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司馬師。
司馬師低著頭,一步一步走進了殿內。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幾個大臣都是莫名的心慌。
司馬師的眼神掃過面前這些大臣們,卻沒有在他們任何人的身上有停留,穿過諸多大臣,直勾勾的盯住了藏在人群後的王祥。
然後,他就朝著王祥的方向走去。
這一刻,王祥只覺得後背發涼,毛骨悚然,渾身都不由得抖動了一下。
「大將軍!」
好在,高柔擋在了司馬師的面前。
高柔此刻看向司馬師的眼神有些不對,在接連被司馬師各種恐嚇打壓之後,這位當朝司徒終於不再忍耐了。
有如此之多的大臣在,高柔不怕司馬師會動手。
司馬師是兇殘,可他不是瘋子。
他不敢當董卓!
何況,高柔原先因為鍾會的鬼話,失去了群臣的擁戴,從那之後,他就被司馬師各種拿捏,毫無還手之力。
司徒公看到當下這個機會,卻是怎麼都不願意放棄了。
他要重新成為群臣的主心骨,他要接過這件事的主導權,這次,別說是鍾會,就是鍾繇來了,自己也絕對不會再放權的!
司馬師看著面前的高柔,神色依舊平靜。
「司徒公想要做什麼呢?」
「當初您忽然想要派遣你的兒子高光前往淮南。」
「如今毌丘儉囤積糧草,您又領著群臣來惹事。」
「毌丘儉給了您什麼好處?讓您背叛廟堂?」
高柔臉色大變,「大將軍!此廟堂議政,與毌丘儉有什麼關係呢?大將軍若是不願意推行,可以理而拒之,何以血口噴人?!」
司馬師看著他,「我早就聽聞,毌丘儉贈送司徒錢財,就藏在您的府邸之中。」
「這樣吧,若是我派人去搜查,您大概會覺得是我栽贓陷害吧。」
「您看這群臣之中,可有您能信任的人?」
「若是有,可以使其前往您的府邸搜查,若是沒有毌丘儉給與您的賄賂,我願意辭去大將軍之位,若是查出來了,那就按著律法來處置,司徒公覺得如何?」
司馬師很平靜的詢問道。
高柔的眼裡卻滿是驚恐。
司馬師曾替換了他府內的下人,他本以為,這只是為了盯防自己,現在他才知道,司馬師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
他當初就預料了這麼一天??
高柔的臉色變得慘白,卻沒有回答,周圍的大臣看向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狐疑。
「大將軍,這件事並非是司徒公所提起,與他無關!」
「他與毌丘儉將軍是否有交情,與當今所發生的事情沒有關係。」
此刻,荀顗主動上前為高柔解圍。
荀顗心裡很清楚,現在還不能失去司徒公,這位明面上最強大的盟友,是一定要保住的,同時也不能讓司馬師通過高柔來破掉這次的朝議。
司馬師依舊看著高柔,等待著他的回答。
看到高柔不回答,他冷哼了一聲,隨即看向了一旁開口的荀顗。
「荀公啊」
「您忘記了當初父親對您的恩德了嗎?」
荀顗皺著眉頭,平靜的說道:「此番為國事,繼宣文公之志,使天下興盛。」
司馬師點點頭,「有理。」
「那荀公是想通過太后來治理天下嗎?文帝有令,後宮不得已干政。」
「您到底是想要治理天下,還是想要當侯封?」
侯封是指當初西漢時呂后麾下的鷹犬酷吏。
荀顗一愣,回答道:「是為了治理天下,只是征西將軍不從,當今陛下年幼,自然是只能由太后出面。」
「那您何必多言呢?」
「廟堂內,還有我在,難道一定需要太后出面嗎?!」
孟康開口反駁道:「大將軍病重,我們只能請太后出面來下達詔令,我們又不知大將軍要來,難道這就能說我們是要當侯封嗎?!」
司馬師平靜的說道:「諸位勿要自誤,善事,我自當推行,惡事,我也絕不饒恕。」
「若是群臣都認為是有利於天下的善事,我怎麼會拒絕呢?」
盧毓當即上前,「既是如此!還請大將軍現在就下令,推行這件事!」
「群臣都認為這乃是有利與天下的善事!」
隨著這幾個人開團,其餘大臣也是紛紛開始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總結起來,就只是一句話,要求司馬師同意這次決策!
你若是不同意,我們就去找太后,讓太后來推行!
