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裹挾前行的靈魂,該有多麼疲憊!
是的。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能量!
若玄蒼仍是當初那個玄蒼,她的甦醒對於遨荒來說將會是多大的幸事!然而,這世間許多事便是這樣,忠與義不可雙取、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自古無事能兩全!完滿,多麼難啊!
彌生與戎淵追索了兩千餘年,心中唯有一念,就是尋回神蓢待她歸來。那麼,遨荒呢?她的等待是萬年,是亘古、漫長而無望的。可是遨荒此時卻說她並不希望玄蒼歸來,是她在孤絕的歲月里寂寞太久而失去心智了麼?不,不是的。黑龍遨荒或許有些神經質,記憶混亂甚至說話常常前言不搭後語。這些確實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與人訴說了,另外現世的語言也讓她無法將心中所想盡數表達。
但這都不重要。真正的原因是,遨荒心中再清楚不過一個無法面對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玄蒼的真身早在第一次暗能爆發之時就作為封禁封印於谷底了,她只是以一種能量存在著。而她的能量到底有多麼強大、磅礴,遨荒也只能說自己即使是巔峰狀態也不及玄蒼十分之一。用現世的話來說,自己若對上玄蒼只有被秒殺的份兒。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遨荒似是在看著三人,但眼神常常是放空的,似乎在她眼裡看到的並不是他們三人而是別的什麼。
她微微地點著頭說道「那時候我是真的感到害怕極了!她頭也不回地投進了黑暗深淵,我只是將割裂出的分身跟著她追到崖邊,卻再也不敢前行了。你們不明白,那深淵裡一定藏著什麼,當時我只看了一眼,那深淵裡好似有無數雙眼睛看著我。我真的,真的害怕極了!玄蒼啊,不是我不願意陪著你,我害怕,遨荒害怕…」說著,她渾身開始顫抖,雙手掩面痛苦地搖著頭,驕傲的黑龍此時就像是一片風中無助的孤葉。
扶蘇三人動作輕緩地站起身,又再輕輕地走到她身後。她似乎感受到了三人傳來的柔意,漸漸停止了顫抖,眨著一雙圓眼,除了些微晶瑩還有緩緩褪去的懼意。「後來…」她抽了一氣平靜下心緒,繼續說道「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我想明白她為何要我將法則原能帶離結界了!因為,她當時已經察覺到了黑暗深淵之下能量的又再異變了。還有…」
未等她將話說完「深淵之下的能量異變?什麼樣的異變?」扶蘇糾著眉頭儘量壓抑著心頭的驚詫,和聲問道。遨荒眨著眼想了想,好像又在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涯余,就是那個夫幻蘊養出來的最後一個冥碑眾。那個怪物!他是個怪物…不,他不是怪物。他是涯余,玄蒼說了他是冥碑眾。我不能否認這一點,不能。她說他是,他就是!」
三人知道,黑龍遨荒又開始有些錯亂了。沒有人指責她,雖心中焦急想要知道更多關於暗能與冥國的信息,但是沒有人急著催促她。
待她平靜下來之後,眼神還仍有些閃爍不定,訥訥地說著「我也不能確定,但我想一定和涯余有關。因為當時從封禁中鑽出來的黑暗能量有一些沁入了他的身體。我們冥碑眾都可以將黑暗能量轉換成自身的能量,但那不一樣,我們只是有限地將很少的一部分暗能轉換,而且這是需要時間的。如果暗能襲擊我們,我們也不可能立刻將之轉換為自身的能量,同樣會受到傷害。不然,冥碑眾們也不會以身作禁全都…」
遨荒有些絮叨,好像生怕三人聽不懂她所表達的,有時會反反覆覆地重複一件事。但此時,她的細緻卻也解開了三人心中一絲絲的疑慮。如果說冥碑眾們可以轉換暗能為己用,那怎麼可能還會讓暗能爆發?而且,冥碑眾中加上遨荒、夫幻共有七人學會了玄蒼轉換暗能為空間能量的本事,那就更不可能有之後冥國碎裂的慘象發生了!
