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肩章之褪色的綠 第二章 進軍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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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進軍北京

    十一月初。

    **縣武裝部的二樓某一房間,擠滿了人,梁林、阿星還有沈冬一行三人走進qù ,發現這裡如同澡堂子一樣,所有人都是赤裸著身子,光著屁股,雙手抱胸,嘴裡發出「呼…嘶…。呼……嘶」的聲音;

    有個面黃肌瘦的哥們說:「這連個暖氣都沒有,真是省錢省到家了。」

    那時梁林心中還想,這如果是女澡堂子就好了,這樣美麗的風景就會一一映入眼帘,然hòu 再將這些畫面存檔,以便日後生理需要時可以再次放映;

    一名穿著軍裝的人,命令剛進來的人趕緊脫掉衣服褲子,準備體檢,半分鐘後,梁林他們三人赤裸著身子與其他人站在幾位穿著白大褂的大夫面前;屋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男人氣息,有某人的狐臭,腳臭,時不時還夾雜著一股屁味,味道之強烈達到了刺眼程度。

    軍醫看人差不多了,在來人的話就身體貼身體了,於是屋內的人被他命令蹲下,然hòu 像青蛙一樣圍著屋子蹦,在小學時,梁林就知道這種做法叫做蛙跳,但梁林覺得現在自己赤裸著身子,跳躍動作難看至極,與其說是青蛙,但感覺就像兩天沒見到河水的蛤蟆看到一股清泉一樣,迫不及待的沖向水源。

    有個因肥胖過度的哥們,因為腿太粗,蹲不下,無法完成雙腿同時起跳又同時落地的要求,只能渾水摸魚,在茫茫人海中,半蹲著跟著前面的人小步快走,想藉機逃過一劫,但他很快就被醫生看見了,醫生命令他穿好衣服,然hòu 在本子上劃掉了胖子的名zì ,讓胖子回家等消息去。

    胖子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部隊不會收留體重超過200、無法完成基礎動作的人,更何況部隊崇尚節約,他這樣「魁梧」的身材也許無法為國家做出貢獻,反而一頓飯要吃掉三個人的口糧。

    胖子起身穿好衣服,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離開這間屋子,走時還小聲說:「就知道體檢不會通過的,我爹還讓我來!真是有病。」

    還沒有真正到部隊,就已經有算是半個戰友的人離開,那要是到了軍營,會不會有更多人因為身體不行,而離開呢?這個問號一直埋在梁林、沈冬和阿星的心裡。

    胖子一走,梁林頓時感覺屋內不在那麼擠了,於是屋內的人又被命令圍著屋子轉圈圈,一人接著一人,走鴨子步;有些偷懶的人,不把身體完全蹲下,貓著腰形成半站半蹲的姿勢,讓後面的人一覽他的屁股,並且伴隨著一股屎臭味,被後面的人吸進肺里。

    當兵前的一個月,要做的工作好多,比如進行體檢,復檢,到學xiào 讓老師開證明,有處分的需要請老師吃飯,把處分去掉,有關xì 的跑關xì ,沒關xì 的送禮,總之,這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都生怕像體檢時那個胖子一樣,被刷了下來。

    吳珊得知了梁林要去當兵的消息後,請了假從學xiào 打車回來了。

    吳珊依偎在梁林懷裡說:「咋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呢,過幾天你就走了,你讓我………。」吳珊還沒說完,就哭了起來,眼淚滴在了梁林的胸口,滲透到他的心窩裡。

    「我又不是去死,當兵嘛,兩年就回來了,如果不小心受了傷,搞不好還能提前復員呢。」

    「別瞎說!」吳珊用手捏住梁林胸前的一點凸起,用力一擰。

    當晚兩人都沒有回家,梁林本來約好跟阿星和沈冬去喝酒的,但因為陪吳珊,沒去。

    梁林所住的旅館旁邊,是一家酒店,阿星跟沈冬兩人推杯換盞:「梁林這哥們,放咱們鴿子,說好的請咱倆吃飯,我錢都沒帶,中飯都沒吃,結果他沒來。」

    沈冬說:「就是,這哥們太不夠義氣了,打電huà 竟然還關機,他昨天跟我說請吃飯,我早飯都沒吃,中午餓的不行了,就喝了一口涼水,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餓死我了,喂!老闆,再加點肉,還有兩瓶啤酒!」

