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打開了身旁的箱子,裡邊滿滿當當地放著夸克星模型的演算稿紙。早在星雲紀元中期,這種紙質載體就已經被數字化書寫全面代替。他之所以還要用這種古老的書寫方式,是只願把這份對愛人的思念深埋在自己高高的心牆之中。
他拿出了一疊白紙,又開始了重複過無數次的夸克星模型演算。血色的殘陽在稿紙和他的身上塗上了一層哀涼的暗紅色,就像剛剛凝固的血。
其實在鳳凰號達到逃逸速度的那一刻,陳旭就已經非常清楚地知道,在可預見的未來,絕無從時間陷阱中救出黃金原野號的可能。但他依然這樣倔強的,一遍又一遍地,試圖從冰冷的規律中找出和愛人重逢的機會。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已經是唯一能夠支撐他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方式了。
幾片稿紙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字符填滿,結果仍舊是冰冷而殘酷的。嚴重受損的黃金原野號已經跌落到了低軌道,她將會不可避免地墜向時空陷阱底部的尖刺——夸克星。這個過程會很快,也會很慢。
在武雪膨脹的時間線上,墜落過程會在短短几十分鐘之內完成。黃金原野號會在接觸到夸克星之前,被致命的潮汐力撕成亞原子狀態。而在陳旭的正常時間線上,這個墜落過程會持續千年之久。
理論上陳旭還有機會再見到愛人,但自己一旦進入了強引力範圍。時間將會同步,他會眼睜睜地看著黃金原野號被撕成碎片。而在現有科學框架下,沒有任何飛船能追上並救出武雪。他只能像現在這樣,隔著牢不可破的時空之牆遠遠地看著時間被凝固的愛人。
「嘟...嘟...嘟...嘟!」
有節奏的模糊噪音從耳機里傳來,這意味著陳旭放置的射電天線陣列已經接收到了預定天區來自中子星的脈衝信號。但他既沒有仰望星空的雅興,對中子星也沒有興趣,他只是在調試這套設備的精度。
根據他的計算,黃金原野號如果還在發射通信電波的話。那無線電波穿過扭曲的時空之牆,將會被調製成一個微弱而特殊的頻率。這個信號就算是在如今完全靜默的太陽系電磁環境下,也不可能在金星上被接收到。
但如果射電接收天線陣列的調試足夠精確,就能在日球頂層附近接收到這個信號。他將駕駛著鳳凰號前往遙遠的深空,去聆聽愛人來自深淵的漫長獨白。儘管他知道,自己可能需要用一生的時間,才能聽完愛人說出的一句話,但這也足夠了。
接下來的幾天,陳旭除了回基地補給物資之外,都在諾克提斯迷宮龐大的石柱之間跳躍著,困了就在懸浮艇或者地上睡一會兒。陪伴他的只有那永恆枯燥的中子星脈衝聲,但他並不覺得孤單。
當鳳凰號如新星一般,從星空與暮色平分的天穹之上划過時,陳旭的手環再次出現了鳳凰號戰艦的控制面板。他一刻也沒有等待,立刻召喚了鳳凰號上的太空梭,帶上了射電天線陣列直奔深空而去。
在並不算漫長的航行過程中,陳旭先是把鳳凰號里里外外檢查了個遍。在感嘆新人類文明極為高效且精準的修復工藝之餘,也感受到了對方冰冷的文明壁壘。100%復原這艘古董戰艦,沒有增加任何設計之外的新技術。
隨後,陳旭又開始結合金星基地已有的技術和工業產能。開始試著設計一套能夠讓鳳凰號實現生態循環的系統。沒有了地球艦隊從中作梗,設計難度比他想像中的要低得多。陳旭做這些,並不是鳳凰號有遠航的需求,而是他不敢讓自己閒下來。
鳳凰號抵達位於日球頂層邊緣的預定空域之後,陳旭立刻將帶著弧面天線的太空梭釋放了出去,並在太空中組成了射電天線陣列。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艦橋里響起了悠揚的傳世名曲《一步之遙》,陳旭戴上了監聽耳機,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漂浮在了艦橋中。
其實陳旭心裡非常清楚,就算武雪一直在持續發送信號,他自製的陣列也能捕捉到這些信號。但被時空壁壘極度拉伸過後的電波也需要長時間的收集之後,再經過計算機的處理才能輸出人能夠理解的視頻或者音頻。
他就這樣日復一日地聽著來自深空中毫無規律的枯燥雜音,偶爾會露出淺淺的笑容,偶爾也會在眼角泛出淚光。但他並不感覺到折磨和孤獨,因為只有在這種極度孤單的環境下,他才能感受到愛人的聲音就在他身邊。
陳旭關掉了飛船內所有的時間顯示,在他聆聽宇宙的時候,時間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就願意這樣讓自己浸泡在時間的長河中,期待著自己被時間分解。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以另一種方式和愛人永遠在一起。
「嘟嘟!嘟嘟!」
電腦的提示音將陳旭發散在虛空中的靈魂又拉回到了艦橋內,那是處理軟體定期對接收到的信號進行篩選歸類完成的聲音。他摘掉耳機,隨著永不終結的悠揚舞曲飄到了電腦前。
除了如雜草一般起起伏伏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曲線,以及中子星極度規律的躍升峰線,分析數據中什麼有價值的信號都沒有。陳旭並不因此感到沮喪和氣餒,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可能永遠都捕捉不到那時空邊緣細若遊絲的電波。
經過幾次持續的監聽和調整之後,接收到的信號分析結果依然毫無章法,陳旭依舊這麼無喜無悲地繼續調整著接收天線陣列的位置。在他習慣性地查看數據分析結果時,忽然發現在所有接收記錄里,都有一個隱藏在微波背景輻射噪音之中的信號。
陳旭用技術手段將背景輻射噪音濾除之後,果然發現了一個極其微弱但呈現出高度周期性出現的信號。雖然他知道,這種沒有觸發電腦自動判定的周期性信號,極大可能只是一顆遙遠的脈衝星,但他還是抱著希望,將收到的所有這個類型信號做了數據分析。
很快,分析結果顯示這個信號果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它由兩個簡單的字節組成。沒有觸發電腦自動判定的原因,除了這個信號太弱之外,飛船信息庫里也沒有這種類型的信號識別體系。
但系統性學習過公元紀元航天學概論的陳旭,一眼就識別出了這個信息的含義。那是公元時代人類太空飛行器的狀態識別信號,這兩個字意思是極低功率運行。
而使用這種信號代碼的正是那部在公元1977年發射,承載著人類對宇宙最浪漫的幻想,最終帶回了一切災難旅行者號探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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