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伉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等他趕到霸橋驛的時候,衛風已經起程了,他顧不上聽霸橋驛亭長嘮叨昨天衛風和趙安國打架的事,跨上馬飛奔而去,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衛風和趙安國是正副使,怎麼才幾個時辰就打起來了?風弟也真是,這都是做官的人了,還跟在長安街上一樣,動不動和人打架生事,趙安國雖然是霍系的人,但這個人是比較憨厚的一個人,絕對不會主動去惹衛風,十有八九是衛風看他不順眼,這才起了衝突。
衛伉想到這裡,更是著急,手裡的馬鞭象雨點般的落在馬背上,一路狂追了兩個時辰,在新豐亭,他看到了剛剛停下休息的衛風等人。讓衛伉很驚訝的是,他想像中面耳赤的衛風和趙安國相處得很和諧,趙安國正在指點衛風射箭的基本功,一招一式的說得很詳細,還不停的做著示範,糾正衛風的姿勢。
衛伉有些糊塗了,難道這就是衛風常說的不打不成交?
「兄長?」衛風一看滿頭大汗的衛伉,連忙將手中的三石強弓交給李維,大步迎了上來,微笑里:「兄長怎麼來了?還趕得這麼急,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衛伉喘著氣,衝著看過來的趙安國和任朝、鄭吉點點頭打了個招呼,一邊從馬背上拎下錢袋塞到衛風的懷裡,一邊說道:「你走得太急,我想關照你幾句話都沒來得及,只好趕過來了。」
衛風看了衛伉一眼,見他看似輕鬆的神情中有些拘謹,知道衛伉趕了五六十里地,絕不是為了說兩句閒話,他掂了掂手裡的錢袋,皺了皺眉:「兄長,我出來的時候,阿母給了錢,你不用再給我送錢來。」
衛伉笑著按了按他的手,將錢袋扔給田默,拉著衛風走到一旁,輕聲說道:「風弟,這錢不是我給的,是太子殿下送給你的。」
「太子殿下?」衛風猶豫了,太子先是送馬、送弓、送衣甲,現在又送這麼一大筆錢,拉攏之心太明顯了,自己寸功未立,怎麼好意思接受這麼大的一份禮。剛才他掂了一下就知道,那包錢至少有二百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大漢朝現在谷價騰湧,也不過二三百錢一石,這包錢相當於一萬石糧食了。
「太子殿下對你可是很關心的。」衛伉見衛風沉吟不語,連忙笑著勸道:「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殿下可對你沒有什麼太多的要求,他純是出於親戚的關心。他說,你剛剛做官,和同僚相處,要用錢的地方很多,這個時候不能手緊,所以才送你這些錢。」
「請兄長代我向太子殿下致謝。」衛風誠懇的拱了拱手:「兄長,太子殿下的厚意我心領了,我知道博望苑的開銷很大的,他又不收人賄賂,手頭想必也不寬鬆,我這裡暫時還不差錢,請他放心。」
衛伉想起太子的話,有些尷尬,不知如何開口,生怕衛風聽了不快,覺得連兄長都是這樣勢利,送錢來就是為了收買他。可是錢已經送了,話當然也不能不說,他猶豫了片刻,換了個方式說:「風弟,你也知道,我和前水衡都尉江充有些過節……」
「我知道。」衛風點點頭,衛伉的馬車被江充扣了的事情,他聽阿母說過。
「這個……」衛伉很尷尬的低下了頭,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考慮著怎麼說才好。衛風卻沉下了臉,伸手拉著衛伉的手臂,有些陰狠的說道:「江充現在雖然被免了職,可是這人遲早是個禍害,就算他不是個禍害,就憑他不把我衛家放在眼裡,我也不能輕饒了他。這次去邯鄲我會搜集他以前的那些破事,回來交給兄長,一定要把以前的債全收回來,要讓他知道,我衛家的人,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否則一定要付出代價。」
衛伉心中大喜,衛風既然這麼說,他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他感激的反手拉著衛風:「風弟,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我要提醒你,趙王那個人可不是好惹的,太子丹也不是什麼好人,要不然陛下不會多次拒絕趙王的請求,連隆慮公主的面子都不給。你這次去,估計陛下的詔意也不會是封他為王,他當不上王,心裡肯定有怨氣,自然不會輕易的把證據給你。你可要小心一些,實在有困難的話不要太勉強,千萬不要中了他的圈套,一切還是以你的差事為先,能平平安安的回來,比什麼都好。」
「多謝兄長。」衛風很開心的笑了,衛伉的神色他看在眼裡,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但大致也猜得出來,他知道這個兄長不是玩陰謀的材料,說白了只是個中人之資,要不是皇后、太子護著他,他早被江充、杜周那些人玩死了。他追這麼遠來跟自己說這些話,當然有太子的要求在裡面,但是他對自己的關心,卻是可以相信的。
