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伉從博望苑趕了回來,見衛風已經無恙,開心得謝遍了他想得起來的各路神仙和衛家的祖宗八代,他的夫人馬氏見他這麼關心衛風,都有些吃醋了,故意在長公主面前擺著臉說:「女兒生病了,也沒見你這麼上心的。」
長公主心情特好,對媳婦似真似假的酸話也沒放在心上,她拉過小孫女攬在懷裡,撫著她的髮辮開心的大笑:「我兒,你可別這麼說,他們兄這是弟情深,風兒雖然是他弟弟,年紀卻差了很多,你剛進門幾年,不知道他從小就是如此關照風兒呢。」
馬氏是小戶人家,衛家雖然敗了,可是有長公主鎮著,對馬家來說還是高門大戶,她進府四五年了,前年才生了個女兒,自家腰杆子不硬,夫君衛伉在博望苑混了十幾年,到現在還是個小官,她說話也沒有什麼底氣。衛風以前從來不到三個兄長的院子去,和衛伉他們也隔漠得很,最近和衛伉的關係已經算是突飛猛進了,他又成了天子的親信,將來衛家就靠他了,馬氏更不敢多說什麼,陪著笑逗長公主開心。
一家人其樂融融。
衛伉見長公主高興,當下把太子答應來賀喜的事情告訴了長公主,又說了太子讓衛風親自去請皇后的打算,長公主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她也明白衛家現在不是當年,來往的達官貴人極少。要是與別家結親,象衛伉那樣娶個小戶人家的也就算了,偏偏對方是丞相公孫賀,丞相雖然是個聾子的耳朵,可是公孫賀做了四十幾年的高官,朝中的官員哪個不賣他幾分面子,要是公孫家賓客滿門,而衛家卻冷冷清清的,面子上確實不好看。
「這樣也好,等兩天風兒復原得差不多了,我陪著他去一趟宮裡就是了。」
衛伉連連點頭,有長公主和衛伉出面,皇后十有八九要給個面子的,就算她本人不來,派個使者來也就行了,到時候皇后的賀禮往正中間一擺,人再少,公孫賀父子也不敢呲個牙,說什麼閒話。
衛伉說完了事,剛要出門,又想起一件事,他揮手斥退了自家夫人和女兒,有些為難的對長公主說:「阿母,風弟馬上就要成親了,公孫家的人這兩天來來往往的不少,這金姑娘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這個金姑娘是怎麼回事?」長公主皺起了眉頭,她很喜歡劉菁,劉菁不僅長得漂亮,又知書答禮,安靜的時候也是很有氣質的一個人,更關鍵的是她治好了衛風的怪病,長公主自然是處處看得順眼,有心把劉菁招進府來做個妾,可是劉菁卻不答應,就連長公主話里透出願意給她一個平妻的身份,她也沒有鬆口。沒鬆口也就罷了,長公主也不會勉強她,可是她卻在衛風房裡不出來,這不免讓長公主有些狐疑了。她倒不是擔心其他的,她是擔心這事被公孫家知道了,會惹出不快來,平時也就罷了,這都快成親了,你還在房裡藏個遊俠兒出身的女人,這算怎麼回事?
「風弟的病既然有了起色,還是給她安排一個住處吧,總讓她呆在風弟的房裡,傳出去也不太好。」衛伉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就這麼著吧,你一個男人家的不要去說了,過會兒我讓緋兒去道謝,順便和她說。」長公主擺了擺手,讓衛伉下去休息,轉過身對衛緋兒笑了:「這個金姑娘,里外透著詭異,真是搞不懂呢。」
衛緋兒笑了:「長公主,你眼裡過了成千上萬的人,還有什麼搞不懂的?不過這個金姑娘倒還真是奇怪,她說她是個遊俠兒,倒也有些象,一身的本事,做事利落,確實象是個在外面走的人,可是要真說她是個遊俠兒,她那一身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好象又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我看她說不準是哪個已經敗落的王侯家的人呢。」
「說得也是。」長公主連連點頭:「我一看到她,就有股子親近感,要不我也不會上杆子去和她說納妾的事兒。唉,這個幾十年,敗了的王侯多了去了,誰知道是哪家的可憐人。」
衛緋兒沒有說話,長公主說得不錯,大漢開國一百多年,那些叱吒風雲的開國王侯將相死了無數,大多都家業敗落了,傳下來的沒有幾個,漢初三傑敗了,安定漢室的周家敗了,七出奇計的陳平家敗了,曹家、夏侯家、灌家也敗了,外戚竇家、田家也早敗了,衛家本來也敗了,不過,四公子衛風現在異軍突起,衛家倒又重新顯出了生機,或許還有些機會。異姓諸侯如此,劉姓也是如此,從開國到現在,敗掉的劉姓宗親至少要用兩隻手才數得過來,要說金青是哪家後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可是,我大漢的王侯將相裡面,也沒個姓金的啊?」衛緋兒還是有些詫異。
