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舌烏?!」扶蘇打眼便認出了從隊列後方跑來的矮個子。
大大的腦袋,巨大的尖耳朵,耳蝸內像是長了許許多多的萵苣般的肉囊,如果密集恐怖症患者看到一定會當場昏過去。幸好,這個毛病,扶蘇和桑夏都沒有了。
只看了一眼,覺得有那麼一點噁心而已。
鼻子很小巧,小得像個裝飾品,嘴巴卻很大,大得如果不是巨耳擋著一定能咧到後腦勺去;手長腿短,身高還沒人馬腿長。
而更令人噁心的是,這生靈耳蝸里的肉囊洋洋灑灑飄出許毛茸茸的小玩意,繞著兩人頭部轉悠了好一會兒。
當那些小玩意收回耳蝸後,多舌烏從背後伸出兩隻很長的手臂,可笑的是長臂配小手,兩隻如同嬰兒的小手靈活地在大腦袋前的空氣里轉動了幾圈後抱到胸前,看上去是某種尊敬的行禮。
就像鮫人單手壓肩以示尊敬是一個意思。扶蘇如此想著。
矮個開口說話,「客人來自東方?」
居然會說中文?!不愧是多舌烏啊。扶蘇猜想一定是剛才那些奇怪毛茸小玩意的緣故。
扶蘇知道多舌烏的存在,可桑夏不知道。
又驚又喜地伸出手握住多舌烏的小手嘻嘻笑得樂開了花。可不是,溝通實在太費勁兒了。之前遇到的拖油瓶探險隊只會說鳥語,嘰哩哇啦的聽不懂,讓扶蘇好不炫耀自己的博學多才。
這下好了,不用靠他,自己就能聽懂。賊爽!
「小東西,長得真精緻!」桑夏說出這句話,扶蘇臉都黑了。
這多舌烏明顯是這支人馬軍團豢養的,你這話說的不太好聽啊,萬一人家…
總之應了桑夏那句話,瞎操心。
多舌烏一點也沒覺得這話不好聽,非常有禮貌地半蹲著,其實他也不用蹲,不蹲也是夠矮的。
親吻了一下桑夏的手背,「我族回歸!感謝冥主!是您的力量為我們驅走了七千年的封印,安拉拉里貢!」
等會兒,前面的能聽懂,後面那拉拉什麼貢的是什麼鬼?桑夏歪著腦袋,面色不善地看向多舌烏。
而扶蘇的面色就更不善了,他沒聽錯,多舌烏說的是『感謝冥主!』
冥主。冥主!兩道眉毛緊緊扭到一起看向桑夏,心中某個猜想就這樣輕易地被印證了嗎?!!
領頭的高大人馬面上露出威嚴不失感激的笑意,說了一堆。
多舌烏先作了介紹,「這位,是亞馬族達空特空王,您們可以稱他為,馬王。」
扶蘇、桑夏…什麼名字?大空特空?怪不得會被封印啊,你一個靠馬蹄子過活的叫什麼空空,呵呵。真有才啊。
多舌烏沒在意兩人奇怪的內心活動,繼而翻譯道「七千年前,一場浩劫,亞馬族在災難來臨前來封城。我們是想要通過這個方式自保,但是,那場災難太可怕了。
哦,實在是太可怕了。您不知道,我的冥主大人,吉麻麻也差點死了!」說著話,多舌烏矮小的身子抖了抖,完全沒看到兩人面上的神色。
吉麻麻又是什麼鬼?桑夏疑惑地扭頭看向扶蘇,扶蘇無語地使了個眼色,朝矮個子呶呶嘴。
哦!桑夏懂了,這小東西是這樣稱呼自己的啊。
名叫吉麻麻的多舌烏繼續說道「您現在所看到的亞馬族戰士就是在那場災難中倖存下來的,我們偉大的達空特空馬王領袖帶著我們英勇的戰士,迎接著可怕的沙漠風暴。
哦,那場風暴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們損失了一半的戰士都無法抵擋。
就是那時,一位自稱來自冥界的冥主大人,用自己的能量存在馬王的兵器中釘到亞馬城中心底下鎮鎖住了整個空間。
而我們倖存的亞馬族人就這樣被一起封印在城中再也無法出來。
哦,我的冥主,感謝您,將自由帶給了我們。感謝您,將重生的機會賜予我們。安拉拉里貢!」
「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那個馬王好像只說了一句話吧。你怎麼能翻譯出這麼長一段啊,說,你是不是誆我們?」桑夏雙手環抱於胸前,微側著頭眯著眼仰頭看看高大的馬王又低頭看看矮冬瓜,一臉狐疑。
扶蘇……腦洞總是如此清新神奇。