    「你還吃?你錢夠麼沈冬?」

    「錢?我沒帶啊!」

    ………………

    吳珊在學xiào 學的美術專業,早shàng 離開時,她把她為梁林畫的一幅畫,給了梁林,畫中是梁林和吳珊兩人,緊緊依偎著。

    一個月後,梁林一群人,穿著沒有肩章的軍裝,背著被子,臉盆,右手提著一個綠色的包,這就算入伍前需要帶的所有東西了;在家的時候,梁林就考lǜ 自己要不要多帶幾身衣服,要不要帶各種生活用品,要不要帶個筆記本電腦和手機,後來他發現這都是多餘的,他爹說:「你帶個人去就行了,該發的部隊都會給你發。」

    於是梁林輕裝上陣,帶的所有東西,都是武裝部發的,唯一多帶的,就是口袋裡的一千塊錢。

    但是別人不見得和梁林一樣,每個人手裡都拎著綠色的包,誰也不知道那裡面裝著什麼,也許有的人包裡面裝著黃色小說,以備半夜中醒來,體內的荷爾蒙想急速爆發時使用;

    也或許有的包里裝著一部手機,打算在遇到老兵打罵體罰的時候,通過這部電子產品,以簡訊的方式,發送到某位高官的手機里;

    也或許還有很多很多,就像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什麼都有可能被裝進這個唯一可以裝私物的包囊中。

    幾百名新兵被一輛輛大巴車拉到了一個禮堂里,裡面已有數名軍官到場,一名軍官不斷的對著話筒「喂喂餵」不停的試音。

    禮堂被擠的跟沙丁魚罐頭一樣,只有側著身,才能行動。

    動員大會開完了,領導在台上說了些什麼沒人記得住,梁林站在下面,仿佛又回到了上kè 的日子,老師在上miàn 喋喋不休,自己無論如何仔細的去聽,但就是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台上的人嘴巴一張一合,吐沫星子橫飛。

    每個人都不厭其煩的迎來了最後一位軍官的講話,一名年過半百的將軍,在台上拿著話筒,醞釀片刻,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後,他才說:「你們很榮幸,能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為保衛祖國,做出一份貢獻,這份貢獻,也許微不足道,但祖國不會忘記,每一名為黨、為國家,為人民,而無私奉獻的你們!」

    話說完,台下掌聲一片,梁林不知道大家鼓掌是真的覺得將軍說的不錯,還是為了結束長達半小時的站立而慶祝,總之,梁林是一身輕鬆的,掌聲是震耳欲聾的,將軍,也是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的,他雖然鬢角已白,但仍能看出,歲月在他蒼老的臉上留下為祖國奉獻數十年的痕跡,這種奉獻,是無私的、值得尊敬的。

    梁林坐上了大巴車,和沈冬阿星坐在一起,看著窗外,汽車啟動,開向了車站。

    接下來的就是等待,數百人來到火車站,將大半個候車廳坐滿,胸前帶著大紅花,送站的親人被拒之站門外,任他們痛哭流涕,喊著自己兒子的名zì ;「二狗子,要給你爹爭光啊。」

    「兒子,給老子加油!」

    「一定要保重啊,小臭兒。」「好的,爹!俺會給家裡寫信的!」

    沈冬看到這個所謂的小臭兒就在自己旁邊的不遠處,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生怕他真的會很臭。

