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修者始終認真聽著,等他講完才問道:「據我所知,這周圍很大範圍都沒有人煙,不知……」
赤羽搏早有準備,道:「家父當年墜崖之地應該在這裡以南二三十里外,而我的家鄉還在更遠處。
外祖父精通醫理,那次碰巧與村中幾個獵戶深入森林採藥,這才發現了重傷的父親並將其救下。
只可惜,多年之前的一場洪水將家鄉淹沒,村民們死傷慘重,沒過幾年,僥倖活下來的村民們都已經遷移,小村子也不在了。」
說這話時,他面色絲毫不變,心卻提到嗓子眼兒,有些情況只是道聽途說,是不是真的自然無法保證,比如這場大雨。
中年修者皺眉思索道:「洪水?哦!多年之前似乎下過一場連日大雨,小友所說的洪水應該是那個時候了。」
又問了些細節,赤羽搏都能回答,並未有什麼明顯疏漏,中年修者似乎對他的身份信以為真了。
話鋒一轉,又道:「過去的事不提了,不知小友見到親人之後有何打算?」
赤羽搏道:「在下如今已是修行之人,何況,祖父祖母即便健在恐怕年事已高,在下只能微微盡些孝道,之後,自然還要尋一處好地方修煉,不理凡俗之事。」
中年修者點頭道:「看起來,小友應該年紀不大,不知……」
赤羽搏道:「在下已經二十有五了。」
中年修者雙眼一亮,道:「年僅二十五歲就已經結丹,實在令人羨慕啊!」
赤羽搏客氣道:「兄台過譽了,實際上,結丹那年應該是二十一歲吧,只不過,這些年始終被其他事牽累,修為未曾又進。
了了這一樁心愿後,在下也要安定下來苦修一段時間,將那耽誤的幾年補上。」
中年修者臉上明顯有震驚之色,族中子弟能在三四十歲結丹都已經算資質不凡,這個年輕人竟然二十一歲就結丹了,而且是法體雙修,實在可怕呀!這樣的人物絕不應該輕易錯過。
安靜了片刻,他語氣突然轉冷道:「小友可知道我們寧海城的規矩?」
赤羽搏心中一凜,暗道:終於說到正題了,面上卻略顯驚訝道:「哦?在下不知。」
那人道:「我們寧海城其實是兩個修真家族之所在,老祖宗定下規矩,沒有特殊情況,外來修者一概不得入城。」
赤羽搏臉上裝出一副先驚訝後失望的神色,道:「還有這樣的規矩!看來在下無緣見祖父祖母一面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因為私事破了貴城的規矩,就此告辭了。」起身就走。
當然不是真走,此時欲擒故縱才是上策。
中年修者趕忙道:「令尊畢竟是我族人,小友自然也是我們寧家子弟,當然不算外來之人,只不過,這位姑娘……」
赤羽搏介紹道:「這是在下的師妹,如果她無法進入城中,可以暫時在城外等候,在下進去見過祖父祖母,我二人這就離去。」
中年修者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哦,倒不是這個意思。既然是小友的師妹,關係自然親近,或許可以破例一次。
只不過,希望姑娘也能替我們著想,進城可以,卻不可隨便走動。」
赤羽搏明白,這是要將她軟禁起來,事情的發展果然都在亞若預料之中。
亞若淡淡一笑道:「無妨,小女子只要有一處地方清靜修煉即可。」
三人一起進入城中,這裡的情況赤羽搏早已了解,外圍全是凡人,資質駑鈍,沒什麼地位。
中間很大一片區域是修者和凡人混居的,哪一家出現一名修者,血脈較近的人地位都會提升。
城中心附近的建築高大精美,一條環形的寬敞大道將此區域圍在當中,相當於一條分界線,凡人沒有特殊理由是不能進來的。
三人先來到中心區域,中年修者將亞若帶到一間獨立小屋子,又示意幾名弟子守在附近,然後,帶著赤羽搏回到中間區域的一處院落。
還道:「這處院子就是令祖父寧沛的住處,只可惜,令祖母已經不在人世了。」
赤羽搏臉上裝出一副悲傷神色,嘆了口氣道:「在下還是來晚了。」
進了院子,裡邊卻站著一大群人。
原來,中年修者先來寧沛家詳細詢問了情況,之後才出去見的赤羽搏,因此,寧沛一家老小早已有了準備。
聽說早年夭折在外的兒子竟然還留下個後人,老爺子自然高興,但他家中兒孫眾多,也不在這多一個少一個的。
關鍵是,這個從未見過的孫子竟然是一名修為不低的修者,這讓老漢欣喜若狂,甚至一大家子人都躁動起來。
在寧海城中,凡人的地位很低,家中出現修者才會得到重視,才會有更高的地位和更好的生活環境。
這也可以理解,好幾代都不出一名修者,說明這一分支血脈不佳,自然要遭到排擠。
像寧沛老爺子一大家好幾十口人,也唯獨一個如今還不大的曾孫子有修煉資質。
託了這個關係,一家人可以住在現在的位置,家業也算不小。