無語地微微搖頭,心想她是故意裝作沒聽到多舌烏口上的冥主二字呢?還是聽到了全不在意呢?還是說她完全不懂那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多舌烏慌忙擺著兩隻可愛的小手,臉都快憋紅了,「不不不,吉麻麻怎麼可能騙您呢?我尊貴的冥主大人!」
身後的馬王,呱啦呱啦說話了,多舌烏呱啦呱啦回應了幾句。
側過身雙手一擺,像極了培訓有素的酒店迎賓,「馬王邀請兩位尊貴的客人來亞馬城作客。請!」
扶蘇還有些小小猶豫,但桑夏已經大喇喇地跟在高大的馬王身後踏進石圈內了。
亞馬族,那個消失的秘族。
扶蘇聽說過這個種族,只不過從來沒見過。
認識的人里也都說沒見過。原來是因為他們距離其它秘族生活的地方實在太遙遠了。
並且不像鮫族人一樣,放諸四海隨便浪。亞馬族人萬千年來怕是連沙漠都沒踏出過啊!
不愧是傳說中的能工巧匠之族。馬王揮手間去除了七千年前他自己親手設的封城禁,輝煌的亞馬城真容展露在黃沙漠野之中,出現在巨眼石圈之上。
原來,那一圈圈的環繞便是一幢又一幢巨大石屋的底基,高大的建築、統一的外觀,格局一致、高低起伏錯落有序,放眼望去真真是極致的規整之美。
莊嚴之中竟是蘊含著某種接近於神性的意味。這令扶蘇和桑夏兩個外來者驚嘆連連,兩人都暫時忘了先前曾在這裡頭碰上過硬茬的事兒。
此時再想來,先前老少人馬之所以攔著不讓進,就是因為這裡頭設有多層封禁之術。
至於將扶蘇靈力吸納的那股無名能量是什麼,大抵應該就是多舌烏所說那位自稱來自冥界的冥主留下的力量使然。
不然他實在想不出,除了亡者界那消失了的五方界主還有誰會有這種詭魅手段。
這些僥倖存活被封印了的亞馬人以男性居多,且無論男女都身披鎧甲,可見當時是以全族之力投入到戰備之中。
只是,為何那自稱冥主之人偏偏選了這個種族保護起來呢?
據目前可查可聞所知,幻靈族是受了天族雲汐之母化靈所救,而北方狐族也說是天族中人趕到護住秘境的,至於鮫族,還沒問過威爾王。
人類世界也同樣是天族以滅族為代價挽分崩於離析救下的。獨獨是這亞馬族,卻是被五方界主中的某位救起!
這其中,是否有什麼淵源呢?扶蘇邊參觀著亞馬城邊在心中暗忖。
桑夏東看看西看看,快樂得像只小鹿,全不似先前為搶寶貝時展露出的冰冷模樣。
當時出離了危險之後,她第一句話就『我搶了人家寶貝,快跑』,扶蘇聽在耳里血吐在心裡。敢情豁了命就為了搶人家的寶貝,真是醉了啊!!!
小可愛桑夏,簡直人見人愛,馬見馬載。馬王一把抱起桑夏放到自己身上,緩步走著,所到之處,所有人馬方正列隊,齊刷刷轉頭,曲腿半跪臣服於側。
威嚴的氣勢讓扶蘇想到了曾經的大秦將士。秦兵多苦戰。而眼下這支沙漠中的人馬軍團,又何嘗不是紀律嚴明,服從管理且很能吃苦的任勞任怨樣。
越往亞馬城中心走去,越發覺得這七千年前造就的城池真是非同凡響。馬王雙臂高高擎起,遠處的軍陣中有高大的人馬舉著碩大的號角吹起悶沉又極宏偉的號聲。
『嗚嗚…』隨著號聲,全部人馬整整齊齊地半跪一地齊聲呼喝,「安拉拉里貢!安拉拉里貢!」
桑夏眨巴眨巴眼,坐在馬王背上好奇地看向兩側跪倒在地的人馬,又看向遠處正在吹號的號角手。
在巨眼石圈,也就是亞馬城最外圍站著一圈的號角手,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就位的,這剛剛解封就立即投入到各自的職司崗位上。這效率堪可稱得上神速啊。
想到此,扶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樣一支嚴整的沙漠軍團被封印了七千年之後解禁,對於現世來說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不過。轉念又再想起,洗劫在即,他們此時解封似乎也真的不是什麼好時機啊。
既然是面對過浩劫的種族,並且還保留了一半的戰力,也許也能有所作為呢?
