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詢問了一些比較複雜的事情,關於濱族的未來……還有他們自身的命運。」
「我可以知道一下……占卜的結果是什麼嗎?」艾修魯法特繼續問。
「濱族將在戰爭中失敗,被消滅或者被奴役……」蕾雅用手擦乾淨自己的臉。「而他們全部會喪生……我只是指出命運的軌跡,但是他們卻無法接受。」
果然是難以接受的命運。但是這並不是動粗的理由,不接受刺耳的忠告,那是愚者。
「命運是不是可以改變的?」艾修魯法特問。
「有的可以,有的不行。如果是單根的命運之線,那就有較大的機會改變。但當多根命運之線糾纏著通向一個節點的時候,要改變就很難了。」
艾修魯法特其實還想問問到底濱族的命運是不是無法改變,不過他畢竟是一個和這事毫無關係的外人,再追問下去明顯就不太合適了。
「客人,您是第一次來占卜吧。」蕾雅問道。
「沒錯,我是第一次來。」艾修魯法特回答。其實說這話的時候,他感到一種古怪的感覺。大概是因為蕾雅眼睛紅紅的,一副剛哭過的小女孩樣子,卻用這種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話的緣故。從之前那個胖商人那裡了解到的,蕾雅應該在這裡從事這項工作有一段時間了。
「對於第一次的客人,我有一個優惠。您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我免費占卜解答。這個問題可以涉及您個人的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很多人質疑我的占卜,所以我用這個方式解除客人的疑心。對了,請問客人您的名字是?」
「我叫艾修魯法特,免費的問題的話……我有問題了,我想知道我出生在哪裡?」
蕾雅的手摸索著拿出一張卡牌,當它翻過來的時候,艾修魯法特看到卡牌是空白的。
「您出生在……」蕾雅明明是個盲人,此刻卻露出在閱讀什麼東西的表情。「……真奇怪,您沒有出生?或者您根本沒有成長的歷程?可是這不可能啊……不對……有強大的力量扭曲了您的命運……一面黑暗的牆壁隔絕了您的過去,命運之線被剪斷了!……不行……太強大了……我無法透過那層障礙!」
少女宛如雕塑一樣的精巧手掌一陣痙攣,丟下了空白的卡牌。
「對不起,客人,我可能太累了……」蕾雅幾秒鐘後才平靜下來。
「沒事,是我的錯。」艾修魯法特回答。「我失憶了,所以過去的事情什麼都忘記了。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你無法正確占卜。」
話是這麼說,但是艾修魯法特其實心中也在暗暗吃驚。這占卜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厲害。
「蕾雅,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用空白的卡牌嗎?」
「只是工具而已。」少女回答。「我的這種力量……好像是一種特殊的天賦。我的眼睛看任何東西都只是模糊的影像,但卻能閱讀人們的命運之線。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有這種力量,也許是諸神對我眼睛的補償吧。對了,客人,您還想問什麼問題?一個『是否』的問題要兩枚銀幣。一個要細緻回答的問題要翻倍,如果您要進行未來的整體了解,那麼再加倍。我必須說明一件事情,未來是極難推測的,換句話說越遠的未來越模糊,但是短時間內,命運之線就很容易辨別。」
「我想知道……嗯,我這趟旅途是打算去見一個人,這會順利嗎?我不要『是否』這樣的回答,我要細緻一點的。」
「您要去見的人……」少女朝著鏡子裡看著。「恐怕您無法見到。您的前方,諸多力量交織成無法形容的障礙。您要克服種種障礙……您可以克服那些障礙,但是您要見的人卻無法見到……也可以將其理解為,您最後的結果並非你最初的預想。這就是我占卜的答案。」不知道為什麼,少女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安。
「您還要問其他問題嗎?」
「我想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艾修魯法特從身上摸出說好的銀幣,說道。「最好可以大致描述一下。」
「您的未來……」蕾雅再一次摸起一張牌,艾修魯法特注意到她的身體似乎在發抖。「我看到千軍萬馬的戰場……我看到整齊的戰陣,各種怪獸,還有鋼鐵和血肉……我看到無數的血沿著刀鋒滴落……您恐怕要經歷很多的戰鬥。」她的手顫抖著丟下卡牌,又拿起一張新的。「我看到黑暗的城堡、殘忍的奴役和死亡的刀刃……我看到人們心中的恐懼……您將成為一個征服者和統治者。」她再一次丟下卡牌,這一次她手抖得很厲害,半天才能拿起第三張卡牌。「……我看到有神在您的劍鋒下慘叫著隕落……您將弒殺神明!」她丟下卡牌。
「不,我不能再看下去了!」蕾雅突然尖叫起來,她伸手抓住艾修魯法特的手,但是在接觸的瞬間,她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的縮回。她彎下腰,趴在桌子上,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很長時間,她才重新坐穩身體。
「對不起,客人。看起來我真的是累了,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少女強作歡顏的說道。「請別放在心上。明天您再來吧。這一次我不能收您的錢。」