如果膝下再多一個資質出眾的孫子,那他們一家可要更加風光了,哪怕這個孫子與自己沒什麼感情,單單就是掛個名號也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寧沛老爺子親自帶了一眾兒孫在院中已經等候多時了。
赤羽搏一進院兒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好傢夥,這一大院兒滿滿都是人,之前打聽的情報中可沒有這麼多,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如此一來,更要萬分小心,不要漏了馬腳才好。
他哪知道,這寧海城世代繁衍,沾親帶故,遠的近的,總有不少人。
有困難時都找不見他們,可論占便宜、得好處,這些人來得可快了,若再等半日,來這裡的人還會多出一倍不止。
寧沛老漢鬚髮皆白,弓著腰,拄著拐棍兒,顫顫巍巍站在最前頭,見兩人進來,先向那中年修者行禮。
然後,一大家子人都將目光集中到赤羽搏身上,一個個大眼看,小眼瞧,搞得赤羽搏十分不自在。
忽然想起,為了不讓之前見過自己的人認出來,形貌做了掩飾,頭髮只有短短一層,就連眉毛都剪了。
趕忙微笑解釋道:「哦,頭些日子遇了點麻煩,殺了一名結丹期的仇家,卻也被對方一把火將頭髮、眉毛都燒了去,這才剛長出來,讓各位見笑了。」
一大家子人聽了,心裡可是既驚又喜。能把結丹期修者殺了,那他至少也是結丹期修為了。
寧沛老漢心中高興,絲毫沒懷疑赤羽搏身份。
在他看來,如此俊傑人物,若非真是自己孫子,根本不可能與這一家子凡人有任何瓜葛。
想起早年夭折的兒子,看著眼前的好孫子,又是傷心,又是高興,渾濁的老眼中不由流下兩行老淚來!
赤羽搏見了,「撲通」一聲跪在老爺子跟前,道:「想必您老人家就是祖父了。」
老漢聽了這一聲祖父,更加老淚縱橫,渾身顫抖,顫巍巍上前扶住赤羽搏胳膊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
雖然在演戲,可這一瞬間,赤羽搏已經融入其中。
他能清楚感覺到老漢心中的酸楚與喜悅,真心真意,從骨子裡發出的那麼一種親近。
心中突然十分愧疚,不管出於什麼理由,自己欺騙了這位慈祥的老人,如果事情暴露甚至給他們一家帶來大禍。
可眼下已經沒別的選擇,乾脆實實在在做老人家一回孫子,只希望自己的到來不會給他們帶來無法挽回的災難。
老漢聲音顫抖道:「你爹他,當年出去捕獵,遇了危險,躲避不當,掉落了山崖!
後來,回來的人說,那山崖又高又陡,延綿十數里,下面是荒野密林,多有虎狼,掉下去是百死無生啊!
我哭了好幾天,連個屍首都沒看見吶!
想不到,想不到他大難不死,還有了後人,真是蒼天有眼吶!」
老漢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拉著赤羽搏的手也越來越哆嗦,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
赤羽搏心中起伏,之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演戲竟然演到自己心痛。
腦子有些亂,好在之前想好的說辭還沒忘,道:「聽死去的娘說,我爹他當時應該被樹枝阻擋,這才勉強撿了一條性命,又恰好遇到外公進山採藥,天不黑就將他救了,要不然,到了晚上恐怕凶多吉少了。」
老漢只是不住的發抖。
赤羽搏擔心他身體,趕忙道:「爺爺,這外面風大,咱們還是進屋裡說吧。」
此時的他,已經不光在演戲,可以說完全入戲了,只因為寧沛老漢的親切與真誠打動了他。
老漢抹了眼淚,又看看眾人,似乎終於醒悟,道:「哎呦!看我這老糊塗,一激動也忘了禮數。
快進屋,大家都到屋子裡坐,喝口水,咱們慢慢聊。」
一眾人進了屋子,老漢將那中年修者讓到主位,又安排人取了點心、茶水。
一通忙活,老漢心中的悲傷才慢慢淡了,拉著赤羽搏的手給他介紹眾人,這個是你大伯父,那個是你二姑母,介紹半天,赤羽搏卻沒記住幾個。
所有人都表現得很熱情,只不過,從這些人身上赤羽搏並未感覺到多少發自內心的親切。
寧沛老漢一直拉著他的手,那隻枯槁的手微微發涼,皮膚松松垮垮,能感覺出一層皮下面就是手骨。
從這手上的觸感可以清晰感覺到,老漢體內的生機已經所剩不多。
通過這隻手,老漢依靠著他,理所當然將他當成了拐棍兒,也正因為如此,赤羽搏覺得很親切。
自己是他可以依靠的人,不需要客氣,老漢已經發自內心將自己當成了孫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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