    沈冬走到梁林和阿星中間坐下,問:「誰吃東西?」

    見半天沒人搭理,他就自己打開一桶老譚酸菜面,準備先吃上一桶:「你們不理我?行,別後悔,一會兒上車之後,要是暈車的話,想吃都吃不下去了!」

    但梁林和阿星更擔心的是他現在吃了,上車後如果真的暈車,會不會吐他們一身。

    石家莊這批兵不少,有空軍,陸軍,武警,海軍,二炮,足有近千人。每來一趟火車,就會有一隊新兵在軍官的監督下上車,然hòu 火車啟動,一個地區的新兵,就隨著火車走了,那場面就如同納粹將一波波猶太人送往集中營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梁林阿星還有沈冬,在填志願的時候,選zé 了武警。

    其實武警是什麼,他們根本不知道,只是覺得名zì 聽起來好牛的樣子,「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體檢時填寫志願時,很多人選zé 了最為熟悉的解放軍,有的哥們還說:「我要去炮兵團,這樣老子就能天天**了!哈哈。」

    輪到他們三個寫的時候,沈冬說:「咱們去武警吧,聽說在武警部隊當完兵出來後,能一個打三個,牛的很。」

    就這樣,沈冬一句話,『能一挑仨兒』,讓三人都選zé 了武警。

    梁林他們要去的地方,離石家莊不遠,動車一小時,普快兩小時,開車三小時;從世界地圖上看,他們要去的位置就屬於一隻雄雞的脖頸部位上的一顆五角星,從中國地圖上看,五角星的旁邊會注釋著「北京」兩個字;

    北京,多麼熟悉的城市,在電視上,教科書上,報紙上,網頁上,雜誌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北京都會有發生;沈冬說:「北京都是中央領導,表現的好有可能被領導看中,就算領導看不中,領導的女兒能看中也行。」說完他露出邪惡的笑容。

    阿星感覺他的這一說法很有遠見,說的好有道理。

    車來了,梁林拎著自己的東西,跟著人群上了車,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扼殺了在最後關頭想借上廁所逃跑的新兵,這回,真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石家莊去五支隊(五團,武警的團稱作支隊)的新兵一共十人,以火車上的走廊為分界線,他們一邊坐著六個,一邊坐著四個,十個大老爺們,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

    梁林跟阿星害怕沈冬暈車然hòu 吐自己一身,兩人很自覺的離他遠遠的。

    軍官給了沈冬兩副撲克,並說:「把握住最後的快樂,盡情享shòu 吧!」本來十人覺得挺無聊的,看到他遞來撲克,準備玩上兩把,但軍官這話一說,幾個人又是大眼瞪小眼,陷入自己的內心世界。

    沈冬心裡在想,「不會去了之後就挨打吧?班長會不會因為我中間的頭髮偏長,兩邊沒頭髮而把我打一頓?老兵會不會把一個月沒洗的衣服,攢了一盆子堆在那,等著我來洗?」沈冬想完,打了個哆嗦。

    其實誰心裡都有這方面的擔憂,害怕老兵虐待新兵,把新兵當機器保姆使用,但梁林心裡在想,「班長會不會因為我體型偏胖而要求領導給他換一個兵?」

    這是梁林一直擔心的問題,雖然體檢通過,但身高體重都是170的他,還是很擔心這種問題的出現;

    梁林渴望的回鄉場面是,滿載著榮譽而歸,無數美女圍繞在左右,記者被人群擠了出去,有的記者甚至在人群外擺上一張桌子,桌子上一把椅子,然hòu 踩上去給梁林照相,最後縣長在鎮長、村長的陪同下,衣冠不整,滿頭大汗的擠進人群,並對著所有人喊「大家靜靜,大家靜靜!」但是沒人聽他的。

    最後不得已,梁林在警車的護送下,同縣長一起去了豪華酒樓,以這種形式應邀參加他們的宴請。酒過七旬後,縣長聽完梁林在部隊的經lì 後,激動的站起身來,摘下老花鏡,接過鎮長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淚水說道「沒想到我們縣裡,總算出了一位英雄啊!」村長在旁邊幫梁林倒酒,梁林與縣長一飲而盡。

    但如果梁林是因為體型偏胖,個頭較矮,雙腿短粗而被部隊退了回來,那該如何回鄉?