說完話,她就站了起來,摸索的向裡面的房間走去。艾修魯法特一個人被晾在房間裡,半天沒回過神。
「看起來,這個占卜師沒有把自己所有看到的事情都說出來呢。」腦海里,嘉莉說道。「她隱瞞了一些什麼,主人,她是不是……看穿您的真正身份了?」
「不知道,但是感覺不到敵意。」少女剛才的那種反應,應該稱為驚慌失措更加適當吧。
艾修魯法特看著這個簡陋的屋子,突然意識到一種違和感。不管怎麼看,蕾雅一天都能有兩三個金幣的收入吧,這樣的高額收入,這個房子還真是簡陋呢……
「主人,我認為您還是離開吧。」嘉莉打斷了他的思路。「您還記得進村子時候,那道木牆上的污漬嗎?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那是血跡。」
艾修魯法特並沒有注意到那道污漬,但是以一個村子的程度,建造這樣的木牆,安排這樣的哨兵,本身就說明了一些事情。而且他現在好像也沒有在這裡呆下去的必要了。
艾修魯法特起身從門口走了出去。此時時間並不是特別晚,對於普通人來說,此時雖然沒到吃晚飯的時間,但是也已經到了做晚飯的時間了。能夠看到一些農夫從村莊的正門陸續回來。
他從酒館門口的栓馬柱上解下了夢魘馬,整理了一下鞍子準備離開。在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那個胖商人正好從酒館走出來。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
「我見過占卜師蕾雅了,我有些奇怪,她的父母怎麼不在?還有那位老婆婆是誰啊?」艾修魯法特隨口問道。
「好像是她的外婆,或者是阿姨什麼的,總之是一位長輩。」胖商人回答道。「蕾雅小姐好像父母都過世了呢……看樣子你要走,不在這裡住一晚上嗎?」
「不,我有急事,必須趕路呢。如果有機會,下次見面,我請您喝一杯。」
艾修魯法特告辭離去,在他騎馬走出村莊入口的時候,幾個民兵正走進蕾雅的家裡。帶頭的那位,是一位三十來歲,看上去很精悍的男人,事實上他正是這個村莊的村長。其實用一般意義的「村長」來形容他並不合適,因為他實際上不止是村長這麼簡單。這個村子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濱族部落,而他就是部落的統治者。
「蕾雅。」村長喊道。說實話,他的態度倒是相當溫和的,恰如人們面對下金蛋的鵝的時候的態度。「今天情況怎麼樣?」
「很抱歉,村長大人,今天我一直為那幾個您介紹來的……」
「什麼啊,那幾個小子……讓你浪費了一整天時間?」村長很不滿的嘟囔著。整整一天啊,本來至少有四個金幣的入賬,現在卻為了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價值的人情而浪費了。真的是大失策呢。
「我已經把那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給轟走了。」村長說道,「以後我會儘量注意不要讓這種傢伙來找你的!我記得你說過,今天晚上敵人可能會發動襲擊……幫我算一下吧,今天晚上具體會發生什麼。」
「村長大人,命運之線因為粗暴的改變而產生了扭曲……這違反了占卜的本意。」蕾雅回答道。
村長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這種事情不是你需要考慮的!按我說的話去做就是了!你以為是誰收留了你,又是誰給你吃的穿的,把你養活在這裡!」
稍停,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可能有點過分,於是又把聲音放低了點。「蕾雅,對我們來說,占卜的本意就是能夠改變原本不好的命運。這點你做的很好,因為你的緣故,我們現在情況一片大好。你給我的一個信息可以救很多很多我們村裡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份職責。眼前的災難如果無法躲過,那麼未來再美好又有什麼用呢?」
少女有點畏縮,但是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村長大人,我能看到你身上交織的命運之線……根據這個,我推測他們將在午夜發動攻擊,」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那群瑞恩的崽子們會來這種毒招!沒關係,知道他們的戰術,那就有辦法對付他們的。」村長轉身離開。
「蕾雅,你餓了嗎?」過了一段時間,老婦人走進了房間,卻看到少女正躺在床上。
「怎麼了,蕾雅?今天太累了嗎?還是被那幾個壞傢伙弄得心情不好?」
「不,」蕾雅搖了搖頭,「今天我不累,而且我也不在意那幾個……客人。他們都活不了多少時間了。對即將死去之人生氣,那是一種愚蠢的事情吧。」
「那你怎麼了?是為村子的事情嗎?」老婦人坐到床沿,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髮。「你果然也繼承了我的血統……其實命運之線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類的短視和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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