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節事後
天色已晚。
鷹隼城的貴族區,攝政大臣的府邸的內部,拜倫公爵正看著手中的一把匕首。
這是一把精製的武器,刀刃薄如柳葉,十分鋒利,就算不是出自名匠之手,至少也是一件不俗的作品。匕首的鋒刃上未沾染鮮血的部分有一種隱約的綠色,這種顏色和金屬材質格格不入,說明上面十有八九沾了什麼毒。
不過拜倫公爵實際上看的並不是這把匕首本身,而是匕首上已經乾涸的鮮血。那是他兒子的血。
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不久之前,拜倫公爵還春風得意。他避開了老對手的鉗制,在他垂涎許久的位置上換上了自己的人,順帶清洗了整個鷹隼城,將對手布下的暗樁盡數拔起。如果將政治比作一個棋局,那麼現在他已經占了巨大的優勢,距離勝利只差一步了。
但是現在,心頭的喜悅和興奮尚未褪盡,他就收到了兒子的死訊。
這一切原本不應該發生的。在鷹隼城,他應該是權傾朝野,有誰膽敢來惹他?就算是拉法將軍,他在政治上的死敵,也不會採用這種方法來打擊他。因為一旦撕破臉,他會有更多的手段和方法來反擊。當然,還有最後一個小麻煩,那就是他的兒子並不是一個懂事的人。正是因為如此,他特別在兒子身邊安排了四個忠誠可靠的保鏢,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
但是現在,他的兒子死了。死因是一把匕首穿過了他的胸膛。四個保鏢全部殞命當場,而且死的都很慘。
拜倫終於將視線從這把匕首上收回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問那位為他帶來噩耗的信使。他說話的口吻非常平靜隨意,仿佛就好像是命令廚子給他做一份點心一樣的自然。但是正是這種平靜和隨意才讓人感到惶恐,就好像暴風雨之前那必然的平靜一樣。
「……這個……根據我們打聽……少爺他……他帶著人突然擋住了一個路人……」
「一個路人?」拜倫重複著這句話,微微的點了點頭。
「一個看上去像是吟遊詩人的男人,身邊跟著一個小女孩。」信使膽戰心驚的回答道。「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少爺下令動手……然後……」
「不要告訴我那個吟遊詩人獨自一個幹掉了所有人。」拜倫心平氣和,或者說看上去心平氣和的問道。他的語氣嚇得那位倒霉的信使直打顫。
「……確實……如此……」信使費了老大勁,終於把話說出來了。
「你是說,一個看上去像是吟遊詩人的男人,和我的兒子發生了爭執。然後他就殺掉了我的兒子連同四個護衛,是這個意思嗎?」
「……是……是這樣的,公爵大人。」
拜倫居然揮了揮手,示意對方退下。那個信使如蒙大赦,趕緊告辭離開。在他走了之後,拜倫這才突然向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發出一聲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憤怒的長長嘆息。在邊上他親隨的眼裡,這位攝政大臣仿佛一秒鐘就老了十歲。
良久,拜倫終於再次坐直了身體。
「告訴他們,」拜倫對身邊的一個人說道。「我要儘快知道那個殺死我兒子的男人是誰,來自何方,現在在哪裡,他為何要這麼做。」
那位部下欠了欠身子,表示領命。他馬上就離開了,所以現在房間裡只剩下了拜倫公爵一個人了。
「拉法……是你嗎?」拜倫自言自語的再次拿起那把匕首。在他這麼自言自語的時候,他眼睛中已經看不到悲傷,只有駭人的凶暴和殘忍。「不……我寧可相信不是你……那麼是誰呢?難道有人認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得到這個國家嗎?」
他獰笑了一下。在他笑的時候,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平時那種「鄰家老爺爺」的慈祥面貌,相反宛如惡鬼一樣猙獰恐怖。
……
贏了!我贏了!我賭贏了!夜鷹用力的按著自己的胸口。哪怕到了現在,他的心臟依然砰砰的跳個不停。事實上,他現在也不敢相信事情居然會這麼順利,就這麼簡單。他已經做好了萬一的準備,但是事實上壓根沒有出任何簍子。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發展著,就和書本上的故事一樣簡單、順利,而且毫無後患。
真的是太完美了,或者說他真的太蒙諸神眷顧了。夜鷹腦子裡此刻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狂想,其中之一就是捐一大筆錢給教會,讓他們豎立一個大的石碑,上面寫著「一個幸運兒感謝諸神的眷顧」。
小拜倫死了。但是,拜倫公爵是不可能放棄自己之前的計劃的。這樣一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選擇一個能夠代替小拜倫的人。而這個位置,又有誰比夜鷹更合適的呢?只需要一個法律上的簡單手續,他就能承認夜鷹為他的合法繼承人。過去夜鷹遇到的所有麻煩,所有困難,所有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阻礙,統統都會煙消雲散。