說不定,畢竟七千年前的浩劫沒見過,將要到來的災難他已經在深洋底下窺得冰山一角了。
「多舌烏」扶蘇覺得那個名字實在有點叫不出口。
吉麻麻殷勤地握著小手笑笑小步跑來身旁,「尊貴的東方客人,您有什麼吩咐。」
「七千年前的浩劫,亞馬族人如果不是被封印於城內,應該也躲不過吧!」試探性地問道。
「客人,您的問題吉麻麻回答不了。因為沒有到最後,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呢?您說對嗎?
我們偉大的馬王可是不死之身,他征戰世界幾千年,人類、秘族無一不倒在我王的巨蹄下,所以…」
「什麼?!!!」扶蘇的眉頭緊緊皺起來「征戰?人類?秘族?」
『嘣』『嘩啦啦』無數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說話,抬頭望去,亞馬城的上空亮起無數道光芒,像彩虹又不是彩虹。
各色光芒像是被什麼牽引著來回遊動、勾勒著,隨著這些光芒的流動,半空中隱約出現人類世界的城市、道路,車水馬龍…
剛剛離開城市才七天的扶蘇,突然在這一刻有些想念起那熟悉的世界了。
不對,現在不是懷念的時候。扶蘇收回剛剛升起的思緒,皺著眉頭看向空中。
虛影流動,就像人類世界某座城市的投影。
畫面並不是靜止不動的,不停地變幻著,令觀者有一種走馬觀花的朦朧感。
一座又一座城市在畫面上流轉更換,安靜跪於地面上的人馬軍團全都抬頭看著半空中的景象。
有好奇、有驚訝、有眨著各色瞳孔茫然的,還有些似乎很亢奮…
扶蘇看不懂為何他們會有這樣的神情。好奇驚訝可以理解,那是因為封印了七千年,世界早就大變樣了,可其餘那些詭異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呢?
「哦,我的天啊,這個世界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醜陋。」多舌烏邊走邊看,邊握著小手不屑地叨叨著。突然像是感受到了扶蘇的目光,轉頭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哦,對不起,尊貴的客人,吉麻麻說的沒有您的家鄉吧。」
扶蘇搖搖頭,雙眼眯起,越發覺得這座城池以及城裡的人馬,有詭異!
浮光掠影,層疊更換。
隨著一聲號角聲,沙漠軍團霎時站得筆挺,所有人馬將自己手中的兵器杵在石岩地面上發出饋耳欲聾的巨響。
聲音激盪在城中,又一陣山呼聲響起。
「他們在說什麼?」扶蘇低頭問道。
多舌烏回答,「哦,我族戰士們正在起誓隨王征戰。只要我們偉大的馬王決定要攻下哪座人類城池,我們勇敢的戰士們隨時可以出征!」
說罷,驕傲地仰起碩大的腦袋,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期待的激動目光。
確定了!亞馬族是所以秘族裡最特別的一支。
只是扶蘇想不明白這難道是神明創世時用來殺伐的工具嗎?還是說是神明棄世消失之後這支秘族變異了?全體墮落的秘族,實在太可怕了!
但這個問題是不可能有解的,首先,神明是否真實存在?
一直以來,不論是秘族、職責者還是靈力者都猜測過神明的真實性。其次,如果真的有神明創世之說,那麼ta為何要棄世呢?
或者說ta是否真的是棄世,而不是被某種能量消滅了?
扶蘇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嚇到了,這種驚嚇程度遠遠超過了對亞馬族有所了解之後產生的震驚。
總會有喜愛戰爭的民族。人類世界如此,看來靈力者也脫不出這個規律。
有和平便有殺伐,有守護便有毀滅。這或許才是天地間所謂的平衡法則吧。
扶蘇扭頭看向城池上空不停播放著現世世界畫面的天幕,心中有了某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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