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節繪畫
用完晚餐之後,瑪麗姨媽坐在客廳里。這幾天她很確定不會有人上門拜訪,所以此時這個並不很大的客廳里被擺上了多副畫架,邊上放著畫筆、顏料以及其他各種繪畫工具。
沒人知道老婦人什麼時候迷上繪畫的。不過,只要有空,瑪麗姨媽就會呆在畫架前作畫。她並不是那種小孩子程度的興趣,而是相當的執著。
如果有人能夠來到這些畫作前,他一定會表現出極大的驚奇。瑪麗安伯爵夫人畫的畫清一色都是人物肖像畫,具體點說,畫的是一個男性站在某個地方。這些畫全部沒有完成,因為男人的臉都沒有畫出來。不過,憑畫中主角的身體細節,很容易就能夠猜出,所有的畫畫的都是同一個男人。
晚餐之後,老婦人就開始繼續自己的這個業餘愛好。這一次,她筆下的男人穿戴上了戎裝。這個男人站在某個城市的城門口邊上,四周是一些零散的建築物和拒馬、大炮、車輛等東西,暗示著畫的背/景是某一次戰爭。這個男人站在道路中間,背對著城門,全身披掛,腰懸長劍,一手拿著自己的頭盔,一手拿著自己的盾牌。他身上的盔甲造型雖然看上去比較樸實,但是手中的頭盔頂上卻裝飾著長長的華麗羽毛,說明他高級軍官的身份。男人的盔甲盾牌上能夠看到清晰的武器劃痕,說明這個男人剛剛從戰場上下來。
老婦人畫的很認真,將畫中主角身上的細節一一都描繪出來。當然了,和其他畫作一樣,畫中主角的臉部目前還是空白的,看不出這位主角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只不過從盔甲盾牌的情況來看,他無疑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瑪麗姨媽開始用紅黑色的顏料仔細的給盔甲上色。這並不是說盔甲本身是紅黑色的,而是它上面點綴了很多紅黑色的血跡。完成這個細節之後,這位畫作的主人公的形象就更加明朗了。能夠推測出,這位男主人公肯定作戰勇猛,因為他盔甲盾牌都有了損壞,全身上下更是血跡斑駁。
明眼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這絕非是老婦人無中生有的憑空想像場面,而是來自她的過往的記憶。否則的話是不可能畫得如此細緻,將每一個細節都細細的描繪到位。事實上也是如此,因為瑪麗安伯爵夫人繪畫的時候,她的目光與其說是清醒,不如說是迷離。她一邊動筆,一邊用無人能聽懂的聲音低聲喃喃自語著。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
老婦人下意識的抬頭喊了一聲「進來」。但是她隨即想起這裡是鷹隼城的別墅——女王陛下賜給艾修魯法特伯爵的府邸。這不是一個慷慨的饋贈,因為房子較小,住了五個人就略有擁擠了,容不下僕人。但是這件禮物也算不上寒酸。因為眾所周知,鷹隼城貴族區的房子,向來就是有價無市的。想要買到一座,不敢說千難萬難,至少也要有幾分運氣和機緣。當然了,雖然買很難,但是租就容易得多。
本來隨著拜倫的政變並最終失敗,貴族區空出了不少地方。原本很多人都以為這個「資源緊張」的情況會得到緩解,可惜的是,雖然緩解了那麼一小段時間,但是資源的稀缺使得事情最終變回了最初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目前這棟房子裡只住了包括瑪麗姨媽在內的五個女人。大門關緊了,除非裡面有人開門,否則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
瑪麗姨媽放下畫筆,走到房間門口。她的心還有一半在沉浸在某個遙遠的回憶中,這一點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老婦人打開門,一陣風撲面而來。門口是一個穿著常見旅行服裝的男人,個子較高,身材瘦削。或許是因為把蠟燭留在了畫架邊上,使得門邊的光線非常昏暗。老婦人突然之間愣了一下,用一種和她平時說話口吻完全不同的聲音輕叫了一聲。
「大人……」
老婦人後退半步,強烈的情緒一下子湧上腦門。她搖擺了一下,就像一腳踏空的人一樣,下一瞬間穩定住了,但是馬上緩緩的癱倒在地。
「瑪麗姨媽!」門口的男人說道。他迅速上前,一手將門帶上,另外一隻手抱住了失去知覺的老婦人。
這個時候,雙胞胎一起從另外一個房間走出來。透過昏暗的光線,她們立刻認出了這個進來的人正是她們的未婚夫,艾修魯法特。
「姨媽?艾修魯法特?!」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的叫道。艾修魯法特用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兩姐妹會意,立刻閉上了嘴。
這個叫聲不知道有沒有被外面的人聽見,但是法娜也跟著從房間裡面走出來。
雖然說兩個人其實都在等著艾修魯法特回來,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卻暫時被暈倒的瑪麗姨媽吸引住了。兩姐妹迅速來到艾修魯法特身邊,協助他攙扶住老婦人。不過,經過簡單的檢查後,瑪麗姨媽似乎只是因為不明原因昏迷過去,並無其他危險,因為她的呼吸依然平穩而有力。