    「你看這個胖子,長這樣還好意思去當兵,幸虧沒去成,要不軍人的形象都被他毀了」

    「噓,小聲點,別被這個死胖子聽到。」

    梁林受不了別人的指點和謬論,見人就繞道而行,最後索性不出門,家人因為他長時間待在家裡,也不幹活,每頓飯都吃4到6個饅頭,每天跟他吵架,最後梁林的父親指著他大罵:「你給我滾,死在外面別回來了!」於是梁林買了一瓶敵敵畏,從此與世界陰陽兩隔。

    為避免第二種情況的發生,體檢完之後,梁林就開始恢復散打訓liàn ,每天在他朋友的跆拳道館,踢踢沙袋,做做俯臥撐,仰臥起坐,推推槓鈴,以將體重控制住,防止去了部隊之後訓liàn 跟不上。

    火車已開了十幾分鐘,走廊時不時有漂亮的女售貨員推著小貨車來回走動,她們雙手推著小車,手裡拿著一把零錢,甚至還有幾張百元大鈔,這樣便能看出,她的小推車裡面的東西物美價廉,買的人比較多;

    她們通常在進了一節車廂後,便開始叫賣:「來來來,花生瓜子飲料礦泉水,香菸啤酒麻將撲克牌。」

    但沈冬聽著就像是:「來來來,先生帥哥,兩百快餐,五百包夜,你要不要來?」

    不管你買不買她們的東西,她都會將迷人的笑容毫不吝嗇的傳遞給你,然hòu 繼續喊道:「最後一趟了啊,千萬不要錯過!來,先生,挪下腳。」

    很多人為了不買比平時貴一倍的東西,而勒緊褲腰帶,咽下口水,閉上眼睛,避免和她們對上眼,但神奇的是,儘管她推車裡的東西都是有包裝袋封死的,但還是會有一股饞人的味道飄進每個人的鼻子,只要一個人買了,第二個,第三個,就會接上了,第四個第五個會想,「身體重要,民以食為天,吃飯是大事。」然hòu 售貨員手裡的百元大鈔越來越多,零錢越來越少。

    堅持不買的人,以為躲過了這一劫,但買了的人,開始拆零食包裝袋兒的時候,又一股香氣撲鼻而來,於是沒買的人再次將褲腰帶勒緊。

    沒買的人好不容易等別人吃完了,剛才還說最後一趟的售貨員,又推著小車,從走廊的另一邊出現了,「清車處理了啊,過期不候,所有商品降價一元!」買過的人後悔了,沒買的人開始買了。

    梁林看著售貨員離自己越來越近,此時又是六點鐘,已經到了飯點了,梁林覺得沒理由委屈自己的胃,於是掏出上衣的錢,準備買點麵包和飲料。

    「來四瓶可樂,四個麵包。」阿星搶在前面,給三人一人買了一份,剩下的一份,給了帶隊的軍官。

    火車開了一個小時了,距離他們的未來,又近了一步。

    沈冬吃完了麵包,喝完了可樂,拍著胸脯對梁林和阿星說:「以後咱們不光是兄弟,還是戰友,有啥事,說話兒!」


    梁林對沈冬說:「在部隊,有事也是找班長,班長不行找排長,或者找隊長,找你有屁用?」

    沈冬不服:「那你以後有事別找我!」

    「上學的時候你挨打,經常找我,我哪有找過你?」梁林說。

    阿星倒完垃圾回來說:「抽菸,誰去?」

    於是他們三人來到車廂的接口處,一人點了一支煙,在車廂的接口處騰雲駕霧起來。

    乘務員走過來說:「這裡不讓抽菸,請把煙熄掉。」

    沈冬上下打量了一下乘務員後說:「美女,我們到了部隊就不讓抽了,你就讓我們抽最後一根吧。」

    其實此乘務員並不好看,臉上還有麻子,兩條腿穿著加厚的絲襪,跟藕一樣,隱約還能看到腿上的大痣,以及從絲襪縫隙里竄出來的腿毛,看上去更像是剛拔出來、帶著泥巴的藕。

    乘務員聽到「美女」兩字,樂的合不攏嘴,笑嘻嘻的對沈冬說:「當兵的就是誠實,下不為例。」說完就走了;