此時著重說明之後,三人心中有所頓悟。與暗能有過多次接觸的彌生心中最清楚,那能量確實是可以沁入體內與自身靈力產生碰撞或者相融的。但他很快也意識到,所謂的相融不過是一時感覺到好像靈力突然龐大起來了,但實質上若不是他一慣以來的謹慎恐怕也著了暗能的道。那暗能是隨時都可以將自身靈力吞噬掉的,到時候體內就只餘下暗能而無靈力與之制衡,接下去就會像那些被暗能爆體的秘族中人一樣,死得不能再死。
再度確認了暗能爆裂的不可控性之後,三人紛紛點頭,向遨荒表示自己明白她所說的。
遨荒繼續說道「但是涯余不一樣,那些暗能對他似乎造不成什麼傷害,可能是暗能沁入體並不算多。但我將他困縛住的當兒,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里有暗能的力量。沒錯的,他是那個真正控制暗能的人!」
長白山山脈遭遇暗能之初,三人都在心裡猜測暗能及可能是有人操控著的。當扶蘇在黑暗空間裡看到那萬花筒似的雙瞳時,他篤定必是如此沒錯。直到最後日暮族人被附體、遨荒現身與夫幻對話,一切的一切都證實了三人的猜想。此時終於有了個明確答案。操控暗能者是那個始終未見真身、被遨荒稱為最後一名冥碑眾的青年人。
「我當時並沒有直接和深淵裡鑽出來的暗能交手,只察覺到暗能的氣息有些微的變化。但是最明顯的也最糟糕的是,那些暗能竟然沁入了玄蒼的原神里。所以,她一定是察覺到了,才會讓我帶著法則原能離開結界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有可能她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暗能吞噬,也有可能是暗能與她自身產生了什麼變化。但是當時情況危及,她來不及告訴我,不然我也不用自己想這麼多年才只想到這些!」
「可是」戎淵擰眉發問「玄蒼為何不使用法則之力與暗能抗衡呢?未必要自封入禁啊!」
遨荒搖搖頭,看了戎淵一眼「你不懂。年輕人,你不懂。法則之力是玄蒼後來參悟於能量之源中獲得的,也是她最為強大的能量,如果暗能與法則之力碰撞,極有可能會造成封禁瞬間爆炸,到那時,冥碑眾們的犧牲就會白白浪費了啊!」
「而且,就算當時沒有爆炸,玄蒼帶著法則原能一併入了封禁,後果也是一樣的。」遨荒看著三人疑惑不解的神情,想了想解釋道「整個冥國結界內充斥著玄蒼的法則之力,就算是歸入封禁,百年千年後,封禁內外的法則之力必會產生共鳴,最終要麼冥國空間徹底破碎,要麼法則之力自行突破封禁。我的推斷一定沒錯,當時她必然是感受到了暗能對她自身的影響,怕自己沒辦法控制好法則之力,所以才選擇了讓我將法則原能帶離結界。防的就是那有朝一日的到來!明白了嗎?」
三人均扭著雙眉,仔細地理解著遨荒的闡述。
「如今,距離那件事情已經過去近九千年了,時候真的到了,我們再怎麼擋也是擋不住的。」
遨荒眯著眼再次陷入沉思,她努力地整理著記憶與思緒。記憶是關於這九千年之間她所知道的、了解到的信息,而思緒則是在這段漫長歲月里她的思考,對於久遠前每件事每個細節的思考。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偏著頭看向扶蘇,之後又定定地盯著彌生「重生的感覺一定很好吧!」
扶蘇與彌生尚沉浸於思索之中,奇怪的一句話令二人不禁對視一眼,繼而茫然地看向遨荒。
「她救了你們,卻無法自救!」沒頭沒腦的說話,令三人均霧水迷濛。
「因為你,她來到這個世間,也因為你,她又離開了這個世間。」遨荒看著扶蘇,微微地搖著頭。
她不明白人世所謂的輪迴,在她看來,生命不過是一個又一個階段,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每一朵靈魂的每一次生命都不過是損耗的過程。但當她想到玄蒼與這個樹魂男子之間那種她所無法理解的感情之時,卻想到了『輪迴』這個詞。
遨荒在守著玄蒼經由人魂蘊養的兩千多年時光里,大部分時間都自封於魂境。最初的時候她還有些興致通過意識窺視外面的世界,漸漸地沒過幾年她就失了興致。這兩千年的時光是平靜的,平靜到她幾乎是一路沉睡過來的。直到某一天,突然間感受到了生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錯愕極了。她是龍,不是人,不明白人類為何對那麼短暫的生命執著非常。她只需要封守著玄蒼的冥法之魂就可以了,別的她都不想管。
但是,很突然地,冥法之力竟然有了真身。一具實實在在的血肉之軀。
在之後,她漸漸長大,遨荒也僅是偶爾透過意識觀望一眼。別的便再無其它關注。之於她而言,肉軀是否存在、年輕的生命能維持多久,一切都沒有意義。她又再睡去了。倒也不是真的沉睡,而是收回意識蘊神魂不聞不見外間事。
兩千年,冥法之魂自甦醒開始經由漫長的時光終於一點一滴地有了淺弱的意識。當遨荒感覺到這些變化之時,心中清楚,時機到了!