「這孩子說不準是個姓劉的。」長公主忽然靈光一閃,不過她沒敢吱聲,相反警覺起來,如果真是姓劉的,倒要慎重了。
劉菁聽了長公主傳來的話,自己也知道不太合適,當下就搬出了衛風的房間,住進了長公主給她安排的屋子。這個屋子緊靠著內院,一旦有事,她只要跨過一個側門,就可以最快的趕到衛風的身邊。當然了,白天的時候,她還是可以和衛風在一起的。
衛風休養了兩日,勤於練習導引術,身體復原得很快,除的手指還有些麻脹之外,基本已經無礙。長公主就帶著他進宮去請皇后衛子夫。
皇后住在未央宮的椒房殿,和皇帝住的前殿只隔兩百多步,本來是為了方便和天子親近,可是現在天子經常住在建章宮,未央宮裡很少來,皇后也就一年難得幾次看到天子。好在皇后衛子夫窮人出生,也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再說自家兄弟大司馬大將軍衛青都過世十幾年了,她在朝里什麼過硬的靠山也沒有,也沒有資格說什麼。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能夠安安穩穩的登基,到時候她成了皇太后,這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長公主帶著衛風由東司馬門進了未央宮,沿著直通西司馬門的東西大道走到前殿的東北角,折向北沒幾步就到了椒房殿。他們進了院子,下了車,派人進去通報,沒多一會兒,皇后身邊的長御倚華就笑盈盈的迎了出來,走到長公主面前款款一拜:「長公主,皇后命倚華來迎長公主進殿說話。」
長公主笑眯眯的打量著倚華:「丫頭,幾時沒見,越發出落得標緻了。怎麼樣,在宮裡還好吧?」
倚華原本是良家子,也是由長公主薦舉入宮的,到椒房殿當差,很快就成了皇后的親信,做了長御,長御相當於皇帝身邊的侍中,算是皇后身邊最親近的人。見長公主問她,倚華笑靨如花:「這多虧了長公主的恩德呢,倚華天天為長公主祈福上壽,請求上天讓長公主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哈哈哈……」長公主樂不可支,她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倚華的手:「丫頭,你這小嘴,越來越伶俐了,等著哪一天,我從皇后這兒把你討回去,給我做個媳婦兒可好?」
倚華羞答答的看了一眼含笑不語的衛風:「長公主,倚華哪敢指望這些啊。」
說著話,三人進了宮,皇后衛子夫起身到殿門口相迎,一見到長公主進殿,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長公主,今天怎麼有空來宮裡看我?」
衛子夫比長公主略小兩歲,雖然她現在貴為皇后,可是她當年是平陽侯府的一個謳者,就連整個衛家都是長公主的奴僕,所以她見到長公主一直很尊敬,即使長公主後來成了她的弟媳,她還是這麼稱呼長公主。
衛子夫也老了,看起來比長公主還要老一些,當年天子最愛的滿頭青絲,早就成了雪白一片,一根黑絲也無,雖然保養得不錯,但曾經風情萬種的那張俏臉也爬上了好幾條刀刻般的皺紋,幾塊老人斑也爬了上來,眉毛落得剩下沒幾根了。只有嘴裡的牙還好,整齊潔白。和很富態的長公主不一樣,衛子夫還是很清瘦,伸出來的手指還是很細長,她的聲音也還悅耳,依稀可見當年的神韻。
「皇后,看你說的。」長公主白了皇后一眼,拉過衛風笑道:「風兒,還不見過你的姑母。」
衛風連忙撩起衣擺,翻身跪倒:「侄兒衛風,拜見姑母。」
衛子夫的眸子一動,欣喜的打量著跪在眼前的這個高大少年,想了想,一拍額頭:「唉呀,我老糊塗了,這就是風兒啊,我都認不出來了。還以為……哈哈哈,好孩子,快起來,讓姑母看看,這兩年不見,你都長這麼高啦?」
衛風小時候經常進宮,十六歲成年之後進宮就不太方便了,未央宮裡美女太多,一般的成年男人很難讓人放心,進宮不易。他又一直沒有做官,這宮裡也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來一趟,來了也是朝賀天子,皇后已經十來年沒有機會出場了。衛子夫這兩年精力衰退,記憶大不如前,都快把衛風的樣子給忘了。
不過她最近卻經常聽到這個名字,特別是前天,建章宮裡出了大事,天子在昆明池邊遇到老虎襲擊,虧得衛風救駕才倖免於難,天子為了救衛風,把宮裡的太醫全部召了去,搞得幾個宮都知道了這事。衛子夫自然也聽到了消息,一聽說是自家的侄兒捨命救了天子,她緊張之餘,又欣喜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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