    半小時後,三個人又出現在這裡,還是剛才的乘務員走過來說:「馬上要當兵的人了,還說謊,你不是說最後一根麼?」

    沈冬說:「我剛才那根沒抽完,抽了兩口就掐了,現在重新點上了。」乘務員沒辦法,只好走開不再管他們。

    還有二十分鐘,就到北京西站了,這一站,對於他們三人來說將是任重而道遠的,他們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難道真如在禮堂時,那名軍官所說的,「人生最美是軍旅麼?」

    帶領梁林他們的軍官告訴大家說:「快到了啊,不要再亂跑了。」帶隊的軍官叫劉傑,他對自己帶的這批新兵很不錯,沒有架子,沒有壓迫,上火車之後只對他們說不要亂跑,其它的便不再管了。

    但劉傑唯獨對沈冬說:「沈冬,你去哪要給我說一聲,知道麼?」

    沈冬問:「他們都不用說,為什麼我去哪要給你說啊?」

    「服從命令!提前培養你!明白了麼?」沈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在下火車的前幾分鐘,梁林他們十個新兵圍在劉傑排長左右,問各種問題,比如「部隊伙食如何?」「訓liàn 累不累?」「班長有沒有愛打人的習慣?」「有沒有像《我是特種兵》裡演的那樣,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劉傑是名排長,軍齡10年,在進入1期士官的時候,一張特警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遞到了他的手裡,劉傑從此告別了紅色的肩章,取而代之的是綠色的,掛著一條槓槓和兩顆星星的軍銜,職務也從下士變成了中尉。

    劉傑排長說:「我也沒法詳細的回答出你們問的問題,只有親身經lì 了,才能明白,因為你們分到的部隊不一樣,所以經lì 的就不一樣,到了部隊第一件事就是將你們分到各個新訓中隊,但都是在新訓大隊,等三個月結束,下了老連隊之後,你們就會分開了。」

    「哦,這樣啊,那部隊裡面有沒有同性戀?」沈冬問到。

    此刻,包括梁林在內的其餘九人,都有一種想把他扔下車的衝動。

    劉傑排長被沈冬問的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接過三次新兵,但頭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他逗沈冬說:「這個當然有,像你身材這麼好的,會有好多人追你的。」說完,笑聲四起。

    十個人不能分在一個部隊,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壞消息,沈冬在想:如果自己挨打的話,連個幫忙的都沒有。

    刁騰是這批兵里年齡最dà 的,今年23周歲,已經是規定參軍年齡的尾巴了,但部隊不看年齡,只看軍齡,90後的老兵照樣可以練他。刁騰的目標很現實,就是奔著提干來的,他是本科畢業於師範大學,練的體育四項全能,田徑是他的專項,對此,他信心滿滿的眺望著未來。

    這十人中個子最高的就是張浩了,沈冬管他叫耗子,劉傑排長說他的身高,可以去儀仗隊了,如果表現好,還可以參加下一次的大閱兵,搞不好能提干,梁林為此都為自己的身高劣勢,感到憤憤不平,恨不得自己立馬長高十公分,被儀仗隊挑去,多年後出現在長安街上閱兵的方隊中。

    耗子聽排長這麼一說,把腰板挺的更直了,還問沈冬:「直不直?直不直?」

    沈冬說:「都硬了,當然直啊!」

    大家都有說有笑的聊著,唯獨韓力則坐在一旁,看著其他人圍著排長問來問去,自己也不說話,時不時的笑一下,表示他也是這個隊伍里的一員,他和耗子有著同樣的身高,但他上學時的主修科目是長跑,初中學習不好,但人很老實,訓liàn 很刻苦,中考的分數雖然沒有達到任何學xiào 的錄取分數線,但仍以優秀的體育成績,上了一所重點高中。