每當想到這些美好的前程,夜鷹簡直就無法控制自己心頭的狂喜。他等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屬於自己的美好明天。很快的,他就能夠揚眉吐氣,穿上豪華的服裝,和那些達官貴人一起過真正上流社會的生活,而不是呆在這個地下世界裡,在謀殺、背叛和幫派戰爭中苦捱時光。
有人敲了敲門。「老大,你在嗎?」
「我在,什麼事情。」夜鷹警覺的回答。對了,雖然曙光就在眼前,但是這黎明前最後的一段時間,他更加不能鬆懈。他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還出什麼紕漏!事情沒那麼快的,他還需要一些耐心……很少的一點耐心。他已經等了足夠長久,付出了足夠的努力,決不能倒在距離成功只差一步的位置。
「有人送了一封急信過來。」門口的部下說道。
「把信從門縫裡塞進來。」夜鷹說道。他現在還不能見人,因為現在他還沒辦法控制自己內心的興奮,被人看到的話一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在這個敏感的時間段,他必須注意一切細節,不管是多麼微小的細節。
信被塞進來了。夜鷹馬上打開了信,開始讀起來。果不其然,這是拜倫公爵(或者說公爵的一個部下)寫給他的,要求他立刻調查一個神秘男人的身份來歷。當然了,夜鷹甚至不需要細看那些具體的描寫,就知道拜倫公爵要找的是誰。
在信的最後,寫信的人用很不客氣的口吻要求他儘快執行這項任務。而且是將其作為高於一切的緊急任務來抓。
哼,很快,再也沒有人膽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和寫信了。夜鷹哼了一聲,然後仔細的把信從頭到腳再次讀了一次。
該怎麼辦呢?報上一個「已經努力尋找,但是線索太少,找不到目標」,還是把對方的真正身份說出去?兩個選擇似乎都無關緊要,因為畢竟夜鷹自己在整個事情中都沒有露面,無人知道他的存在——唯一知道的小拜倫已經去見諸神了。
他沉思了半響,畢竟信上提供的線索很少,只說是一個看上去像是吟遊詩人,而且身邊跟著一個小女孩的男人。這樣的人在鷹隼城內可以輕輕鬆鬆的找到一百個,如果他迅速的找到了真正的答案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再說經過了這樣一件事情,他很肯定小女王已經縮回王宮,短期內再也不會出來閒逛了。
在這個關鍵時刻,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本來在這麼大的一座城市裡找一個人壓根就是海底撈針,找不到才是正常。就算「辦事不力」,也最多只是被罵幾句而已。
主意已定,他就把信丟在邊上。然後回到床上。他應該要睡一覺,但是他的神智是如此的興奮,使得這件本來很簡單的事情變得幾乎不可能。
……
「我殺了人了……」小丫頭躺在被窩裡,輕聲的自言自語。
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見識過不少死人。但是見識是一回事,自己親手去做是另外一回事。手上似乎依然存在著那種手感,刀刃刺穿血肉,直達深處的那種感覺。雖然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令人恐懼,但是也確實令人反感。
「艾修魯法特,」她輕聲的叫道。
「陛下,有什麼事情嗎?」寢宮外面傳來了艾修魯法特的聲音。她的貼身護衛正在站崗。不知道為什麼,在聽見這個聲音後,她心中突然感到安定了不少。
「我有點睡不著……不會有問題嗎?我忘記了把匕首……」
「放心好了。」艾修魯法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那邊匕首什麼都不是,只是我撿來的而已。靠著那東西是無法追查任何事情的啊。丟了也就丟了。」
「你可以……給我講個故事嗎?」小丫頭輕聲的要求道。「先進來吧。」
寢宮的門被從外面推開,艾修魯法特走了進來。他身上的盔甲沐浴著門外投來的月光,顯得光閃閃的。
「抱歉,陛下,我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啊。」艾修魯法特說道。
「隨便講個故事就行。我……只是想看到你,這樣的話可以安心一些……」她輕聲的說道。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她不知道。一個女王應該在部下面前保持女王的威儀!這些話是誰說的?好像是嘉娜說的。可是嘉娜既然不在,那麼她也可以暫時不去管這些條條框框,可以把心中想說的話說出來。
「殺人的感覺很不好,讓你睡不著嗎?」艾修魯法特似乎在笑,是嘲笑嗎?「其實你做得很好啦,那一擊刺得很準,直抵心臟,一擊致命。這也是戰鬥的關鍵,那就是儘可能的不能留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那裡有些故事書,可以讀一個故事嗎?」小丫頭央求道。艾修魯法特依言拿起一本書。他似乎擁有很敏銳的夜視能力,甚至可以在夜晚毫不費力的讀書。這也是鍛煉而來的嗎?
「……很久以前……」艾修魯法特開始朗讀,和早上一樣,他讀書聲乾巴巴的。
「等等,你坐近一點。」小丫頭要求到。「在我床頭這裡讀給我聽。」
她閉上眼睛,其實她聽得不是故事,而是艾修魯法特讀書的聲音。這聲音讓她安心,各種不安的雜念紛紛消散,很快,睡意籠罩了她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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