「第一次,她去到毋茲空間被你帶離之後,冥法之魂開始覺醒。但我發現,冥法之魂的意識非常模糊。她已經忘了一切事情,對整個世間、對自身的能力都沒有一絲了解。之後,黃沙之地中你們一同去了沉沙空間。當時法則之魂還沒與冥法之魂相融,法則與空間共鳴沒有離開。後來為了尋回你的意識她又折返沉沙空間摧動了冥法之力。最後一次,她救回了你,不是嗎?當時你已經化靈了。我不理解,她明明感受到了法則與冥法相融之後會吞噬掉她所有的意識,卻還是為了救回你召來了沉沙日暈…」
遨荒微微側著腦袋看著扶蘇,眼睛微微眯著似是在思考極為艱深的難題。
遨荒所說前半部分,彌生、戎淵似懂非懂,而後半則再清楚不過。原來那輪球狀星雲名為沉沙日暈,原來她當時那不舍又有些失神的眼神是因為意識在流失,屬於神蓢的記憶消散情感也隨之漸漸抽離了…
扶蘇早就猜測桑夏在亞馬古城地宮下定是遇到了什麼,之後在滅息界為他奪回意識等一系列事件都在他心中埋下了伏筆。此時,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她是知道的。遨荒說的沒錯,她是知道的。她知道自己一旦與封禁於亞馬古城中的法則之魂相融後定意識就會流失一盡,所以…
所以,那些反常的舉動…
她說,扶蘇我累了,你背背我吧!她是真的累了,因為抗拒法則強行摧動冥法之力奪回他的意識已經耗盡了她的氣力。她說,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看到櫻花。因為她已經等不到來年了,她的人生已經走到盡頭,再無來年可賞櫻花。她說,我想要與子夜素兒好好告別,不留遺憾…
可是,最終她還是來不及揮別,落寞孤寂地離開了。
離開所有人,離開這個她眷戀不舍的世間,離開他!
她被強行扯進了所有人的前世怨近世仇里!
她被他的命運裹挾著不斷前行,又被綁在了所有人的戰車上、被逼迫著走向了最後一步。
無論是玄蒼還是神蓢,她們都沒有一刻停歇過。她們不停地奔跑著,與死神角逐、與命運對峙,她們想要救下所有至親至愛的人,她們都想要守護這個美好的世界。
為了心中的信念與深愛,玄蒼被逼得自埋淵塚;為了族人的生,神蓢不得不在暗夜孤兒地赴死。無盡的長空無盡的夜,這個世間何時給予她們一點點的希望與溫暖。
而桑夏,這借來的匆匆一世,短暫得來不及看盡繁華、倉促得在剛剛萌生出對一個人的愛時,便被他人的命運與執念扼殺了。
這匆匆的一生何其短暫,未盡圓滿也無從圓滿。可是即便這麼短暫,她也奮力地活著,想要活得更好。再多的苦難與艱辛被她付之一笑,那個笑容何其燦爛。可是,這萬千年走來,她該有多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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