莉斯倒是乖巧，在莎柏琳娜等人看來卻是顯得平易近人沒什麼架子，只覺這黑袍人是個傳統的沒落貴族。

    不過要說沒有架子也不盡然，當有傭兵滿臉淫笑的問伊莉斯都去過哪些風月場所的時候，伊莉斯就遠遠的跑開，一句話都不說。偏偏傭兵們還無法從伊莉斯那被陰影籠罩的面部中讀取到任何表情，只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發出熾熱的光芒，十分唬人。

    「得，團長，你撿到寶了，這還是個稚兒。」於是便有傭兵打趣道。莎柏琳娜聞言只是微笑，並不做任何作答。

    只是看著蒙著黑袍的伊莉斯，眼神越發熾熱。

    「我說，斯利伊，你的眼睛怎麼會是血紅色的？感覺好像和血族一樣啊，看起來挺兇狠的！」也有傭兵詢問起伊莉斯眼睛的瞳色。若是提出要一睹伊莉斯的真容，想必對方是不肯的，畢竟人家身上穿著的黑袍本身就說明了這一點。若從眼睛的瞳色問起，說不定還能推敲出一些信息。

    哪怕不能全知道，知道一些也是好，人的好奇心總是難以滿足。

    「唔，因為我有一半血族的血統。」既然別人這麼問起，伊莉斯也乾脆說了實話。剩下的卻是不說了，就這麼一條信息也足夠對傭兵團的人產生誤導了。

    伊莉斯雖然是好忽悠了點也天真了點，但終究也不是白痴。關於被別人問起身份一類的問題，修爾在之前也有教過許多次。

    因為血族製作的黑袍具有的附魔效果，伊莉斯也不需要像之前穿著大黑袍一樣要避免抬頭以免讓人發現，而是可以和別人對視著說話。雖然怕生的她臉上依然難掩慌亂，但也不必擔心泄露出來。

    「對了，斯利伊你擅長的武器是什麼？」為了幫伊莉斯找到合適的定位，莎柏琳娜插口問道。

    「比較擅長的武器？那應該是長劍、巨劍一類的。」伊莉斯回答。

    「了解了，那麼斯利伊，你就在隊伍的側面，對抗魔獸時你能自由的決定進攻或防守，但請你在必要時伸出援手咯！」莎柏琳娜點了點頭，從背包里找出一塊備用的盾牌扔給上次那名負責防守的傭兵。然後她又在背包中找了找，找到一把比較粗大的刀，遞給伊莉斯。

    「斯利伊，你的武器是扔掉了……不，是壞掉了對吧？這把巨刀本來是以前傭兵團里一個近戰主攻手使用的，也是比較長且厚重的一類，就是不知道你用的習不習慣。」

    一想到這名主攻手曾經還是和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可轉眼間就因為自己的父親重病急需9級魔獸內臟的情況而疏遠了自己，莎柏琳娜心中忍不住輕輕嘆息。

    伊莉斯沒說什麼就接過了這把刀。她總不能在眾人面前憑空變出武器吧？那樣就會把自己身懷空間裝備的情況暴露出來了。

    「你要知道，人類之所以可以堅守本心，無非是價碼不夠罷了。只要利益足夠龐大，良心甚至是至親…這些對於人類而言都是統統可以丟棄的！」伊莉斯又想起了修爾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

    對於人類而言，不會背叛，無非是背板的價碼還不夠大不夠吸引人罷了……

    真是可悲吶。

    伊莉斯已經漸漸明白到一些事實，像空間裝備這種神奇的強大的東西，對於聖域甚至是傳奇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對人類而言，這樣的利益已足夠他們轉身刀劍相向，雖死無憾。

    這些已經和自己建立了一些感情的傭兵們，若是得知自己身上有這樣的寶物，會不會馬上把刀劍對著自己呢？

    「我知道了，我身上也沒有其他的武器，這把用起來也還順手，就這樣吧。」伊莉斯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開口緩緩回答道。

    「那我們走吧！」莎柏琳娜笑呵呵的道。

    伊莉斯勉強勾起嘴角，從斗篷中擠出一些笑聲。她突然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噁心的感覺。

    她撒謊了，雖然不是對朋友。

    ……

    又是一場戰鬥過去，地上倒下了兩隻9級魔獸的屍體。這兩隻魔獸身上都有無比巨大的鮮血淋淋的斬痕，而揮斬出這樣致命一擊的，自然是旁邊捂著嘴巴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的伊莉斯了。

    「好樣的，斯利伊！幹得漂亮！」傭兵們看著那瘦弱的黑袍「男孩」，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沒想到這樣瘦弱的身體中居然蘊含著如此爆炸性的力量。