星刻很容易就抱起了瑪麗姨媽,一直抱到了臥室里。其他人則跟在她身後。
「姨媽怎麼了?」星刻抱著瑪麗姨媽走路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在後面問身邊的星見。
「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星見回答道。「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很忙,沒有時間好好休息,而且她的年紀也大了……艾修魯法特,你怎麼回來了?」
「當然是回來見見我可愛的未婚妻們。」確認老婦人沒有危險後,微笑又回到了艾修魯法特的臉上。
「什麼……這麼長時間沒見,也學會……口花花了!」星刻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連……連封信都沒寫給我們!」
「我還以為魔法通訊就夠了。」艾修魯法特依然微笑著。「她們幾個或許能夠用這個理由埋怨我,但是你……每隔那麼幾天,我不都用魔法通訊傳話給你嗎?」
「什麼呀,你……哼……」星刻用力的將頭扭過去。
「你今天怎麼回來了?」星見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雖然說確實很長時間沒見到艾修魯法特,但是他確實不應該在今天回來。「外面……」
「我知道,現在城裡人似乎都認定我是一個沒有理智的惡鬼了。」艾修魯法特回答。「不過,很幸運,這邊上並沒有人在監視,所以我回來一趟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你應該先去向女王報到才對的。」
「如果是那樣就麻煩了。」艾修魯法特說道。「這樣的話,全城上下就都會知道我回來了,而我卻還沒有辦法對付這股怒潮呢。」
「艾修魯法特,你真的在……」星刻問道。「福諾羅斯城那裡……做下了……」
笑容瞬間從艾修魯法特臉上消失。「沒錯,我殺掉了那座城裡全部的人。其實我原本只想殺光成年男子,但是有人向我建議,既然已經有了不可化解的仇恨,那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得到原諒,所以還不如乾脆的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這……」說句實話,四個人,包括雪莉在內,其實都不太相信這個傳言。至少他們認為艾修魯法特在這件事情是被迫的。
「不管用什麼理由辯解,我都這麼幹了。」艾修魯法特冷冷的說道。
「為什麼?」
「因為不得不這樣干。那城市實際上已經被邪教徒們滲透得像篩子一樣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你們也已經聽說了拜倫和邪教徒勾結的事情了吧。」
由於之前在福諾羅斯城發現了確鑿無疑的邪神祭壇,哪怕是教會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小女王的諸位大臣並不是吃白飯的,自然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好題材,這樣一來,征討拜倫的戰爭就從內戰升華為平叛,然後又加上了宗教聖戰的色彩。而小女王的種種行為都有了天然的合法性。之前有些傳言將小女王描述為嗜血殘忍的君主,但是在「消滅邪神信徒」這樣一個巨大的神聖光環面前,這些傳言就像陽光下的露水,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有必要……這麼做嗎?」
艾修魯法特沒有回答,只是用平靜的目光在三個未婚妻臉上掃過。
「不管怎麼樣,我相信艾修魯法特先生。」法娜很堅定的說道。「如果不是必要的話,艾修魯法特先生是不是做那種事情的。」
這個話題似乎到此結束了,因為之後再也沒人提及此事。
「對了,姨媽到底怎麼樣了?」艾修魯法特問道。「如果她很累,為什麼她還在那裡繪畫呢?這是一件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活啊。」
說話之間,四個人來到了客廳,到了那些尚未完成的繪畫前面。
「不知道,姨媽最近很痴迷於繪畫。不過在這方面她從來不肯解釋為什麼。」星刻回答道。這些畫其實非常的古怪,所有的畫上男主人公的臉部都是空白的。如果說瑪麗姨媽正在畫的那一幅能夠理解為畫尚未完成的話,另外幾幅畫就很奇怪了。因為除了男主人公的臉之外,其他的畫作所有的細節部分都描繪完成。
「這個……」艾修魯法特看著瑪麗姨媽正在畫的那一幅畫作。畫中人物的背/景讓他有所觸動。「這個男人是不是瑪麗姨媽很重要的人?你看,這一幅是他在自己的家裡。這一幅是他在花園裡……這是在原野上……至於這副……應該是在戰場上,一場守城戰……可是為什麼不畫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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