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傅介子和賴丹,衛風帶著衛士穿過建章宮和長道,正準備回上林苑官廨,卻迎面碰上了侍中王忽,王忽身後著幾個郎官,正急沖沖的催馬急行,一看到衛風老遠就叫了起來:「衛大人……留步,衛大人留步!」
衛風聞聲拉住了韁繩,放緩了腳步,看著大呼小叫的王忽笑了起來:「這麼大聲音,不怕你阿翁聽見了,又要抽你鞭子?」
王忽跑到他面前,「吁」了一聲,緊緊的勒住了韁繩,一邊控制著胯下轉著圈的戰馬,一邊笑道:「大人,我這也是奉詔前來,有什麼好怕的。[]<>」
「奉詔?」衛風有些吃驚,連忙調轉馬頭向璧門趕去。王忽趕到衛風身邊,並肩而行,擦了擦額頭的汗,陪著笑說道:「衛大人,咱們商量個事成不?」
「豎子,都是老朋友了,還說得這麼客套?」衛風瞟了王忽一眼,撲哧一聲笑道。王忽是他第一天到建章宮來上做郎官的時候認識的朋友,交情遠比一般的郎官好。雖然他後來起起伏伏,現在官居水衡都尉這個肥缺,可是他看到王忽的時候,還是很親熱。王忽也很高興,很自覺的充當了衛風在宮裡的耳目,宮裡略有一些風吹草動,就能很快的傳到衛風的耳朵里。
王忽呲著牙笑:「大人,我聽說大人很快就要去北疆作戰,大人能不能在選人的時候,把我也帶上?天天在宮裡當差,都快把我悶出病來了,我就想跟著大人去北疆殺匈奴人好立功封侯啊。」
「北疆可苦。」衛風心頭一動,概知道了天子召他前去的用意了。天子從太子身邊調走了張光和李禹之後,太子很快就上書,自稱身體不好多病煩懣求辭去太子之位,讓他靜心養病,天子一直沒有回覆,反而好言相勸,要太子安心休息要想得太多,但是隨後就把劉進派出去做了欽差大臣負起監督向北疆移民的重任,隨即又傳詔宗正府和丞相府,要他們議一議皇子劉弗陵當封往何處。這裡面不言而喻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天子有意要把皇位傳給皇孫劉進了——如果太子聽話的話。現在天子突然傳詔讓他去,估計是太子的事情搞定了,現在要正式派他出征了。
「我這個年紀吃苦道還讓我阿翁那個年紀去吃苦?」王忽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你阿翁知道了?」衛風很:意的問道。王忽的老子建章衛尉王莽是個很頑固的老頭,在家裡頗有家長作風幾個兒子看到他都有些緊張,王忽平常在宮裡那麼乖巧有這麼一個老子有很大的關係。
「說我阿翁難得的誇了我一回。」王忽咧著嘴直樂:「說我長這麼大總算出息了一次。」
「那好。如果陛下讓我挑人。我把你帶過去。」衛風呵呵地笑道。
「那一言為定了。」王忽樂得合不攏嘴。很得意地說:「我看那幫豎子還怎麼跟我爭!」
衛風暗自嘆了一聲。都知道去打仗會有危險。可是大漢朝這些年輕人好象都不怕死。一聽到打仗比吃肉還開心。看來天子那個無功不得封侯地政策。對保持大漢年輕人地血性還是很有效果地。
衛風來到寢宮。天子正背著手站在廊下。極目遠眺。一看到他就招了招手:「來!」
「陛下。」衛風跟著天子進了寢宮。在御案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天子擺手讓他坐下。指著案上攤開地一副大漢疆域圖說:「朕讓你來。有兩件事。第一件事。你幫朕參謀參謀。看看弗陵封在哪裡比較合適。」
衛風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天子:「陛下。臣如何敢議此事?」
「不是要你議,只是聽聽你的意見。」天子不以為然的說:「朕想好了兩個地方,一是齊國,一是燕國,你看看哪個地方更好一些。」
衛風伸過頭看著地圖,想了想說:「齊國疆域大,其地富庶,陛下如果封六皇子去齊國,自然是陛下對他寵愛之心。燕國雖然不如齊國大,但是接近河間,風俗與鉤弋夫人相近,鉤弋夫人想必更有親近之感,臣以為,兩國伯仲之間,各有千秋。陛下何不問問鉤弋夫人的意思?」
「朕問了。」天子皺著眉頭,有些不快的搖搖頭:「她就知道哭,哭得朕煩了,乾脆不理她了。」
衛風也默然了,鉤弋夫人是覺得齊國、燕國再好,總不如大漢江山好,一旦離開了長安,也就意味著劉弗陵退出了皇位的競爭,可是她也不想想,現在有劉弗陵的機會嗎?真把陛下惹惱了,說不準會鬧出什麼事來呢,看看陛下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他老人家有些不爽了。
「夫人年輕,六皇子也
,離開陛下終究會有些捨不得的。」衛風輕聲勸道,不留他在身邊再過些日子?」