    火車進站了,車速開始減慢,梁林透過車窗,能看到每隔幾十米,會有一隊軍人,筆直的站在警戒線外,帶頭的軍人雙手舉著標識牌,上miàn 寫著**支隊。

    梁林他們這節車廂恰好停在五支隊老兵接新兵的地方,帶頭的老兵超過一米九的身高,他昂首挺胸,雙手舉著標有五支隊的牌子,但旁邊的一名軍官卻只有一米六幾,而且背沒有挺直,兩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個紳士在賣猴子一樣,滑稽可笑。

    這名軍官同劉傑排長互相敬禮後,說了句『辛苦了』,然hòu 轉頭對梁林他們說:「歡迎你們來到五支隊,我是五支隊作訓股參謀***,從現在起,任何人,不管去哪裡,要做什麼,都要跟我打報告,聽明白了沒?」

    十人異口同聲的答道:「明白了!」然hòu 新兵們被老兵帶著上了一輛大巴車,劉傑排長則是坐了一輛掛有『WJ****『紅色車牌的黑色轎車離開了,十個新兵像是走丟的孩子,雖然有了新的軍官,而且還多了幾名老兵,但他們還是不停的回頭,望向排長汽車駛去的地方,以至於最後有一名老兵對他們說,「別看了,以後還能見到他,別這麼矯情好麼?」

    在陌生的環境,面對著陌生的人,上了陌生的大巴車,梁林覺得沒有了安全感,心裡就像有隻小白兔,來回亂跳。

    車上,老兵們渾身一軟,癱在了座位上,有的睡覺,有的偷偷玩手機,有的吃東西,有的問新兵要東西吃,他們的車上行為跟車下完全判若兩人,如果不是穿著一身綠色軍裝,跟老百姓沒啥區別,有的甚至跟逃荒的災民一樣,恨不得翻遍新兵的背包,試圖找出好吃的東西。

    沈冬小聲對阿星說:「草,老兵就這樣?」

    阿星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處,「噓,別被聽到。」

    帶隊軍官對老兵們大聲說:「老兵都滾到後面去,要死啊!擺出這副德行,丟不丟人!」

    老兵們一個個起身,走到了大巴車的最後面;他們披上了軍大衣,一個接一個的讓梁林感覺他們就像是走進牢房的囚犯。

    軍官坐在最前面,扭過頭來告訴新兵們說:「這兩天他們一直在接兵,沒有吃好睡好,你們千萬別覺得軍人就是這樣,只有在回到部隊或者沒有群眾的地方,他們才敢這樣放鬆自己,以後你們會有同感的,呵呵。」

    軍官的一席話像是無形的一記重拳,狠狠擊在了每個人的胸口,有那麼幾秒,大家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大家都在試想著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會為了完成一項任務,儘管身心疲憊,但在人民群眾面前,昂首挺胸,展現軍人良好作風,但一回到軍營,就開始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汽車駛出了火車站,此時是晚上八點多,北京的夜景一一呈現在大家眼前,每個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窗外看去,將北京城的夜景盡收眼底。

    視線回收,梁林看到了自己的臉,映在了車窗上,車玻璃上的眼睛裡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這一刻,他心裡百感交集,他想到了吳珊。

    應徵入伍的志願表上的十幾個城市,唯獨北京的名額有限,新疆西藏沒人願yì 去;

    有多少家長掏錢、找關xì ,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北京,一睹首都壯闊之景,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部隊表現優異,戶口落在北京,從此以後成為驕傲的北京人。

    但要是讓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去的地方是一個鳥不拉屎的郊區,就應該不會有那麼多家長給徵兵辦的送禮或者找關xì 了。

    汽車開了半小時左右,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車窗外的霓虹也越來越少,樓房越來越低,最後車窗外只能隱約看見一排排沒了葉子的楊樹,和被車輪捲起來的塵土,到郊區了!