這是什麼,這就是相同的血脈帶來的親情,比那個虛無縹緲的轉世要實在得多。衛風心中一暖,拉著衛伉走到羽林郎中間:「兄長,你吃點東西再走吧,看你趕了一路,恐怕早飯還沒有吃吧。」
衛伉確實沒吃早飯,他為了趕上衛風,天一亮就出來了,本想趕到霸橋驛辦完了事再吃飯的,沒想到衛風他們出發得這麼早,到現在肚子確實有些餓了,他也不客氣,接過田默遞過來的食物狼吞虎咽起來,吃得急了些,一下子噎住了,嗆得咳嗽了幾聲。衛風笑著拍著他的背,遞了一壺水給他:「兄長,莫急,你還來得及回城。」
衛伉有些不好意思,他接過水飲了兩口,用袖子抹了抹嘴:「風弟,我就先回去了,家裡的事你放心,阿母那邊,我倒讓你三兄回去照顧他的。你好好辦事,早日平安歸來。」
「多謝兄長。」衛風撫著衛伉的背,送他向回走,一邊走一邊輕聲和衛伉說道:「請兄長回去轉告太子殿下,他的心意,我領了。」
「如果甚好。」衛伉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停住了腳步,看了一眼遠處的羽林郎:「風弟,我問你一件事,你能說就說,不能說就算了。」
「什麼事?」衛風奇怪的問道。
「你知道是誰向陛下提議春獵的事嗎?」衛伉皺著眉頭,很惱火。
衛風大窘,春獵的事情雖然不是他提的,卻跟他有直接關係,看衛伉這樣子,似乎太子很不爽:「怎麼了?春光明媚,生機勃勃,正是操演兵馬的好時機,太子殿下一直想著和陛下親近,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為什麼兄長反而不高興?」
衛伉見衛風臉色不自然,知道跟他有莫大的關係,他也不再問,只是嘆了口氣,拍著衛風的肩膀苦笑了一聲:「風弟,你是不知道春獵要花多少錢,也不知道現在國庫里還有多少錢,一個春獵,都快把太子殿下逼瘋了。」
衛風訝然,大漢國已經窮得連個春獵都辦不起了嗎?
「跟你說了也沒用,事已至此,你就不用管了。」衛伉翻身上馬,拉著馬韁轉了兩圈,剛要走,又拉轉馬頭對衛風說:「風弟,有消息說,太行山裡有不少流民為匪,你到了河內和趙國之後,可要小心,儘量不要靠太行山太近,免得節外生枝。」
「我知道了。」衛風大聲笑了起來,他用力拍了一下衛伉坐騎,那匹馬長嘶一聲,馱著衛伉奔走了。衛風看著衛伉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這才回到營地,任朝笑著迎了上來,將一盤食物遞到衛風手裡:「衛大人,你們兄弟情深,實在讓人羨慕啊。」
「呵呵,任兄過獎。」衛風笑了一聲,接過食物咬了一口,若有所思。
衛伉回了博望苑,把追趕衛風的經過給太子講了一遍,特別講了衛風對太子的感激之情。太子看著興奮溢於言表的衛伉,一直溫和的笑著,等衛伉說完了,他才收了笑容,想了想,向前傾了傾,湊近衛伉,輕輕的問了一聲:「伯高,姑母是不是沒有把那件事告訴風弟?」
衛伉撓了撓眉頭,猶豫了一下:「我想,可能沒有吧,或者,風弟根本不信這些,他不管怎麼說,還是我父親的血脈。」
太子沒有說話,他直起了身子,盯著衛伉看了半天,這才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笑容:「這事兒還真難說。伯高,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我可提醒你,這件事不光關係到你,也不僅關係到你衛家上下幾十口人,與衛家有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你可不能一時疏忽,誤了大事,到時候悔之晚矣。」
衛伉知道事關重大,連連點頭:「殿下放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這樣最好。」太子有些不放心衛伉,卻又不能直說,只得揮了揮手說道:「就這樣吧,風弟不在家,你家裡全是婦人,諸多不便,你常回去照料照料。另外風弟既然已經做了郎中,和公孫家的婚事還是儘快辦吧,你看納采的禮物上有沒有什麼困難,有困難的話,你直接跟我說。如果公孫家還推三阻四的,你也告訴我,我去找皇后出面。」
衛伉一聽,連忙拱手笑道:「殿下,些許小事,怎麼敢勞動皇后大駕,禮物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到時候萬一不趁手,我再向殿下伸手就是了。」
太子笑了:「伯高,我們是重親之家,你可不要太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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