「朕也想啊。」天子嘆息了一聲:「可是朕又怕她心思想得太多了,鬧出朕不忍看到的事情來。」他瞟了一眼衛風,又接著說:「朕年紀大了,看不得人掉眼淚,就怕哪一天心一軟,又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事情,當初把閎兒封到齊國,朕就後悔了好一陣子。」
「要不,讓菁兒再去勸勸夫人?」衛風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算了,這件事你也不在行。」天子笑了,讓人收起疆域圖,重新鋪開一張北疆的地形圖:「那就說第二件事。大軍已經徵調完畢,北軍也該動身了,你跟朕說說,到了北疆之後,你準備怎麼布置。」
「臣打算居定襄、雲中,前據頹當城,與徐將軍成犄角之勢,今年的任務,就是在邊境造成拱衛之勢,內護諸郡平安,外伺機進行小規模的作戰,讓我軍熟悉環境為主。」衛風指著朔方、并州的地圖,然後畫了一個圈,侃侃而談:「請陛下派人去匈奴,責讓他們去年入侵五原、上谷的行為。」
「示弱?」天子眉梢抖,有些狡猾的笑著。
「如果能達到這個目的,當更好。」衛風笑著說:「不過估計單于不會相信,臣的意思,還是想討回曆年被匈奴人扣留的使,他們在匈奴多年,對匈奴的情況比較熟悉,臣希望通過他們得到第一手的資料,了解匈奴人的內情,好對症下藥。」
「這是個好辦,只是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活著,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們是個漢臣。」天子點點頭,神情間卻有些蕭索,過去的十幾年,至少在上百人被匈奴人扣留了。他雖然希望這裡面有人能象張騫一樣,雖然被匈奴人扣留了十年,卻還能牢記著自己的使命,可是他也知道,這件事太難了,十年,人這一生有幾個十年?匈奴又那麼苦,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
「陛下,有一個人便有一作用,有兩個人便有兩分作用。臣此舉,就是要向流露在匈奴的漢人表明,大漢沒有忘記他們,陛下沒有忘記他們,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流落到匈奴的,大漢都有足夠的胸懷歡迎他們再回來,陛下的恩德,都可以重新照耀到他們的身上。」衛風慷慨激昂,鏗鏘有力。
天怔怔的看著衛風,看著他因為激動而略有些泛紅的臉,過了好一會兒,他重重的一拍案幾:「好,說得好,這件事就直接由你負責吧,省得來往長安路途遙遠耽誤了事情。」
「謝陛下。」衛風連忙謝恩。
隨後,他將到北疆後兩年內計劃一一向天子作了說明,最後他對天子說:「臣斗膽,想請皇孫劉進為監軍。」
「監」天子笑了,擺擺手說道:「不必了,朕信得過你。」
衛風搖搖頭:「陛下,臣感激陛下的信任。但是臣請皇孫為監軍,並不全是為此計。北疆多為遷民,臣與徐將軍等雖在北疆護衛,民心一時半載也難安。如果皇孫能坐鎮北疆,則民心可定。皇孫也可藉此機會,多接觸民生疾苦,將來理政也會做到心中有數,不會被臣下所欺。」
「這倒也是個法子。」天子想了想,哈哈大笑:「那好,朕就讓他做個監軍,不過,就要讓他去前線了,等他把移民的事情忙完了,朕讓他進駐到晉陽,替你打理後方的軍備吧。」
衛風大喜,他本來打算的也是這個,劉進駐在晉陽,北疆的民心就會安定很多,晉陽離邊疆和長安都不算太遠,有什麼事溝通起來很方便,一旦長安有事,劉進也可以儘快的趕回來。如果劉進真去了邊疆,雖然他不會干擾軍務,可是畢竟安全上會讓他有所顧忌分心。但是不讓天子派監軍也是不現實的,畢竟近十萬大軍掌握在他的手裡,時間長了,說的人多了,天子遲早會有所忌諱。
隨即,天子下詔,封衛風為車騎將軍,使持節,率北軍及一部分羽林郎、期門郎趕赴北疆,全權指揮對匈奴人的戰役。等衛風跪接了詔書、虎符、節傳,天子按著衛風的肩膀,沉默了半晌,嗓音低沉的說道:「風兒,不要讓朕失望。」
「臣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衛風哽咽著拜倒在地。
「你說。」
「臣懇請陛下努力加餐,保重身體,在長安靜候臣的捷報。」
天子聽了久久無語,最後,他放聲大笑,笑聲大空蕩蕩的大殿裡久久迴響:「好,朕就在長安城裡等著你的好消息。你我君臣一言為定,決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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