    帶隊的軍官站起身來,「快到了啊,大家拍拍臉,精神一下,老兵別睡了!」

    聽到軍官的命令後,所有睡覺的老兵掀開蓋在身上的軍大衣,像是冬眠甦醒的動物一樣,懶洋洋的。

    沈冬看著窗外,感嘆說:「原來首都也有這麼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穿著軍裝,我真以為是要到某個地方去挖煤呢。」

    軍官站起身,點了點人數,他害怕有半路跳車逃跑的,但是點完後,發現多了六個,原來是把老兵點了進qù ,於是重新點,這回點完,感覺人數還是不對,「我靠,怎麼少了一個?」

    他大喊到走向每一個座位,挨個檢查;大巴車能坐54個人,新兵老兵加司機一個就十幾個人,所以車上空座位很多,軍官走到中間位置的時候,發現耗子蜷縮著躺在座位上睡覺,於是把他叫了起來:「別睡了,趕緊起來,要是把你丟了,我可是要擔責任的。」

    這回人齊了,但軍官還是不放心,萬一有上錯車的新兵呢?於是他掏出花名冊,對新兵說:「點到名zì 的喊一聲到,

    刁騰!」

    「到!」

    「張浩!」

    「到!」

    「王天!」

    「到!」

    「沈冬!」

    「到!」

    「梁林!」

    「到!」

    「韓力!」

    「到!」

    「孟天星!」

    「到!」

    ………………

    確保無誤後,軍官放下了心,並帶著淫笑對大家說:「不知道你們在上車前有沒有聽別的戰友說,『人生最美是軍旅,軍旅最美是新訓』,新兵連將是你們軍旅生涯的第一道坎,邁過去了,以後會輕鬆的多,邁不過去,當了老兵也沒人瞧得起你,我當新兵的時候啊………」

    這名軍官開始講述著他的往事,吐沫星子一大堆,他說他當年怕苦怕累,不想訓liàn ,每晚都偷偷的哭,還想過自殺或逃跑,但最後,他想起了當年當兵的夢想,想到了父母含辛茹苦的將他養大成人,想到了自己還沒有女朋友,想到了自己還是處男,於是決定放手一搏,反正都是死,拼一下搞不好還有希望,帶著這種想法,他達到了忘我的境界,訓liàn 強度是其他人的兩倍,在一次總隊軍事比武上,兩個科目的第一名,都寫著他的名zì 。

    梁林覺得他是不是處男跟自己沒關xì ,他有沒有女朋友也不是自己所關心的,但軍官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是梁林在軍旅道路上,疲憊的時候,最回味無窮的一句,他說:

    「路走的久了,不要忘記當初為何而出發。」

    『提干』在這名軍官的人生中,似乎只是放手一搏而已,但對於人生充滿問號的這十人來講,似乎還很遙遠。

    車子的速度放慢了,路口一過,便進了新訓大隊的營區大門,道路兩邊站滿了老兵,他們敲鑼打鼓,還放鞭炮,鼓著掌喊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但他們心裡在說:「傻逼傻逼,又來一批!」

    這是後來梁林當老兵之後,接新兵的時候,統一喊的口號,當然這是後話了。

    下了車,敲鑼打鼓聲停了,鞭炮也放完了,接下來梁林一行十人站成一排,數十名老兵站成一個方塊,將他們圍了起來。

    這個地方,東沙,屬於昌平區北七家鎮的一個村莊,老兵嘴裡的『鳥不拉屎的地方。』

    新訓大隊的四周荒無人煙,至少在梁林的視線範圍內是這樣的,這裡的烏鴉出奇的大,感覺像是沒有尾巴的黑孔雀一樣,它們三三兩兩伏在樹枝上,哇哇的叫著,似乎在告訴著他們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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