    只是伊莉斯的樣子看起來有點難受。

    不過傭兵們對此已經習慣，如果是乾淨利落些解決掉魔獸還好。像那種比較皮粗肉厚的魔獸就需要攻擊許多下才能殺死，倒下時身上滿是血口，看起來非常慘烈。每次伊莉斯在看到這種情況後都會忍不住嘔吐起來，倒是惹得一些傭兵哈哈大笑。

    嗚…可惡，哪怕是已經看到過三四次了，可還是會有這種噁心得要吐出來的感覺。感覺好受一些後，伊莉斯就地坐下，她讓疾風狼叼過水袋，咕咚咕咚的灌入嘴巴，以此來潤潤喉嚨中的酸意。

    傭兵此時已經開始收集魔獸身上的材料，比如將魔獸身體裡的某些有價值的部位切割下來之類，場面很是血腥。伊莉斯乾脆別過臉去，眼不見心不煩。

    連魔獸身上滿是傷口的場景伊莉斯都未完全適應，更何況是這種血腥狼藉更加噁心的場面？

    「怎麼樣？還是會有噁心的感覺嗎？」莎柏琳娜在伊莉斯旁邊坐下，舉起水袋向伊莉斯致意。除了伊莉斯會老老實實的往水袋裡面裝水外，其他傭兵都是往水袋裡裝酒。

    酒不但能夠刺激傭兵的神經，讓傭兵變得更加悍不畏死，更有止痛和消毒的功效。在莎柏琳娜看來，估計只有像伊莉斯這樣受到傳統教育的貴族子弟才會這麼幹了。

    「嗯……還是會有很不舒服的噁心感覺。雖然見過好幾次了，可還是不能消除這種噁心的感覺。」伊莉斯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低沉一些，可惜讓人聽了仍是覺得清脆悅耳，像是泉水衝激石頭時發出的潺潺聲，說不出的好聽。

    「其實我們最開始面對這種情況時，反應也是和你差不多的。」莎柏琳娜笑笑，目光充滿著回憶。「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創建屬於自己的團隊，鬥氣等級也才4級。第一次看到魔獸滿是傷痕鮮血的倒下，胃裡那叫個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受，只能不吐不快了。」

    伊莉斯發出銀鈴般的開心笑聲。

    「那個時候，我甚至會為這些魔獸感到心疼。可後來的一次變故改變了我的想法，因為一次失誤，我們遭到魔獸的攻擊。損失慘重。」說著說著，莎柏琳娜臉上突然滿是悲傷，眼中傷懷驅之不去。「那次過後，我才終於明白生存的殘酷……地上鋪滿了人類的內臟、鮮血，還有人類那殘缺的軀體，不知有多少人的身體就此消化在魔獸的胃裡。這一幕，比起我們對魔獸的殺戮又有何不同？我們為了生存而殺死魔獸，魔獸也是為了生存才殺死人類。」

    莎柏琳娜看著伊莉斯被陰影籠罩的臉，淡淡開口道：

    「生存啊，這雖然是很殘酷的事情，但我們卻不得不去面對。你看到魔獸滿是鮮血傷痕的倒下，你會感到心疼、心軟甚至對它們網開一面！可是它們不會，進食的本能和殘酷的法則讓它們不會放過眼前任何敵對的生物！」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仁慈不是武器，而是包袱！斯利伊，你要記住一點，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不要有任何的仁慈！不然你就無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也不可能保護得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別說是異類，就算是同類，為了各自的利益和目的也會自相殘殺！」

    「不要做無謂的仁慈。」莎柏琳娜嘆息，拍了拍伊莉斯的肩膀，起身離去。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嗎？

    伊莉斯的腦海中突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片段，那是她以為已經徹底遺忘在腦海中的片段。

    那片染紅的雪地！那片慢慢由紅色轉變為白色的雪地！在記憶中重新被挖掘出來，像是和這句話產生了共鳴。

    那種要將整個世界淹沒的悲傷感再次捲土重來，而且伊莉斯覺得這次自己的內心比起上次來要越發疼了一些。為了不讓傭兵們擔心起疑，她緊緊地捂住胸口，慢慢站起來往著陰影中走去，連疾風狼她也沒讓跟著。

    「斯利伊？你要去哪裡啊？」有傭兵看到了之後問。

    「喂喂，我說你不是對男人感興趣吧？看他那種憋得那麼急的樣子擺明了是要去方便嘛。」一名傭兵接口。

    那名傭兵聞言怒罵了一聲「你才對男人感興趣呢」，說罷也沒去關注伊莉斯了。

    過了五分鐘，伊莉斯才回來。

    看著傭兵們切割著魔獸身體如同修羅場一般的場景，她的目光不見波瀾。

    噁心的感覺已經淡了許多，至少不會吐出來了。

    也許是自己開始成長了吧？她默默的想。

    突然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