司馬昭站在遠處,他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真的敢對自己的兄長出手。
在片刻之內,群臣就圍繞在了司馬師的身邊,各個都是據理力爭,看他們的模樣,像極了一頭頭貪婪的惡狼,正在不斷的試探著面前的獵物,來回的進行拉扯。
而司馬師,猶如一頭病虎,被群狼圍在中間,卻是不慌不忙,忽然往前一步,就能嚇退一眾惡狼。
病虎亮著獠牙,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是步步禁閉,狼群嗚咽著,不斷的後退,蹦蹦跳跳的,想要恐嚇面前的病虎。
司馬師凝視著面前的眾人。
「當下的問題是,有些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推行這樣的善事!他們只是為了違背文皇帝的詔令,去當侯封而已!!」
「諸位何以與這樣的小人同流合污呢?」
「倘若真正利於天下,我怎麼會拒絕呢?」
「勿要成了毌丘儉手裡的刀刃!他起自州郡,淮南多士族,若是毌丘儉得利,對諸位會有什麼好處嗎?」
司馬孚終於站起身來,看著面前的司馬師。
「大將軍,臣以為,群臣的上奏也是為了廟堂,斷然不能因為毌丘儉就遷怒他們,將他們當作是毌丘儉的同黨。」
「按著大魏律法,謀反乃是重罪,可上書是無罪的。」
「群臣既然有了好的想法,理當認真商談,然後推行。」
「但是事情得有個先後次序,當今毌丘儉囤積糧草,謀反的心思已經浮現,我認為,應當等天使返回洛陽,詢問其結果,然後再做決定,這樣的變革,並非是小事,一旦革新,定然會引起動亂,若是被人所利用,便是再大的仁政,也會變成惡政。」
司馬孚看向了群臣,「諸公,我是贊同這些政策的,只是,這樣的大事,難道是幾天內就能決定好的嗎?具體的定策,難道不需要商談和思索嗎?何況大敵當前,實在不該為了急著操辦而耽誤了軍事啊。」
司馬昭有些不服,正要上前反駁,卻被鍾毓死死拉住。
盧毓看著司馬孚,說道:「您也提到了,上書者無罪,這件事可以慢慢商討,可就擔心有人趁機動手,不給再議的機會啊。」
司馬孚嚴肅的說道:「若有這樣的情況,群臣共擊之!!」
群臣沒有再反駁,算是接受了這個緩緩商議的建議。
朝議結束,群臣紛紛離開。
王祥混在群臣之中,眼裡閃爍著精光。
他成功了。
活著走出這裡,就代表著自己成功了。
司馬師接下來,但凡敢動他,就算是直接撕毀了如今對群臣的妥協,那群臣當即就會反水。
不對,應該說,群臣已經反水了。
司馬家的信譽太差,他們給出的承諾,沒有人會相信。
群臣已經知道了太后的立場,也知道了該用什麼來對抗司馬師。
接下來,群臣會主動聯繫太后,他們會自動的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逼迫司馬師做出讓步。
而司馬師怎麼可能讓步呢?
王祥平靜的望著遠處的天空。
司馬師不讓步,群臣就會團結在太后身邊,這個聯盟,什麼都不缺,還要你司馬家來做什麼?
司馬家用了很多年所建立的權威,在一天之內全盤崩潰,大臣們不會再害怕司馬師了。
無論這次司馬師能不能壓得住,司馬家都完蛋了,他們已經失敗了。
太后的時代不,世家的時代,要由自己來親手開闢了。
大殿內,司馬師面無表情的看著群臣一一離去。
司馬孚,司馬昭,還有幾個心腹大臣留在了此處。
司馬昭瞥了一眼司馬孚,快步走到了兄長的身邊。
「兄長,怎麼能就這樣放走他們呢?」
「那高柔勾結毌丘儉的證據既然就在他的家裡,就該將他們都打成謀反的同黨,就算不能全部殺掉,那也該誅了高柔啊,何必要多言?高柔一死,其餘人又怎麼敢反叛呢?!」
司馬師沒有說話,鍾毓卻長嘆了一聲,幽幽說道:「只怕是因為高柔家裡並沒有什麼贓物。」
司馬昭大驚,再次看向了司馬師。
司馬師卻沒有反駁。
司馬孚無奈的問道:「大將軍,接下來要怎麼辦呢?群臣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司馬昭不悅的說道:「您方才為什麼要放過他們呢?就不該讓他們輕易出這個門!別的不說,起碼應該將盧毓和王祥那兩個狗賊留下來!」
「閉嘴!!!」
司馬師呵斥了一聲。
他正要說些什麼,臉上卻忽然出現了痛苦的表情。
他的嘴裡忽然冒出血來,沿著嘴角一路滑落,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襟。
司馬師搖搖晃晃的,他一把抓住了司馬昭的衣裳,死死抓著,掙扎著沒有倒地。
「兄長!!!」
「勿勿要叫嚷扶扶我上車」
司馬師渾身劇烈的顫抖著,抓住司馬昭衣裳的手,幾乎將那衣裳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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